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

　　H县城林家村最近真是好不热闹呀，从村头到村尾都挂起了红灯笼，一副张灯结彩、热闹喜庆的景象。

　　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一位林景家的邻居大婶说，“前头我听说呀，林景家的高材生儿子，就那大高个，与外省县城家世不错的乖乖女定下婚约了。

　　因为这事，林景那婆娘吐槽了好一番，说这女方娘家人厉害，要求太多，差点给俩人谈崩呢。看这架势，是打算在咱们村举行婚礼了。”

　　村口边人流攒动，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位林景家的亲戚大胖也说道，“唉哟，别只光听我那李大婶子吐槽哦，我是清楚他们谈话细节的，虽说女方提了挺多要求，但是在我看来也不过分额。

　　咱们县城这边结婚的彩礼就已经是挺高的了，而且我们这边的习俗确实也是男方出彩礼举办婚礼、买房买车的呀。

　　我那叔叔、婶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光守着几亩地，家里又没做生意，条件一般，唯一给祖上长脸的就是他家出了个学历高、相貌好的儿子。

　　说实话啊，也没啥可羡慕的，林家儿子是好样的，但是我那婶子素爱挑剔人、说闲话，一家人精明着呢，乖乖女遇到恶婆婆，不知道他们家能太平多久哎。”

　　“是啊是啊，感觉下嫁、远嫁是没有好下场的，这可纯纯是凤凰变成了鸡呀，女方也真是够单纯、够肤浅的。”村民们看问题一针见血，说话也十分直白、难听。

　　大胖见大家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越发离谱了，忙窜入人群中打断他们的讨论，并劝告他们千万别把这些话传到林家二老的耳中，否则难免会惹来麻烦。要记得这两位可是因为一点利益的事情，就能跟全村人掐架、要死要活的。

　　村民们自动住嘴，并渐渐走开了。林景家忙着先布置自家住宅房间，并未看到、听到这一幕。为了省钱，他们能自己动手干的活，并未请他人帮忙，眼下新人房间快整理好了，屋中家具、陈设并未换新，仅在房中贴了很多喜字、挂了许多红灯笼，打扫完毕便算是大功告成了。林家老俩口相视一笑，觉得已经足够体面，还有几天就是婚礼了，他们的重心放在了婚礼的细节上。

　　这天，只见他俩敲定了最后的细节，便让若寒再次通知杜若一家了，一切都整装待发。

　　今天，就是迎亲的日子了，杜若早早地就被接到了林若寒家乡的县城婚纱店进行梳妆打扮，杜若父母则是带着一众亲戚坐着林家包的车赶往目的地。

　　车上众人因为长途跋涉，身体都有些吃不消，路途实在偏远颠簸，杜若父母面露尴尬，只好一个劲地赔不是，只劝说道，坐高铁也不方便，包车大家一起过去，众人也不会走散，就当是去旅游了哈！众亲戚虽然感觉像进了狼窝一样，但没有办法，只得一脸无奈地笑。

　　杜若已经坐在迎亲的酒店中，像是最纯洁美丽的新娘，此时她的心情很是激动，又不知所措。等了很久，娘家人终于都到了酒店休息，各个无精打采，杜若只好安排各位先吃东西，休整休整。

　　杜父、杜母此时面带微笑招呼着亲属，看着女儿穿着出嫁的秀禾服坐在床上，心中弥漫出伤心、不舍的情绪，也不知男方是否靠得住，结婚是否会委屈女儿，唉。

　　杜父、杜母一起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跟杜若谈心了很久，杜若听着听着，仿佛自己已经离家人很远，毕竟她要嫁到别的人家里去了。瞬间好像有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杜父也很动容，只得把头转向一边，杜若和母亲都抱在一起伤心地哭了。

　　亲戚们从小都疼爱杜若，也理解杜父杜母的心情，忙来劝解道，“庭均，意宁、若若啊，大好的日子就别伤心了，要笑，这样若若嫁过去才会幸福呀。”被叫到的几人连忙擦擦眼泪，正平复着情绪。

　　恍惚间，听人喊道，“新郎官来啦，大家快堵门呀。”人群瞬间涌入门口，都去堵门，大人、小孩顺势索要红包，新郎官给红包很大气，答题也难不倒他，不一会儿就推门进来了。喧闹中，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嫌弃地小声抱怨了句，“哎呀，这些红包都太小了吧。”不过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吵闹声中。

