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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山路崎岖如刀削,月光被交错的枯枝割得支离破碎,洒在地上的石子上,泛着冷硬的青光。
林亦果半扛半拖着柳知行,脚底早已被硌得鲜血淋漓,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钻心的疼顺着小腿往上窜。
她咬着牙,下唇早已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她不敢停,朱茹那阴恻恻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像附骨之疽般追着她的脚步。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眼前开始发黑时,一道隐蔽的山坳突然映入眼帘。
山坳深处藏着一间破败的山庵,庵门塌了半边,被齐腰深的枯草掩着,庵顶的瓦片碎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椽子,若不是借着月光瞥见庵檐下挂着的半块朽坏的“静心庵”木匾,几乎要与周遭的山石草木融为一体。
“就这里吧……”林亦果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柳知行拖进庵内。庵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蛛网在梁上结成密不透风的网,正中的观音像早已碎成数块,散落的瓷片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不知是陈年的血还是锈迹。
她摸索着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将柳知行轻轻放下,她不敢点火,怕被朱茹发现,只得依偎在柳知行身边,一起抵御寒夜。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靠在石壁上闭上眼。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弛,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重得像挂了铅。
她想着只要撑到天亮,柳知行醒了,总能想办法摆脱朱茹,或许还能找到元宝……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洞口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沙沙”声——不是风吹藤蔓的响动,而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弄藤蔓的声音。
是幻觉吗?
林亦果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冰冷的蛇信子舔过皮肤。
“找到你了。”
一道清冽却淬着寒意的声音在庵内响起,如同冰锥扎进林亦果的耳膜。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庵门那半边塌落的门框上,不知何时站着一道白影,月白襦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正是阴魂不散的朱茹!
她什么时候跟来的?刚才一路上明明没有任何动静!
林亦果慌忙起身,将柳知行护在身后,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刀,指尖却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朱茹缓缓从门框上飘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在昏暗的庵内泛着青幽幽的光,死死盯着林亦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姑娘,跑得挺远啊。我还以为你能藏到哪里去,原来躲进了这么个破地方。”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往前走,每走一步,庵内的温度就降一分。朱茹的指尖已完全变成青黑色,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金属般的寒光,衣摆下隐隐露出一截覆盖着青灰绒毛的兽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带来一股浓烈的腥气,混杂着腐叶的霉味,呛得林亦果几乎喘不过气。
林亦果强压下心头的惊悸,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说辞,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朱姐姐,实在对不住……我刚坐下时,摸遍了自己的腰间和衣袋,发现那块流云百福玉佩根本没丢。许是我之前慌糊涂了,把它压在衣襟里忘了。我怕你在山里白跑一趟,就想着带他出来找你,省得你担心。”
她说着,还故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做出“找到玉佩”的样子。
朱茹的目光却没落在她的衣襟上,而是缓缓下移,定格在她小臂上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哦?没丢?那你倒是说说,我在庙外布的‘锁魂结界’,寻常人别说推开,靠近都会被弹伤,你是怎么带着一个昏迷的人,平平安安走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林亦果心头一紧。她知道,朱茹早就识破了她的借口。
她赶紧将受伤的小臂往后藏了藏,故作茫然地睁大眼睛:“锁魂结界?朱姐姐,我……我真不知道什么结界啊!我刚才推庙门的时候,它自己就开了,我还以为是风刮的呢……可能是你布的结界不小心松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扶着柳知行往后挪,想着能不能趁机绕开朱茹逃走。
朱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得像夜枭的啼叫,在狭小的庵内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三百年了,我找的就是天女魃的血脉!你的血能破我的结界,你的气息能引我追着你跑遍山林——你以为你躲到这里,就能逃掉吗?”
她猛地加快脚步,瞬间就到了林亦果面前,青黑色的利爪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林亦果吓得浑身僵硬,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身后的柳知行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朱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利爪猛地往下一抓,堪堪擦着林亦果的肩膀划过,将她身后的一块石碑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石屑飞溅。
“躲?你再躲啊!”朱茹的声音变得越发狰狞,“今日这破庵,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看看天女魃的血脉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火苗彻底熄灭了,庵内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朱茹那双青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两团鬼火,死死锁着林亦果,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这一次,她真的逃不掉了。
眼前不再是那个身形翩翩的温婉女子,取而代之,是一只状如白狐,身长鱼鳍的异兽。它眼睛微眯,似在打量着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通晓奇闻志怪的林亦果知道,那是足以令一国陷入恐慌的异兽朱獳。
“天女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朱獳一支半眯的眼睛猛地睁开,碧绿的兽瞳迸发出凶光。它大掌轰在地面,光秃秃的石地立即如同陈年墙皮一般开裂,那裂缝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直击向林亦果。
林亦果拔腿就跑,甚至来不及带上柳知行。她打个滚翻到旁边的观音像后面。又是一声巨响,她听到石块轰轰隆隆掉落的声音,慌忙抱头鼠窜,跳着跑到不远处的神像上,回头再看,方才躲藏的那块观音像已经掉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随后裂缝如厢门般合上,就像抹除一颗灰尘般轻易。
还好柳知行被她挪到了角落,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林亦果后怕地拍着胸脯,朱獳不再玩它的跺脚游戏,那双碧瞳依旧盯着她。
“天女魃,多年不见,你竟退化成一个凡人。”它优雅向前,踏着碎冰一般的月光而来,“可不要指望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它对着虚空挥出一掌,带着利刃划破空气的呼啸,林亦果感觉到面前的空气似乎闪出三道波纹,像用力划过水面时带起的水波。水波触物会向四周扩散,可它的掌风不会。
林亦果被击飞数丈之远,背狠狠砸在凹凸不平的神像上,之后如断翅的飞蛾般掉落地面。
一口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四肢如同被人挑断筋骨般不受力,剧痛不断冲击她的太阳穴。她如今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真的要被这个怪物杀死了,还是因为认错人被杀。
没有意外,朱獳的攻击接二连三落下。林亦果能听见自己血肉撕裂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自己不受控制的惨叫。
仿佛灵魂脱离了这具身体,她渐渐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叫声哑在喉间,双眼逐渐放空。
一击痛击落于额角,她的头因为惯性偏向一侧。
没有奇迹,她真的要死了。
血液流进她的眼睛里,将视野里的满月染红。
那畜牲停止了攻击,大概认定她活不久了。
她呼吸微乎其微,肺像被利刃砍伤了腿的马儿,再也拉不动她这辆即将散架的马车了。
血月依旧高悬,不知是她亲眼所见,还是只是烙印在脑海中的幻影。
一个人影出现在满月的正中,他长眉紧皱,一脸懊恼。
“快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
“傻姑娘。”柳知行轻叹一口气,捡起掉落在地的流云百福玉佩。
“成色还不错,我收下了。就当是救你的酬劳吧。”
......
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经过了千年。
像做了一个有关死亡的梦,梦里只有黑暗。随着温暖甜腻的液体流淌到她体内每一个角落,万物便如同浸润过春雨般复苏了。
对于世界的感官被放大了,风吹过的轨迹被耳朵所捕捉、草木松香如在鼻尖......最后她睁眼,眼前只有一张言笑晏晏的脸。
“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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