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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灯是为谁点的(3)
巴掌声清脆,曲令渚只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眼前愈发模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于总管:“惩罚可不只是一巴掌!哼,新来的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就好好让人教教你!”
说罢,他又抓起了一脸懵的曲令渚,踹开了总管处的大门,将他丢进去。
于总管:“你也别觉得委屈,哎呀,哪个来到这的新人没经历过这些?何况,你又是个来历不明的,曾经那些几代人在这里工作的都免不了这一顿,你以为我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到了这,不拿我的话当话,你就是找死!”
曲令渚脑袋发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屋里的亮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眨了眨眼想让眼睛恢复聚焦,还没等眼睛睁开,肩膀被重重打了一棍!
似乎这才是“惩罚”的开始,曲令渚已经分不清身上究竟是哪里在痛,又或许是各个部位交织着,只让他连躲的力气的没有。
于总管的声音依旧在耳畔环绕,过了半天耳边的朦胧才散去,让他能够勉强听清声音。
那木棍早已被丢下,于总管掀了曲令渚的帽子,一手抓住了他的头发猛的向自己的脸靠近,压低嗓音道:“你给我记住,你在我的手下被管着一天,你就得听一天我的教训。”
于总管甩开曲令渚,曲令渚倒在地上还没起来,又被踢了一脚,于总管呵着:“赶紧滚!”
曲令渚眼前的混沌散了,他慌忙撑着膝盖起身,出了门。
曲令渚:“0426,这算生命危险的一种吗…”
0426:“宿主,我检测到这不足以危机性命,但是您也许需要吃点苦头。”
曲令渚心道:我真是谢谢了。算是帮我强身健体吗,方式很独特。
曲令渚跌坐在门边半晌,耳鸣声依旧回荡,他撑着墙边站起身,手臂内侧又擦出一片红痕。
曲令渚摇摇晃晃离开,走了半天才回到偏殿。他抬眼看着岑安客的房间,好像灯光比总管处的灯还要昏黄一些,门边挂着的灯在风里摇摇晃晃,曲令渚迈进了自己的小屋里。
他悄声关上门,四周只门外的灯亮着,曲令渚靠在门上,头发有些凌乱,似乎沾了些土,被胡乱一抓之后定了型,像只海胆一样趴在他头上。待力气恢复了些,他缓慢的褪下了身上的脏衣服,丢在地上,屋里没有镜子,他只能借着暗光扭着身子看肩膀上的伤。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然变得青紫。
曲令渚双手捧住脸,感受着左侧脸颊的微微隆起,内心暗暗叹气。
没想到还有实战桥段。
纯挨揍。
曲令渚换了身衣服,堪堪遮住不大不小的淤青,又出了门,舀了一盆井边的水洗了把脸,冲净了头上的泥灰,湿着头发回了房间。
曲令渚躺上了床,思绪又飘远了。
曲令渚:“0426,最近期的任务是什么?”
0426:“宿主,这座城噬妖即将泛滥,任务对象会在那时陷入危险状态,您需要保证他,至少活着。”
曲令渚:“还保全他活着,到时候我死没死都不一定吧?”
0426没再吭声,小窗照进来丝月光,弥补了这里没有的夜灯,曲令渚强迫着扭了的脚不动,就不会疼,浅浅睡去。
待晨光从木窗缝隙钻进,曲令渚就醒过来了。
昨日夜里未经处理的脚踝更肿了,他忍着痛,一瘸一拐打开房门,恰巧遇到正在洗漱的岑安客。
他们二人互相到了声早安,曲令渚又随着大部队出了城门。
黄昏,当日的日巡视已经结束,岑安客正坐在大书房里回复人们投上来的信。
感谢信有,投诉信居多。
中城区的人懒得写这些东西,反倒是西城区的人,既没有中城区百姓的富有和慵懒,也没有东城区百姓的贫穷与怯懦。
岑安客看着大部分来自西城区的信件,不由得有些头痛,他按了按眉心,钢笔又一次在回复处写出黑色的笔迹。偶尔几封来自东城区的人民,字字泣血写出恳请有人保他们一命的信,算得上是在一众信件中用来休息的部分。还有不少的检举信,都写着同一个名字——于总管。
他吃里扒外不是一天两天,可胜在能力还算出众,也没给王宫带来什么过大损失,人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了岑安客这里,他确实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几笔“好的”“我们一定会加大人手”写下,就算是回复完了。
于总管应邀来到了书房。他心里打鼓,他知道检举信的事情可不知道是谁写的,大部分人上报都是匿名。又可能是杀鸡儆猴,让以后的侍卫队伍少一点霸凌和欺辱。
可是他不想做这个鸡,又确实认为外面那堆人是猴。
岑安客依旧不紧不慢处理信件,一个眼神没分给于总管。于总管越待越慌,他不是没见过殿下怎么惩罚人,曾经有人冲撞了王后,第二天尸体在东城区的大道上,曝尸荒野。
他知道那一定是岑安客做的,那死了的侍卫挣扎时,他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听到了还有些许年幼的岑安客带着嗤笑的声音。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岑安客给钢笔盖上了笔盖,终于抬头看向了于总管。
于总管被这一眼看的浑身汗毛竖立,他心里明白的紧,虽然殿下平日里总是看起来一幅人畜无害纯情小白花的样子,可实际上手段阴毒狠辣的很。
岑安客抬脚向于总管走来。
于总管低着头,只看着长靴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下一秒,冷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岑安客:“于总管,最近关于你的流言太多了,你没什么想法吗?”
