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宿敌的下场

　　被当作变态的江靡硝跟着夏故来到一处废弃工地，二人刚翻过纸一样脆的绿围栏就看到门卫室钻出个矮瘦小孩。

　　他双腿一蹬越过窗户破洞，吭哧吭哧喘着气跑得飞快，行动间仿佛能听见骨头在响，活像条饿狠了能啃自己解馋小野狗。

　　“大哥！”小孩围着夏故绕圈，鼻尖灵敏一颤，眼睛牢牢盯着夏故手里拎的牛肉面。

　　“就数你鼻子最灵。”夏故轻轻揪了下他的鼻子，打开外卖盒给他喂了一块牛肉。

　　小孩眼睛饿得都快冒绿光了，拎着勺却只是克制地舀了三勺面条，面条下肚他砸吧着嘴回味好一会儿，把外卖盒还到了夏故手上。

　　“大哥，我吃够了，剩下的给猪儿他们吃吧。”

　　夏故摸摸他的头，手腕微微发力引他看向江靡硝：“你和这位哥哥聊几句，我去看看其他人。”

　　小孩点点头，夏故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一句“不该说的别乱说”，拎着外卖盒子往工地里面去了。

　　江靡硝知道夏故这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弟弟妹妹们准确的藏身处，索性坐在台阶上和小孩攀谈起来。

　　“你叫什么？”

　　小孩脆生生答道：“狗儿！”

　　居然真叫这个名，江靡硝意外：“那你们这帮孩子是不是还有叫猫儿兔儿的？”

　　“没有猫儿，但是有兔儿还有猴儿……”狗儿意识到自己说的好像太多了，赶紧住嘴。

　　江靡硝觉得他们这名字也忒有趣了，眯眼又问：“那夏故是什么动物？狼？狮子？还是老虎？”

　　没想到狗儿拼命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老大和我们不一样，老大就是老大！”

　　江靡硝附和点头，不着痕迹地开始套话：“行行行，那你给我说说，你们老大有什么不一样。”

　　-

　　工厂内部，夏故蹲在一处通风管口，弯曲食指有节奏地敲了有些松动的铁框，空旷的管道中传来阵阵回声，不一会儿窸窸窣窣钻出两个孩子。

　　“猴儿，兔儿，来吃东西。”夏故把勺子递给他们，随口问道：“猪儿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

　　猴儿让兔儿先吃，哑声回夏故话：“比早上稍微好了些，还是下不了床，大哥要去看看吗？”他比夏故大了两岁，却仍尊称夏故一声大哥。

　　夏故摇头：“不必了，我送完面就得走，有个麻烦的家伙在外面等我。”

　　“不会是福利院派来的人吧？老大你把他带回来真的没事吗？”猴儿眉头皱得死紧。

　　“面是他请的，我试探过他底细，只是个普通的好人。”

　　想到下午失败的碰瓷经历，夏故叹气：“得找条新出路，今天我差一点点就被警察逮住了。”

　　猴儿也跟着叹气，胃里腾起一串颤音，正在吃面的兔儿懂事地给他喂了一口面，猴儿就着兔儿的手吃了面，尝不出面条的滋味只觉满心酸楚。

　　“狗儿太傻干不了活，兔儿是女孩子怕被人拐，猪儿生了怪病，我又瘸了腿。老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猴儿兔儿小口小口舀汤吃着，考虑到生病的猪儿，他俩特地把面条剩了下来，泡在汤底的面有些软了，正方便病人消化 。

　　十岁上下的俩孩子，懂事得过了头。

　　夏故默默看着他俩，忽道：“外面那个人，姓江。”

　　江字一出来，正在吃面的两人都停下了咀嚼，两撮面条挂在嘴边，齐刷刷看着夏故。

　　“是……江康裕的‘江’吗？”兔儿小心咽下面条，细声细气地提问。

　　她记性极好，夏故每天都会从外面捡报纸给他们看，兔儿能分毫不差地背出每一篇新闻。

　　联邦少校江康裕，人类已知最强异能者。在“异能者的后代有更高概率成为异能者”理论得到证实后，江康裕毫不犹豫开放了自己的基因库，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女人接受他的基因诞下孩子。

　　江康裕会给每位母亲一笔足够把孩子好好养大的钱，唯一要求就是孩子要跟他姓，传闻每一百个姓江的人中就有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

　　夏故最穷的时候曾考虑过给自己改姓去骗江康裕的钱，可惜没能扛过基因检测这一关，只好作罢。

　　他们这帮人和江康裕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了，江靡硝会是江康裕的儿子吗？

　　夏故不清楚，但既然江靡硝提出了叫夏故给他当弟弟的建议，想必江家也不会穷到哪里去。

　　“大哥，要不你继续试探试探？如果外面那人真是江康裕的种，他家肯定很有钱，我们是不是可以……”猴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做出了撮手指的动作。

　　“可是……这碗面条是外面那个大哥哥送我们的，我们这样会不会……”兔儿迟疑了。

　　“你总是烂好心！要不是大哥放下尊严求那个人，那个人会给咱们买面吃吗？”

　　猴儿打断她的话，伸出食指指向通风管道：“猪儿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我们必须攒钱给他治病！错过这个姓江的我们还有机会赚到医药费吗？”

