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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何处
距离京都不远的玉坤山前,有两座地势较缓的连峰,一名高岭,一名矮岭,其中信陵寺建在高岭上。
大监奉命替陛下为昭太后敬香,点了贺观临随行。
本朝佛法盛行,圣眷笃信,勋贵皆奉佛龛,参禅无上玄妙。昭太后临朝时,陛下为了亲政与她日益疏远,她故去六年后,郭晟反倒常抄经供诵,怀念这个将他从宗亲过继而来的母亲。
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成道日,寺中僧人开设法会,祈福消灾,沿阶人流如织,虔诚祷愿,檀香缭绕在世人身上,有超脱烦恼,净瑕除祟之良效。
此处独有几间厢房不对外开放,只容贵客歇脚,十分僻静。
小沙弥来送斋饭,被侍卫拦在门外,门内,贺观临跪在板正石砖上,弯腰以手抚地,感受到摄人心魂的清凉。
一拜起身,阳光透过门板上的槛牖,分拨成丝丝缕缕的细长绒线,打在他的头上,将他的发镀上一层金白。
屋里很暗,却能看见贺相期的绸衣上浮起沉华,那是比剑锋更加闪耀的钱权发出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让贺观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父亲病故后他四处谋生,在邻近内江的县镇花尽钱财,打通关窍,买了一个捕头职位,仰仗头脑灵活,也称得上如鱼得水。
涞和县疑案不多,平日里捕头只需调理纷争,抓鸡逮狗,因着识字,县民偶时寻贺观临读写信件,他行事亲和,仪表堂堂,渐渐冒了个“小青天”的美名。
好景不长,月底涞和县却被卷入漕运第一大帮顺天地走私之案。
此江运船来往频繁,走卒贩夫常年流动,底细不清,耳目众多,明面上归辖言中府,实则由顺天地把持航线。
贺观临早便听闻朝廷张贴告示,悬赏顺天地帮主头颅,一石激起千层浪,派兵剿灭水患的外衣下,暗自宣告了这桩官匪勾结的交易终结,涞和县顺理成章拦下船货。
这批货物被扣押在县辖口岸,县令想浑水摸鱼,放话钱到位便可商量,贺观临没等来缴纳赎金之人,却险些成了刀下亡魂。其中深浅难测,县令一家被杀,知情者三缄其口,他几经周折还未打听到幕后黑手,便被掳至信陵寺。
苟活于世的二十年里,贺观临极少踏足佛庙,幼时娘亲带他上山拜求菩萨赐子,他身量矮小,堪堪能够到篮子的底部。在摩肩接踵的庙宇内跌跌撞撞扯着娘亲的棉服,被劣质的香灰熏得眼疼,跟着跪在蒲团上,像模像样地祈求福报,渴望一世顺遂。
而此刻,再度不由自主临身佛寺,贺观临毫无自保之力,肿的青紫的眼被额头流下的血粘住了,卷了刃的配剑丢在了林间,手伤尚未好全,撑不上力,被拖着跪在地上,他抬头,狼狈的看向贺相期。
那人身形单薄却高挑,坐在椅子上,在权势的烘托下气势十足,两侧侍卫默立不语,无声压迫着已是强弩之弓的孤苦衙役。
时至今日,贺观临还未践诺爬上县令高位,便已然体味到成王败寇的凄凉,只是可惜没享上尸位素裹的福,反而今日怕是折戟于此,死了也没混上一件干净衣裳。
上位者自顾自嗅了这一缕茶香,氤氲的热气腾起缥缈水雾,又飘散在天地间,毫不在意眼下蝼蚁存亡。
贺观临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却秉持少年意气,仍发狠的看向贺相期,端的是一派无畏模样。
贺相期闲庭信步地品了一口茶,问他,
“你是贺究的儿子。”
“是”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不放过任何可能,他忐忑而希冀的想,自己身上可还有什么值得人惦念。
父亲出身望族,家道中落,读了酸文便义薄云天替人顶罪,治了贪墨判抄家,在狱里落下病根,更是没了脾气,逢人三分笑。
贺观临回想侍卫称呼其人,当有一个“贺”字,观之以相貌,这人年纪略长,他装作不再戒备,学着用一种掺杂了孺慕的愚蠢眼神看向贺相期,只盼他高抬贵手或是图穷匕见。
狭仄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托盏置桌之琳琅脆声,贺相期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主持算过我命中当有一子,此子可兴旺贺氏,你能活着到这里,便是与我有缘。此番险途,你也可称得上有勇有谋,聪慧果敢,合了谶言今年及冠,可愿认我为父。”
贺观临知道,生的机会就在这一瞬,却默不作声,他嘲笑狗屁不通的和尚,更暗自后悔自己的鲁莽。
难道就这样草率轻易的认人为父,为了活命?