　　林若寒一进屋，就见他单膝跪地，一副予取予求、任人宰割也不放弃的模样，女方出的题目和刁难他都一一配合。他和伴郎们稀奇古怪的舞姿和搞笑的互动令众人嬉笑不已，欢笑之余，他郑重地给出誓言，当着众亲戚、朋友的面发誓，“今天，我们要结婚了！

　　正好诸位亲戚朋友做个见证，我在此发誓，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对杜若好的，她只负责貌美如花，我不但要负责赚钱养家，还要任劳任怨地给她做饭、做家务。我希望她，想要的都拥有，从此生活中有爱、有家、有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杜若受半点委屈，她要跟着我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如果违背此誓言，宁愿受众人指骂。”

　　林若寒发的誓言着实令杜若感动，她的双颊不禁流出喜极而泣的泪水，众亲戚、包括杜若父母亦十分动容。面对如此真挚的承诺，杜若不忍心再让若寒跪在地上，便接过新郎的捧花，把手交到若寒手中，一起随男方的队伍去男方家里举行接下来的仪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车前往目的地，即将到达的时候，就听见鞭炮声轰隆隆地响起，有迎亲的思仪站在道路两旁，一边吹着喇叭，一边敲着鼓，爱热闹的村民将家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新郎带着新娘下车，众人此时才知道，林家在门口搭了个戏台，村中的主持能手正在进行氛围的烘托，一个个村民探头探脑地望着他们。

　　杜若第一次感受农村的婚礼，虽然氛围很热闹，但是婚礼现场吵闹、人流攒动，不认识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看，感觉很不好意思。心中感慨，农村办婚礼就是简单粗暴，图个热闹，何谈档次和私密呢，总之杜若的体验感并不好。

　　林父林母坐在戏台一边，向她投来紧绷的视线，杜若牵紧林若寒的手，紧张地向他们走去。谁知一到跟前，思仪就示意她要跪下敬茶，两人规规矩矩敬完茶，若寒起身了，杜若却不被允许立即起身。

　　杜若心知，这是有话要交代呢，便索性耐着性子听着思仪说些各种规矩和喜庆话，心中十分无奈。思仪说完，林母又开始说教，杜若已经跪了一刻钟，脚都有些酸了，今日穿的秀禾服又繁重又厚，温度还这么热，杜若感觉有些像被凌迟，不知为啥，总觉得眼前的公公婆婆脸色有些严肃，难道这就开始教规矩了吗？

　　台下杜父、杜母看着这个小地方的一套套规矩，心中也不是滋味。本该是城里娇养的媳妇，何故非得嫁到农村来受这份罪。台上思仪莫不是也受了林家夫妻的指示，新媳妇进门先要给立立规矩，才好调教呢？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兴这一套呢？杜父、杜母心里有苦难言，这套做法实在是有些诛心。

　　终于，将近半小时的敬茶程序完毕后，杜若才被若寒扶起来。思仪随即说着新人交换戒指，他又立马跪下，当着众人的面，先套上女戒，随后示意杜若向他套上男戒。

　　思仪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开口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最后又说道，祝贺这对新婚夫妇，现在请由新郎带新娘进屋！

　　杜若被带入简陋的新人房间，女方的亲戚也都一拥而上想要参观、参观，谁知家里陈设陈旧，只有一些红色的喜字和灯笼布置，众人脸色表情十分矛盾，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实在不知道该夸些什么好。

　　林家父母丝毫不在意地开口说道，“鄙屋陋舍，简单装扮以表其意，因婚礼仓促，还未来得及添置新的家具、家电，各位请多多见谅。新人结婚后，我们会另外为其置办城里的房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担待。大家先吃些瓜子、糖果之类的东西吧，也好讨个吉利。”

　　众人听着林家二老天衣无缝的说辞，也说不出其他话语反驳。唯有杜父、杜母知道，林家条件着实一般，因着彩礼都给自己女儿存起来了，杜父并未想到购置家电，谁知林家就也不置办。

　　不知是因为与女方置气还是真的穷到这地步了，女儿嫁到这种家庭，真的是把老杜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杜若也着实未想到林家真的是一穷二白，可反复思索，心中疑惑，这到底是因为穷还是真的不把我当回事呢？杜若心中不是滋味，想着总不能因为自己家里人好说话，就真的如此敷衍吧，整个婚礼实在是太令人失望。