于总管没敢吭声,他不知道岑安客会做什么,但也下意识觉得不回答的话也没有好下场。
上下唇瓣刚要张开,岑安客甩过来几张信纸:“我留你在这不是让你吃里扒外纸醉金迷的,你能不能摆清楚你自己的地位?你只是一个侍卫,不是什么太子。”
于总管立马蹲下捡起信件,笑着往上凑,递回到岑安客手里:“是是是,殿下说的对。我、我绝无下次!”
岑安客眯了眯眼,挥手打发了于总管。从书房出来后,于总管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感慨着自己到底还是运气不错,竟然没受什么惩罚。
牛皮纸信件数量再一次激增,暗下来的油灯还微微照亮了书桌上一小片地方,不过大部分已经被灰暗取替。
银亮的侍卫服,衣兜里揣着岑安客拿给他的匕首,他在不远处看清了于总管的背影。
依旧稳如泰山站在众人面前训话,嚣张跋扈。
曲令渚默不作声走到队尾,于总管震声的训导刚默,他眼尖瞧见了多出来的一人。不怀好意的眼神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大队向王宫外行进,不同于上次的分区巡视,这一次所有人都到了东城区。
东城区被血色浸透。
这里昨夜经历了一场大屠杀。
噬妖再一次出没,打破了常规的频率。东城区的百姓本就束手无策,唯一可能保命的方法也失效,无数人惨死家中。
曲令渚四周瞧了瞧,城区正中央的一颗大槐树下站着几个人,想必是为数不多保住了命的。
几人中年龄稍长的一个姑娘大着胆子开口:“…长、长官!”她的左腿被血色包裹,倚靠着树也站不稳。
于总管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也许是眼神不好,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树下站着的蹲着的几个孩子。
姑娘刚才的一生呼唤像是用光了勇气,再一次开口时声音染上了哭腔:“长官、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昨天夜里、那些怪物来了!它们、它们把各家的门窗扒开,进去抓人吃!我亲眼看着怪物咬掉了我母亲的手臂!”姑娘声音越说越小,哭声逐渐占据上风。
于总管的眉头更皱,他显然不想管。众人此行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来,他还以为这边的人都死光了。
曲令渚看着姑娘沾了血的衣服,估摸着她最多十五六岁,地上几个比她还小的孩子,有的已经目光呆滞,像是吓傻了,有的不敢放声哭泣,紧紧抓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衣服,咬着嘴唇,也顾不上身上的伤。
于总管停顿了几秒,没有向那群孩子走去。姑娘急促的呼吸了几声,想要拖着伤腿走过来。
曲令渚现在大队的最末尾,想抬头看一眼于总管,可离得有些远,没看清人,也不想特意去找,便朝树下走去。
姑娘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伤腿一下着了力,险些摔倒。
于总管见有人私自出列,嘴角才刚咧开,骂人的话未说出口,就看清是曲令渚,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再懒得管这人了,死了也是活该。
曲令渚扶住了姑娘,柔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抽了抽鼻子,顶着浓厚的鼻音说:“我没名字,我们这边的人没精力为了个名字去想上个三五天,他们都叫我小小。”
“您就叫我司小小好了,我母亲姓司。”
曲令渚嗯了一声,安抚好司小小,又过去查看其他孩子的伤势。一共六个人,两个缺了半条腿,一个瞎了只眼,没缺胳膊少腿的,就是有些呆傻,也只有司小小看起来伤的最轻,精神也没出什么问题。
于总管发出一声哼,没理睬曲令渚,领着大部队往个个低矮的小房里走,企图找到这噬妖的蛛丝马迹。
噬妖出现在景宁岛,也不过七年。可是七年了,王宫里的人没有找到丝毫对付它们的办法,只有门前点灯能够用以躲避。
曲令渚像是个医疗兵,安抚孩子的情绪,而于总管压根不理睬,用木棍在一片又一片血迹里翻找。
可留下的也只有不好嚼烂的衣物,和一些人们早就司空见惯的奇异脚印。
少见的留下了一些残肢断臂,于总管命人收集起来,用布袋全部装好,意思是打算带回王宫去。
曲令渚折断一根不算太细的木棍,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绑在司小小行动不便的左腿上。
但他其实判断不出究竟是不是骨折,只是觉得这样包裹起来也能让女孩少用些力在这条腿上,避免伤的更重。
不过三个小时,于总管又一次带领大部队从东城区深处走出来。布袋数量增多了几个,血色也更加显眼。
曲令渚依旧在哄孩子,于总管不满地朝他喊了一嗓子:“喂!赶紧归队,我们要回去了!”
