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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回廊
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鼻腔里,颜晨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不是刑警队办公室的灰顶,也不是医院特护病房的蓝纹吊顶,而是他大学宿舍那间朝北房间的天花板,角落里还沾着当年毕业时没擦干净的蛛网。
他猛地坐起身,指尖触到的床单是洗得发白的蓝白格子,不是他现在用的纯棉材质。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和早市的吆喝,探头望去,楼下的梧桐树才刚没过二楼窗台,而他记忆里那棵树早在五年前就因为市政改造被移栽走了。
“醒了?”
潇青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颜晨回头时,看见对方穿着一身警服学员制服,肩章还是两道拐的见习样式,手里端着个搪瓷缸,里面飘着几片茶叶。这副模样,是颜晨第一次见潇青阑时的样子——20岁,刚进警校特训队,眼神里还带着没被磨平的锐劲儿。
“这里是……”颜晨喉结动了动,指尖掐了下掌心,清晰的痛感让他排除了做梦的可能。
潇青阑把搪瓷缸放在床头柜上,缸壁上印着的“警校特训”四个字已经褪了色:“早上出任务,你突然晕倒,送到医务室后就一直没醒。医生说你可能是太累了,让多歇会儿。”
出任务?颜晨皱眉。他明明记得昨天还在跟潇青阑、墨潜一起查“钟表匠案”的现场,现场发现的第三块怀表指针停在凌晨三点,表盖内侧刻着一个没完成的“隙”字。怎么会突然回到警校时期?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到地板,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教官的吼声:“全体集合!东郊仓库发现无名女尸,特训队全员出警!”
潇青阑已经抓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见颜晨没动,回头看了他一眼:“发什么呆?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参与真实案件,快走。”
颜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东郊仓库、无名女尸——这个案子他有印象。这是他和潇青阑在警校时参与的第一个案子,死者是个25岁的女白领,被发现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手腕处有勒痕,脖子上没有明显伤口,但嘴角沾着一点□□残留。当时他们跟着老刑警勘查现场,潇青阑因为太紧张,碰倒了现场的一个工具箱,还被教官骂了一顿。
可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七年了。
他跟着潇青阑走出宿舍,走廊里挤满了穿学员制服的人,喧闹声、脚步声混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神情。颜晨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顿住——他看见墨潜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短发被风掀起一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低头看着什么。
这里不该有墨潜。颜晨记得很清楚,他和墨潜是三年前因为“连环失踪案”才认识的,当时墨潜作为犯罪心理学顾问被请来协助警方,而潇青阑那时候已经是刑警队的副队长了。
他快步走过去,刚要开口,墨潜却先抬起了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颜晨,现场有个细节需要你注意——死者的左手无名指,指甲缝里有红色油漆。”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晨的声音有些发紧。
墨潜合起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我是市局请来的顾问,协助你们处理这个案子。”她说完,转身走向楼梯口,“走吧,潇青阑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别让他着急。”
颜晨愣在原地,看着墨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刚才掐出来的红印——这不是记忆,也不是梦。刚才墨潜提到的“红色油漆”,是当年那个案子里最关键的线索之一,后来警方就是通过油漆的成分,找到了死者生前最后去过的家具厂,最终锁定了凶手。
可当年,并没有什么犯罪心理学顾问参与这个案子。
楼下,潇青阑已经坐在了警车的副驾驶座上,见颜晨上来,侧过头递给他一副手套:“发什么呆?刚才墨顾问跟你说什么了?”
