予我 你是繁星降落

　　不久后的周二，祝沐然进行了一次月考。
　　她的成绩很稳定，每次都要在排名表从下往上数。上高中以后，大大小小的考试不断，祝沐然从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成绩更是不当回事。

　　但这次不一样，她开始在意自己的成绩。她不想让温婉知道，祝沐然，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她和她的距离太远了。

　　祝沐然走到班门口，认真地记录了自己的每一科成绩。洛安安早就注意到她的反常，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解密的好时候。祝沐然想说的时候，会自己告诉她。洛安安假装看不出她的反常，像往常一样的跟好友开着玩笑，打打闹闹。

　　不同的是，这次回应洛安安的，是一阵沉默。

　　祝沐然垂头丧气，她感到自己是那么不堪。两条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那间办公室门口，她又停下了。

　　她眼睛直直望向女人的办公桌，里面的两个人，谈笑风生。

　　温婉在给那个女生讲题，女孩是班里的尖子生。两人说说笑笑，手中的笔不时落在卷子上。温婉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学生，在讲完题后，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
　　祝沐然呆住了，这个她最喜爱的动作，放到别人身上，也照样亲昵自然。她的心猛然落空了一下。
　　老师怎么会喜欢差学生呢。她眼眶蓦地有些湿润，她看不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红了眼，她转头跑开了。

　　女孩所有的举动，都被办公室里的温婉看得一清二楚。温婉不明所以，她有些诧异女孩露出的神情。

　　祝沐然回到班，任由洛安安和江清月说什么，她都没有兴趣参与她的聊天。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祝沐然，这样的沉默，这样的阴郁。太反常了。

　　祝沐然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放学也没有好转。

　　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祝沐然只穿着一件校服外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着。路边昏暗的灯光透过树上新生出来的枝叶照在地上。风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她感受着来自春天的第一缕气息，心里五味杂陈。

　　掏出钥匙准备进门的那一刻，屋内忽地传来一阵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紧接着便是尖锐的骂声。祝沐然早已经习惯，她的父母，向来是这样。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经常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

　　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听到屋里的骂声逐渐小了些，才拧了拧钥匙，走了进去。
　　见是祝沐然回来了，两人的吵架暂时停了下来。

　　“怎么又考了倒数，在这样下去你这个书不读也罢！”祝妈妈对着才刚刚进门的女儿喊了一句。

　　“嗯，知道了。”祝沐然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便转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每次父母说教他，她都是这样，淡淡的回一句，然后走开。被冤枉她也从不还嘴，她就是这样，她不喜欢和他们去理论，他们说她错了。那她承认便是。

　　祝沐然深知父母是爱她的，但她们又从不表达，只是用冷冰冰的话语去数落她的不对，告诉她别人家的孩子是多么优秀。可当她也终于对这样的教育方式麻木后，也用冷冰冰的话语回复他们，她心底又常感到愧疚。

　　祝沐然瘫在床上，她感觉到有些累了，又一次在争吵声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祝沐然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过了几天，她在逃避着温婉。她不再去给她送书，再看到她时也不曾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她只是在每次遇到她时，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老师好。温婉感到有些不对劲，这孩子好像，和之前是有些不一样了，她像是故意躲着她。

　　她表面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开朗，可没人知道，无话不谈的她也会在深夜偷偷流泪。她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祝沐然照常和好友们打闹着嘻嘻哈哈的走出校门。

　　直到她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街道两边的商铺被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温婉纤细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屏幕上的光映射在女人脸上，她白皙的手指不停的拨动着。

　　祝沐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她一个星期没见到她了。她想上前去跟女人说句话，可她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她不敢。感性最终战胜了理性，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要见她。

　　女孩回头跟好友们告别，转头一路小跑，走到温婉身边后才停下。

　　“老师，你怎么在这。”祝沐然用细小的如蚊子般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尽管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她听见。

　　温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会在校外听到这个称呼。女人回头看了看，只见女孩双手插进衣兜，乖乖巧巧的站着，眼里闪着点点星光。

　　“是你呀，是刚放学吗？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温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起她来。祝沐然对这一问明显的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故意逃避。