他的伤口又开始新一阵的疼痛,相比于前几次的难以忍受,已全然麻木了,连带着他的魂灵也挣扎不得,飘荡在空中,他仿若平视贺相期,看到他瞳孔中的漆黑一片。
他茫然开口,问“你是谁”
贺相期让人递了一杯茶给他,答道,
“亲府仪同三师、广庭卫卫长、内侍省内给事——贺相期”
这间屋子侧方盘踞着一棵百年古木,树冠遮天蔽日,透不进光来。有几个近侍谄媚阿谀要砍了它,贺相期却没同意,古木有灵,傍佛而生,极多信徒在此树下虔诚祈福、祭祀。
他为人心狠手辣,却独对草木有情。
信鸽落在侍卫手上,贺相期阅完,随手递给贺观临,开口打趣,
“咱们父子两真是一脉相承的喜欢待在遮阴的地方,阳气怕是不足了。”
“义父此言差矣,银杏参天,光影同行,佛泽并无不同,俱是慈悲为怀,金身受万人朝拜,暗身则救苦救难。”
贺相期摇着头笑了笑,“舌灿莲花,多说无益,当年我对容业宜有恩,他便为你求了个门路。刑部办事艰苦,却深受陛下重用,不失为一条晋升捷径,可如今你阴风入体,受弱症所惑,难有子嗣,竟破罐子破摔花天酒地,看来我是给你谋错了。”
他不等贺观临磕头认错,又问,“你可怨我,没有让你父亲官复原职,而是让他默默无闻的死在黎乡。”
贺观临神色动容,只迫切否认,“从未,父亲视义父为族弟,只教观临枝叶扶疏,要孝敬尊长,义父与观临百年前本就是一家,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家族昌盛。”
贺相期欣赏的看向贺观临,他低着头,可以看见那因急切而耸起的眉峰,这些年,最受他看重的,便是贺观临明事理,识时务,他是这样说的,也同样是这样做的。
虽亲缘淡薄,自己这个儿子却极有才能,是掌刑的好手,人到了他手上,可没有不认罪伏诛的。
贺相期习惯性地拍了一下掌,在心里称赞,是一把用得顺手的好剑。
“感蒙陛下殊恩厚渥,赦免观临以为官,幸得义父不弃提携,观临已心满意足,子嗣一事也不愿强求,打算过继恩静侄儿。”
贺相期点点头,“薛家女儿待你不薄,罢了,待我修书族伯,商议承嗣之选,如今当以迁都之事为重,你且绸缪未雨。”
鸽传密信有言,东南异动,左使前去探查,遭伏负伤,贺相期即令贺观临赶回京城,坐镇潜御卫。
站在信陵寺往下看,是金泽碧水,连绵翠峰,贺观临避开人群,带着两个近卫奔下高岭,矫若灵鹿,瞬息没了踪影。
他赶回京都,却见一片愁云惨淡,几近整营都在排队等候医治,血腥气笼罩着演武场。此次潜御卫死伤者众,秘密开采的玉矿被埋了炸药,搭进去数十条人命。
而眼下最为棘手的莫过于探查事端,如今战乱频发,爆竹家家户户都备有,只需加量硝硫,便可制成防身的炸药,而玉矿有重兵把守,百密无疏。
纵使有人里应外合,可玄虎营乃是临危受命,乘迁都大典之前,找寻玉玺制材。何人可知他们行踪,竟如此笃定,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炸毁一处洞窟。
处处诡异,又疑点重重,压下心头思虑,贺观临来到耳房,掀开隔布,查看负伤卧床的左使归睦。
杜有良已为他施针拔除残毒,药煎好了呈上来,归睦饮尽,见贺观临进来,冷哼一声,不料牵动腹腔伤口,疼得他面目扭曲,背后又渗出一层薄汗。
他闭上眼,那些从天而降的碎石沸水好似卷土重来,将一个个生死相依的弟兄们掩埋在他的身前,只余烧红的绵山掺着血骨,风卷残云追逐着逃命的人。
那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耳旁仿若还能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快走!”刺激得他双目赤红。
他回来了,而多少人尽数葬身于万仞山下,再无声息。
归睦再难抵心中不忿,扯了扯嘴角,狰狞道,
“贺侍郎近日探查可有结果,这京中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不少,切莫把目光放于他处,而忽视了身边的小人作祟。”
见归睦还在喘气,贺观临转身就走,并不理会他的挑衅。
可这般忽视的态度却惹恼了归睦,他站起身,低吼出,
“若非你心急领功,将玉璧借辛非道之手贡与陛下,怎会走漏风声?”