“你认识墨潜?”颜晨接过手套,指尖有些发凉。
潇青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市局新来的顾问,昨天开会的时候不是介绍过吗?你忘啦?”他说着,伸手拍了拍颜晨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擦过颜晨的手腕,温度比平时低了一点,“别想太多,第一次出任务,紧张很正常。”
颜晨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车窗外。街道两旁的建筑飞速后退,路边的报刊亭还在卖着七年前的报纸,头版头条是“本市开展春季治安整治行动”。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可墨潜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搅乱了所有的时间线。
警车停在东郊仓库门口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个穿便衣的老刑警正在勘查现场。颜晨跟着潇青阑走过去,刚跨过警戒线,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仓库里特有的灰尘和霉味。
死者躺在仓库的西北角,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双手反绑在身后,手腕上的勒痕呈青紫色,嘴角的□□残留已经被法医取样。颜晨蹲下身,目光落在死者的左手无名指上——指甲缝里果然有一点红色油漆,和墨潜刚才说的一样。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潇青阑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尸体,脸色比平时白了不少。
老刑警摇了摇头:“身上没有身份证,手机也不见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具体还要等尸检报告。”
颜晨站起身,环顾四周。仓库很大,堆放着不少废弃的纸箱和木板,地面上有很多杂乱的脚印,显然经常有人来这里。他的目光落在仓库中央的一个铁架上,架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钟表,表盘上的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和“钟表匠案”现场发现的怀表指针位置一模一样。
“颜晨,过来看看这个。”潇青阑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颜晨走过去,看见潇青阑蹲在一个纸箱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和死者身上一样的米白色连衣裙,站在一家家具厂门口,笑容灿烂。照片的右下角有个日期——七年前的今天。
“这是……”颜晨接过照片,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感。
“在纸箱里找到的,”潇青阑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看来死者可能在这家家具厂工作过。”
就在这时,墨潜走了过来,目光落在照片上:“这家家具厂三个月前倒闭了,老板姓王,因为欠了巨额赌债,上个月自杀了。”
颜晨和潇青阑同时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颜晨问。
墨潜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家具厂的工商登记信息:“来之前查了一下东郊附近的企业,这家家具厂的情况比较特殊,老板自杀后,员工也都散了。”她说着,目光转向死者的尸体,“死者的指甲缝里有红色油漆,而这家家具厂主要生产红色实木家具,用的就是这种油漆。”
老刑警走了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看来得去家具厂那边看看了。颜晨,潇青阑,你们俩跟我去一趟。”
颜晨点头,刚要转身,就看见潇青阑的脸色有些不对,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没事吧?”颜晨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潇青阑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有点晕血。”他说着,往颜晨身边靠了靠,声音压低了一点,“刚才在纸箱里,我还发现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阑”字。
颜晨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金属片,他在潇青阑的钱包里见过——那是潇青阑父亲生前戴的领带夹,上面刻着潇青阑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潇青阑说过,这个领带夹在他父亲去世后就不见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声张。”潇青阑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攥着金属片,指节泛白,“先去家具厂,回来再说。”
颜晨点头,把金属片放回潇青阑的口袋里。他抬头看向墨潜,对方正站在警戒线外,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阳光透过仓库的窗户照在她身上,黑色风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只停在原地的鸟。
警车离开仓库时,颜晨回头看了一眼。仓库门口的梧桐树影落在地面上,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过去”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墨潜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而网的中心,似乎和潇青阑的父亲,还有那个没完成的“隙”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潇青阑坐在旁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颜晨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潇青阑的手很凉,指尖还在微微发抖,感受到颜晨的温度后,他睁开眼,看向颜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没事的,”颜晨的声音很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潇青阑点了点头,反手握住颜晨的手,力道渐渐收紧。车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温暖的保护膜。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刑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继续看着前方的路。
仓库里,墨潜挂了电话,走到刚才死者躺过的地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上的灰尘,然后站起身,目光落在仓库中央的那个铁架上。铁架上的钟表还在滴答作响,指针停在凌晨三点,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拿出笔记本,翻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画——画的是一个回廊,回廊的尽头有一点微光,微光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隙”字。
隙光录·记忆回廊(中)
家具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一群麻雀。颜晨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刚才在仓库里找到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站在家具厂的大门前,背景里的“红星家具厂”五个红色大字还很清晰,现在却只剩下“红星”两个字,后面的“家具厂”三个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分头找,注意保护现场。”老刑警说完,率先走向厂房左侧的办公室,“颜晨,你跟我来;潇青阑,你去车间那边看看。”