　　这时，林家二老过来张罗众人吃酒席，众人哂笑地跟过去。只见每张小圆桌上都铺着一张红塑料，上面摆着十几道重油重辣飘着油渍的菜，旁边就是马路扬尘，菜品种类、卖相都不行，卫生条件更是堪忧。

　　女方亲戚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只有男方这边的人习以为常地入座，众人面面相觑。林父一声洪亮的招呼，给各位都安排好了座位，杜若看着眼前份量少得可怜的糟糕菜品，内心直言下不去嘴。

　　没等她纠结多久，两个新人就被叫起来轮流敬酒了，因着这边嗜酒的风气浓厚，杜若只好硬着头皮真喝，若寒关心地看着她，说宁愿少喝点也不能吐出来，否则是不礼貌的。

　　杜若敬完一圈，人差点打个趔趄摔跤，好在林若寒出面解围，让其以茶代酒，希望各位长辈朋友见谅。李立秀望着不成大器的新媳妇，嘴角直抽，又不能说什么，表情实在是精彩。

　　终于熬到酒席即将散场，杜父、杜母连忙先带着杜若回房间休息，此时只有自家人，杜庭均忍了一路，也不禁夹枪带棒地讽刺道，“杜若啊杜若，你是家庭体面的城里独生女，为什么想不开要嫁到这种穷乡僻壤啊。

　　有句话说的真不错，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看没看到你的亲婆婆，眼珠子快瞪到天上来了。这种人一无是处，偏偏还是恶人先挑理，你觉得你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杜若心中也是后怕、后悔的情绪翻涌上心头，忐忑地说，“我觉得我好像是被卖到这户人家一样对待，这里的风气、人和物我都不喜欢，若寒似乎已经被这里浸淫多年而无动于衷，这让我有些害怕！”

　　杜庭均的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无奈地说道，“孩子啊，这是你自己不听劝，为自己选择的后半生啊，如果你后悔，咱们就当众悔婚，别管那些面子、里子了。

　　我只问你，你愿意接受悔婚的后果吗？即使是短择，并未真正生育，可是如果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别人也只当你是二婚女人啊。你的名声、贞操全都不存在了，还会面临别人的指指点点和嘲笑讽刺。你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杜若不敢想、也不想想，她不愿事情陷入到如此地步，像是大厦将倾，全都化为灰烬。杜若的名声一贯好听，逢人都夸老杜家有福，培养出高学历、高智商的精英人士，可是面对社会现实、人情世故杜若仍是如一张白纸般，轻易就可以被撕碎。此时，杜若像是濒临崩溃，杜父不愿逼她，只是一旁静静地等待。

　　过了许久，眼看着人流就要往上涌进房间，杜若轻声说道，“我不愿变成别人口中的二婚女人。爸妈，我嫁给的只有若寒，不是他的家人。若寒他说过的只会对我好，况且我们婚后与婆婆可以分开居住。

　　若寒是我心中的最后一片净土，我不愿这么快就放弃我们的感情，他是人是鬼，我要亲自验证，所有的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

　　爸妈，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很爱很感激你们，我有时候都在庆幸，我生活在亲人和睦、生活温馨的家庭环境中，你们对我精心培养，多加保护。可是我的人生只能自己去闯，我如果累了，失望了、沮丧了，我就放手，我还做你们一辈子的乖女儿。”

　　杜父此时已经留下了伤心的泪水，杜母更是轻声哭泣，杜父说，“我知你个性要强，不愿轻易被人看轻，可是你别忘了，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后盾，是你坚实的拥靠，你可以永远信任我们。”

　　“杜若，今晚我们就要回去了，过几天你再来家里看看我们，好吗？依着你的意愿，我们这边家里的酒席你还愿意摆吗？”

　　杜若像是更坚强了般，说道，“爸爸，当然要摆酒席，我们女方的面子可不能再丢了。”杜庭均温和地说，“好，都听你的。”杜母也微微点头，但是仍以不舍的目光看着从小养育的女儿，看着她开心，她的内心才安定。

　　整理好情绪，杜若笑脸迎接亲友，端茶倒水、谈天说话，仿佛这不像她了，仿佛又是她，一如既往的坚定、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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