“有异议你不该此刻才来同我争论,事已至此,非要嚷嚷得人尽皆知,给所有耳目都听到吗。”
贺观临目光一凛,迅速用剩下来的布条把他的嘴堵住,劲风推得归睦撞上墙,像是五脏六腑移位一般,他感受到心脏急剧跳动,呕吐感愈演愈烈,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杜有良忙垂手搭脉,他感知到归睦有力的脉搏,松了一口气,道,
“左使乃怒急攻心,休养一番即可,并无大碍。”
“给他开两剂药,要能老老实实在屋里躺上一旬。”
言罢,贺观临拂袖而去,带走了轻伤的亢宿,询问事态详情,以便摸清炸山之人的线路。
绵山广袤,若安置炸药,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一人一合之力,怕是与盘踞西南的晋王有关。
晋王执掌西南军,战力威猛,所向披靡,踞辽、显、饶三州,受封于前虞,对其忠贞不二,一心复辟。其帝师钟逢逃至晋地,在晋王的支持下,一手组建天罗宫,暗中收集情报,筹谋蚕食正值内乱的当朝。
陛下极其看重迁都大典,他继位来,天灾频发,局势动荡,民怨四起,而此次迁都可谓应天顺人,是收复民心,宣扬国威的好契机。
二者相争,乃此消彼长,如影随形。
贺观临轻叹,终究是棋差一招,只求追根溯源,探明行踪是如何泄露的。
他想起自己书房那张雕玉的底稿,虽不通丹青,可身为潜御卫右使,敲定的画稿当由他先过目。
此刻似与他心意相通般,角宿来报,多日蹲守后,已坐实春风楼勾连外族,为私密培养细作的一处据点。
话音落在贺观临的耳朵里,仿佛万籁俱寂,电花石火间,他的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贺相期的责难,而是仿佛触手可及的背叛。
他止住身体自发的颤动,带着角宿去了大狱,得知抓到的人乃是死士,已经服毒自尽。
站在了几近与他融为一体的刑狱,贺观临脱去上衣,浸了水的藤条鞭笞在他的身上,幽风刺入他的伤口,状若鬼火附骨,灼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往常若公干有纰漏,贺观临均主动领罚,行刑者毫不意外,他御下严苛,对自己更是残酷,以雷霆手段威慑整个刑部,短短数年便越居四品,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在他们眼里,贺侍郎仿若一个没有感情的皮偶,任人操控用于铲除异己。
而今,堪称完美的假面岌岌可危,甚至走火入魔,贺观临忍不住回想,满盈当是一个透明的人,被人可以轻易的一眼看透,他皮囊美丽,心计全无,只能娇柔的依偎着自己,吹不了一丝风雨。
他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只无枝可依的小猫,可以圈养逗弄,享受他一切,可事实告诉他,这是一个别有目的、蓄意接近的陷阱。
若非当日他主动入局,选了满盈,今日是不是他就要为了某项所谓机密献身任一同僚。
贺观临感受到心头的火愈烧愈旺,他忍无可忍,把冷水浇了一身,换了被捧上来的衣服,拿上刑鞭,带着寒气,顷刻便纵马回府。
千里马神速非常,贺观临翻身下马,却碰上得到消息,匆匆来迎接的薛恩静。
“老爷,陛下御赐金匾在前厅,王大监在候着等你接旨。”
薛恩静担心怠慢圣使,竟失了分寸,想去拉贺观临的衣袖,猝不及防摸到一根粗糙潮湿的藤鞭,她惊呼一声,忙向后躲去,跌倒在秦嬷嬷的怀里。
她后知后觉,嗅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她看向冷面寒霜的贺观临,仿佛回到数年前的那个新婚午后。
贺相期刚入刑部,还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他们一起居住在衙署后院。
他长得文气秀俊,薛恩静也愿培养感情,她按例关怀,给他煲了肉汤送至演武场,却撞见贺观临处罚罪犯,他用从不离身的荆藤将一个活人笞挞得皮开肉绽,生生打死,而下一刻,那沾着血泥和汗水的鞭子便落在她的脚旁,将石块击得粉碎。
而后随着定力见长,贺观临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的戾气,不带鞭子,薛恩静却不敢再靠近他,只守着一隅小院,尽分内之事。
贺观临没看一眼惊惧的薛恩静,他的心神叫嚣着,要亲耳听见,盈盈会如何辩解?
他疾步穿过院落,只差一步就能看见满盈的屋门,他用力攥紧掌心,才恍然发觉还握着那条荆藤。
贺观临将它扔至一旁,跨步进了小院,这里一切如常,满盈捧着一本话文,看得痴迷。
他走了过去,又停住,怕扰了难得的宁静,满盈却感受到他的来临,抬起头,用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无声询问着,怎么不过来?