颜晨点头,刚要跟上老刑警,就看见潇青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盯着厂房右侧的一个小仓库,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颜晨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小仓库的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潇青阑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我爸……以前来过这里。”
颜晨愣了一下。潇青阑的父亲是老刑警,七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具体的情况潇青阑很少提起,只说父亲是在执行任务时出的事。
“你确定?”颜晨问。
潇青阑点头,指尖攥得更紧了:“我小时候跟他来过一次,他说这里有个朋友开的家具厂,让我在门口等他,他进去谈点事。”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我想去看看。”
颜晨看了眼老刑警的方向,对方已经走进了办公室,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小仓库门口,潇青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漆味,混杂着灰尘的味道,光线很暗,只有屋顶的一个小窗户透进一点阳光。
仓库里堆放着不少废弃的家具零件,还有几个空的油漆桶,桶上印着“红星家具厂专用”的字样。潇青阑的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墙角的一个铁柜上。
“就是那个柜子。”潇青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爸当时就是走进来,打开了那个柜子,然后很快就出来了。”
颜晨走过去,仔细观察着铁柜。柜子是老式的,上面有一把生锈的锁,锁孔里还插着一把钥匙。他回头看了眼潇青阑,对方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
颜晨握住钥匙,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拉开柜门,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破旧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盒。
潇青阑走过来,拿起笔记本,翻开。里面是一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大多是家具的销售记录和客户信息,翻到最后几页时,潇青阑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颜晨凑过去看,只见那一页上写着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日期,最后一个名字是“王老板”,日期是七年前的今天——也就是死者死亡的那天。而在这些名字的下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图案,是一个钟表,指针同样停在凌晨三点。
“这是……”颜晨的心跳加快了。
潇青阑没有说话,拿起那个铁盒,打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警服,站在家具厂的门口,笑容温和。颜晨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男人是潇青阑的父亲。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他们要找的东西,在‘隙’里。”
“‘隙’?”颜晨皱起眉头。这个字和“钟表匠案”现场怀表上的字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墨潜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潇青阑手里的照片上:“这是潇叔叔的照片吧?我在市局的档案里见过。”
潇青阑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刑警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墨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过来,指了指笔记本上的日期:“死者死亡的那天,也是潇叔叔去世的前一天。”
颜晨和潇青阑同时愣住了。潇青阑的父亲是七年前的明天去世的,他们一直以为父亲的死是意外,可现在看来,似乎和这个案子有关。
“你怎么知道我爸去世的时间?”潇青阑的声音有些发冷。
墨潜拿出手机,调出一份档案:“我查了市局的旧档案,潇叔叔七年前因为‘涉嫌包庇罪犯’被调查,调查期间突然‘意外身亡’,案子最后不了了之。”她说着,目光转向潇青阑,“你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你父母一直瞒着你。”
潇青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照片掉在了地上。颜晨连忙扶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可能,我爸不是那样的人!”潇青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个好警察,怎么可能包庇罪犯?”
墨潜弯腰捡起照片,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我没说潇叔叔包庇罪犯,只是档案上是这么写的。也许这里面有误会,或者……有人故意陷害他。”
颜晨看着墨潜,总觉得她知道很多事情,却又不一次性说出来。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老刑警的喊声:“颜晨!潇青阑!你们在哪儿?”
三人走出小仓库,老刑警站在厂房门口,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刚才市局来电话,说有新的线索,让我们马上回去。”
“什么线索?”颜晨问。
老刑警摇了摇头:“不清楚,只说让我们赶紧回去。对了,墨顾问,市局也让你一起回去。”
墨潜点头,转身走向警车。颜晨扶着潇青阑跟在后面,潇青阑的情绪还没平复,脸色依旧苍白,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颜晨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警车行驶在回去的路上,颜晨看着窗外,脑子里乱成一团。潇青阑父亲的死、死者的案子、“钟表匠案”、还有那个神秘的“隙”字,似乎都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而墨潜,就像一个引导者,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提供一些关键的线索,却又从不解释这些线索之间的联系。
他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潇青阑,对方的眉头还皱着,脸上带着疲惫。颜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别担心,我们会查清楚的,你爸不会是那样的人。”
潇青阑睁开眼,看向颜晨,眼神里带着一丝依赖:“嗯,我相信你。”他说着,伸手握住颜晨的手,指尖的温度渐渐回升。
警车回到市局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气氛比平时严肃了不少。几人走进办公楼,局长亲自在会议室门口等着,脸色凝重。
“你们来了,赶紧进来。”局长说着,推开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都是市局的老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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