　　“老师，大家都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对吗？”祝沐然毫无征兆的发问，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温婉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茫然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随和的表情。

　　“不是的，成绩只能决定一部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
　　女人温柔如水的声音又在祝沐然耳边响起。路旁的梧桐被风吹着有些飘动，初春的风掠过树叶拂上女孩的脸颊，也抚平了女孩这些天失落躁动的心。

　　女孩灼热的目光落到温婉脸上，四目相望的一瞬间，她看到温婉眼底潜藏的一点笑意，逐渐渲染开来，最后变成两只笑弯的眼。

　　见女孩没有开口，温婉薄唇微启，对着女孩继续说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吗？”

　　“我太差了，每次的成绩都不尽人意，他们对我很失望。”祝沐然不知道温婉是怎么察觉到她的情绪，但此刻，她想倾诉，她想跟温婉说话，不管怎么样，她看到温婉总归是开心的。

　　温婉没有说话，她把女孩拉到一旁，找了一个就近的台阶坐下。这一刻，她不再是学校里的老师，她安静地坐在祝沐然身边，更像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祝沐然想永远留住这一刻，抓住这一瞬间，让它变成永恒。在这个树叶被春风缓缓拂动的静谧的夜晚，坐在她身边的温婉，只属于祝沐然。温婉冲她眨了眨眼，脸庞在昏暗中更显动容。

　　“我那天在你办公室门口，看你正在给学生讲题，老师你也很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吧。”祝沐然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她垂眸，心底暗暗的期待着她的回答。

　　“老师也很喜欢你，你也是个好学生。”

　　话音刚落，祝沐然就感到头顶一阵温暖，头发被揉得有些凌乱。她很贪恋这样的温暖，贪恋温婉指尖停留在她头顶的温度。
　　祝沐然被这柔软的声音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发烫，不敢再去看身旁的人。

　　“一个小孩如果品行端正，也算把她教好了。好坏没有定义，不要轻易给自己定位，不一定非要成绩好，知道吗？你也很优秀，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个好学生，所以，老师也喜欢你。”

　　女人缓缓的将话说完，她的话填满了女孩的心。祝沐然低着头，眼神不自觉往旁边瞟了瞟，笑出了声。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真心的夸奖，她知道，温婉没有骗她。

　　祝沐然抬头，对上女人弯着的桃花眼。眼神里不是老师对学生的教导，是一种真诚的，清澈的，是温婉对祝沐然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欣赏。祝沐然收了收自己过于炙热的目光，露出专属于她的笑脸。

　　温婉嘴角上扬，也露出一抹笑，她是真的被眼前的女孩逗笑了，小孩子，果真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她见女孩的状态好了不少，又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老师的。”她真心的想对温婉说这句话，她认为温婉一定是个好老师。

　　“你也一样优秀。”温婉又一次对着祝沐然说出了这句话，或许在她眼里，祝沐然从不是一个差生。她会在看到她时，热情洋溢的喊一句老师好。即使她从未教过她，但从林悦口中，她也总能听到一些话。她祝沐然，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两人在晚风中告了别，挥手再见时，祝沐然头顶又一次传来那样的柔软。她注视着温婉离开的背影，心中默念了无数遍那句话
　　“你也一样优秀”。

　　祝沐然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梦境般美好，如果真的是梦，那她也不愿醒来了。

　　温婉，你是一个好老师。可我不是你说的那样优秀，或许我永远无法站在和你一样的高度。

　　遇见温婉那年，祝沐然十七岁，温婉二十一岁。她喜欢的温婉是最好的温婉，

　　而祝沐然，不是最好的祝沐然。她们的差距，有着很大距离。

　　祝沐然依旧注视着那抹身影，在温婉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敢将她灼热的，充满爱意的目光暴露出来。

　　夜深了，温差很大，祝沐然在风中打了个冷战，才决定要往回走。

　　“老师也很喜欢你。”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回放着两人的对话，这话温婉只对她说。今天温婉迷人，令人动容的脸庞，只属于祝沐然，她一遍又一遍真诚的夸奖，也只属于她。

　　这就够了，这样祝沐然就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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