贺观临避开他的眼睛,扭头便走,丢下一句,“出来……同我接旨。”
满盈没有进屋,他同侍卫一道跪在外侧,听到他们谈论,贺观临怎未升迁,按资排辈他的官阶还可以往上提一提,却有知情人恨恨道,有个太监干爹真好,死罪都可以瞒下来。
满盈如梦方醒,他体会过,皇权是容不得一丝抵抗和背叛的,他被别人害死了,又差点害死贺观临。
送走王大监,满盈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贺观临,等待着他的开口。
今晨胡花收买了运菜小贩,告诉他,春风楼已暴露,一干人等被赶尽杀绝,她已撤退,若他有门路当早早逃走,他感动于胡花的嘴硬心软,却不动声色,期待着死亡的结局。
这厢,贺观临却仍在自嘲。
无数个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无往不利让他引以为傲的直觉,对上满盈竟无用武之地。
他再一次离背叛那么近,却第一次毫无察觉,贺观临狠下心,打算从头问来,
“那日在书房你翻朱府卷宗可是在找我把柄?”
“俞况引是你什么人。”
满盈和盘托出,道“同窗。”
和设想好的答复并不一致,贺观临心神激荡,发觉暗含端倪,他的声音发颤,立马再问,
“你……是谁?”
“朱盈”
是了……朱家,朱盈,他怎么早没想到,私通叛臣越云星获谋逆之罪的朱家的次子,便单名一个盈字。
贺观临苦笑,他一生见过数不尽的背叛,有人游刃有余,拿捏条件,有人寻求解脱的怒吼,有人万劫不复的诅咒,更多的是痛哭流涕后的求饶。
那些泼情肆意的丑恶,他总是在看过之后,说人性就这样,所有的情绪出了牢房就如鸿雁越水,过了无痕,再也吹不动涟漪。
时至今日,他想起盈盈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神,他那永远含着怯懦和忧愁的,柔软的情人,也有苦衷的选择了背叛,他却无法无动于衷。
他看着满盈,发自内心的蔓延出一种钝痛,根治于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能动弹,不敢再想。
满盈做了噩梦的那个晚上,是不是正为着同床共枕之人,是主审朱家的刑部官员而感到害怕,或是憎恨。
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任思绪纷纭,天马行空。
他想,这种疼痛可能是伤口牵动的后遗症,以往他疼的快忍不下去的时候,就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往上爬必须要经受的苦难,熬过去就结束了。
而此刻,这种无用的安慰却全然失效,他只想像每日下值后那样,把满盈抱个满怀。
贺观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想到,不用杀满盈,把他作为一个幌子,让贺相期视他为自己的要害,显然比全无破绽更能让贺相期信任。
他下定决心,想走向满盈,将拥抱付诸现实,却被急急赶来的贺管家打断,
“老爷,有贵客到访。”
“谁?”
一只官靴迈进来,来人身穿禁军制服,威压逼人,手拿红缨枪,直愣愣走了过来。
贺观临皱眉,暗叹,齐世希怎如此不识礼数,竟径直闯入他的院内。
便见齐世希步伐渐疾,瞬息走近,却先伸手扯过满盈,将他护在身后,接连又闯入几人,皆着禁军朱衣,持刀于胸前,蓄势护着齐世希要拼杀出去。
贺观临看着剑拔弩张的对峙情形,无可奈何的举掌,示意府兵放他们出去,冲突一起,面对日夜操练的禁军只能是以卵击石。
包围圈散开,看着眼下空地,齐世希却依旧愤恨难言,对着贺观临骂道,暗狱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的东西。
又将手中枪向贺观临掷去,被他躲开,那锋利的枪头却扎在门柱上,捅了个对穿。
贺相期看着二人的背影,刚高高挂起的金匾映着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他盯着那块匾,他的一生都是光明正大的反向写照,所以永远的与所爱失之交臂,对吗?
见他神色戚穆,贺管家便道,
“欺人太甚,这皇亲国戚,禁军副使怎能如此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贺相期阴恻恻的看向他,却吐出一声嗤笑,自嘲道,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高贵,招惹不得,他说他只是冲进我府上抢一个小厮,我难道能抢回来不成?不过是个玩物。”
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帮齐世希善后,
“明日将红缨枪给齐统领送去,带句话到,‘不过一个得罪他的小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想到默不作声的满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留下两个齿孔和深入骨髓的毒素,却任它蔓延,只想得到一个答案,他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是默认,是抵抗,是愧疚,还是无法言说的不舍……
贺观临回想起杜有良的话语,引发的失忆病症可能某一天突然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到时候不仅伤得是满盈还折磨他身边的人。
可连一辈子的机会都没有,他离开了,离我而去了,贺观临潸然泪下,若是想起一切意味着分别,他情愿溺亡在失忆的梦中,永不醒来。
他的呜呼被风声拉得很长,藏在夏夜的一个灯笼里,渐渐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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