曲令渚听见动静,用余光扫了于总管一眼,牵起另一个小姑娘的手,领着几个孩子走向队伍。
于总管脸色又黑了几分,他顿了顿,没忍住开了口:“谁说可以把他们带回去了?”
曲令渚声音冷漠:“不带走,让他们在这里等死?”
于总管:“王宫里没有他们这些人待的地方,而且,这不符合规定。”
曲令渚冷哼一声:“你都有地方待,那么大的王宫,装不下几个半大孩子?”
于总管被噎了一下,转头想要抬起手,曲令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用不着你管,责任我担。”
回到王宫时,已经过了黄昏。
橙红色的夕阳挂在地平线之上,可此时此刻少了些人气。
不知是否这座岛也察觉到,人越来越少了。
于总管命令全部侍卫就地解散,而他则前往书房向岑安客汇报情况。
无论如何,现在这座岛上,岑安客才是首领。
于总管自始至终未抬头看岑安客的眼睛,却也从周遭的气氛感受到了岑安客心中不满。他便不再吭声,等到岑安客说了让他退下,他才再带上人去了中城区。
曲令渚把几个孩子带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让他们排排坐在床上。可是人太多,床又太小,只能勉强挤着。
伤势的严重程度不一,可天已经黑了,曲令渚只能安慰孩子先休息,等明天天一亮,就带他们去最近的医馆。
司小小算是伤的最轻的,她用撕破了的衣服紧紧裹住了伤口,作势要起身去小屋外:“长官,真是麻烦你了!我带着他们几个去屋外休息就好,给您添麻烦了。”
曲令渚忙不迭把她按回床上,说:“你先歇着,不管你在哪里睡,你的伤总要先处理一下。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话毕,曲令渚迈步,朝岑安客居住的偏殿走去。
走的时候大大方方,真站在门前却摆出一副小偷的模样,对着门上的锁犯了难。
本想着偷偷把医药箱偷出来,没想到岑安客这家伙锁门。
实在失策。
曲令渚站在门口懊恼了十分钟,刚一个转身,差点撞上一个比自己高出几公分的影子里。
岑安客:“你在我房间门口站了半天了,你是小偷吗?”
曲令渚顿时噎住,十几秒没发出声,又是岑安客开了口:“我听于总管说,你今天在东城区带回了几个孩子。”
曲令渚本想瞒着他,打算给这几个孩子治好伤就让他们离开,毕竟随意带客人回主人家不太礼貌。他以为于总管不屑于理睬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实汇报。
曲令渚缓缓抬头,对上岑安客的视线:“东城区的人都死光了,就只剩下这几个孩子还活着,总不能不管他们啊。”曲令渚越说声音越小。
岑安客:“我明白,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他从衣兜里掏出铜钥匙,拧开门上生锈的锁,“更好奇,你为什么在我门口偷偷摸摸的。”
岑安客双脚已经踏进屋子,曲令渚依旧站在门外,只是面朝岑安客,却一动不敢动。
岑安客:“我猜,你是想来偷拿我的医药箱吧?”
曲令渚被猜透了心思,轻轻“啊”了一声,随后传进耳朵的是岑安客的一声浅笑。
“进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曲令渚揣着胳膊又在门外站了会儿,直到岑安客将医药箱拿出放在门口的桌上,曲令渚才踏进房门。
岑安客:“那几个孩子呢?”
曲令渚:“在我房里歇着,”曲令渚将药箱拿起,正欲离开这偏殿,“你放心,我就给他们简单包扎一下,明天一早我就送他们去中城区的医馆,不会在王宫里待太久。”
岑安客看了一眼曲令渚之前划伤的手,现在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粉,而曲令渚一直没有抬眼和他对视。
岑安客:“嗯。”
等到曲令渚从偏殿出来,就瞧见司小小一手扶着小屋的墙费力的站着,他快步上前扶了司小小一下,这孩子竟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曲令渚差点把到了手的药箱扔出去。
曲令渚:“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起来,你的腿伤虽然算不上很严重,但你这样它会恶化的!”
司小小:“长官大人,我刚才看见你和那位殿下讲话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曲令渚把司小小扶进屋里,这孩子又倔强着不肯坐下,执意说要带这些弟妹到门外休息,曲令渚听的无奈,没等开口,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岑安客:“曲令渚,我能进来吗?”非常平静的声音,却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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