　　兔儿说不过他，急得直咬勺，可怜巴巴看向夏故，希望夏故能给个主意。

　　夏故指节摩挲下巴，脸上露出不符年纪的漠然：“猴儿说得对，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救猪儿，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边。”

　　“姓江的是个会和老男人按时发视频的变态，以折磨别人取乐，明明拥有爱自己的老妈却总想着轻生，对这样一个浪费资源的人下手，我不会产生任何愧疚。”

　　“可是这面……”兔儿仍想劝夏故。

　　“一碗8块钱的牛肉面，代表不了什么。还是说你觉得这碗面比猪儿还重要？”

　　夏故垂眸看着装面的塑料袋，半透明的材质早被压得皱作一团，地上久积的灰尘沾在了塑料袋外层，不比他们这些人的脸皮干净。

　　待会儿就要带出去丢进垃圾桶的东西，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他拍拍裤子站起身，逆光向工厂外走去，双肩瘦弱却不显单薄。

　　“你们要记住，从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这世上我唯一牵挂的人了，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你们的生命重要。”

　　-

　　“照顾好弟弟妹妹了？我和你这位弟弟真是相见恨晚啊。”江靡硝笑着看向夏故，自然地搂住了狗儿的肩，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夏故盯着他放在狗儿肩上的手，悄悄握紧了拳头。

　　狗儿这傻孩子显然不敌江靡硝的千层套路，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卸下了心防，居然还仰着脸帮着江靡硝说话：“大哥，这位哥哥真的是个好人！他还说明天要带肉干给我吃！”

　　“说得好！附赠一颗奶糖！”江靡硝毫无心理负担地给狗儿开出又一张空头支票。

　　“看吧！”狗儿立马精神抖擞看向夏故，如果他屁股上能长出尾巴，此刻都能摇成螺旋桨了。

　　“……”夏故觉得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彻底没救了。

　　走在通往幸福小区的路上，夏故忍不住问：“你到底和狗儿聊了什么？”

　　狗儿绝对是所有孩子中对夏故最忠心的一个，夏故说想养条狗他第二天就能把狗链子套自己脖子上，江靡硝究竟耍了什么手段把狗儿给策反了？

　　“聊你啊。”江靡硝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狗儿说你特厉害，一个人单枪匹马带着他们从福利院杀出来，周围商铺不敢收你们这帮没身份证的小流浪汉打童工，你硬是找到各种门路赚钱养活了四个孩子。”

　　“这和我认识的你，倒是很不一样。”

　　夏故嗤笑，不以为然：“你才认识我半天，能知道些什么？”

　　“这可不好说。”

　　江靡硝意味深长地笑：“有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通通知道。”

　　夏故翻了个白眼，全当他在吹牛。

　　“翻白眼是个坏习惯。”江靡硝认真提醒夏故。

　　夏故很想说我还没同意做你弟弟你怎么就开始摆长辈的谱，转头想起自己还得谋江家财产，便忍下脾气继续扮演一个乖小孩：“哥哥说的对，我以后不翻了。”

　　他一声哥哥又给江靡硝叫舒坦了。雄性动物之间天生有种暗戳戳的较劲，最直观的较劲便是在年龄层面上压制住另一方。

　　江靡硝一边想着夏故果真孺子可教，一边琢磨以后夏故就归他江靡硝罩着了，不管再怎么死缠烂打他都一定要说服楚小如收养夏故。

　　二人抵达江家门口，江靡硝熟练地从地毯下摸出钥匙开门，藏钥匙的位置他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暴露在了夏故眼皮子底下，夏故心里有鬼，赶紧闭上眼假装自己没看到。

　　“怎么？”江靡硝似笑非笑看着他，开铁门时故意把锁孔扭得哗啦响，金属碰撞的动静敲击着夏故敏感的神经，他欲盖弥彰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我家钥匙藏在哪叫你知道喽，以后要是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我就去工厂把你们一锅端了。”

　　夏故听出藏在玩笑话背后的威胁意味，后背轻轻抖了抖，打消了进门后和江靡硝这个伤患硬碰硬的念头。

　　“别紧张嘛，我相信夏故是个好孩子，对不对？”江靡硝拍拍他的肩，推门打开了客厅的灯。

　　80平米的小屋布置相当温馨，手工制作的针织物铺在沙发上，三朵新鲜的向日葵插在花瓶里，嫩黄的花瓣水灵灵朝着阳台，暖色灯光照着哑光地板。

　　从小只住过福利院和废弃工厂的夏故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家的样子，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落足，生怕自己脏兮兮的鞋子会破坏眼前温馨的景象。

　　江靡硝给他拿来一双拖鞋，看着浑身上下只有脸是干净的夏故沉思两秒，拎他走向卫生间：“在我妈回来之前，你得洗个澡，争取给她留个好印象。”

　　夏故对江靡硝的变态雷达立刻拉满警报，后颈被碰到的皮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慌忙扒住卫生间的门，阻止江靡硝进行后续动作：“我自己会洗！你只要告诉我哪边是热水就可以了！”

　　说着，夏故拼尽毕生演技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靠谱，希望彻底打消江靡硝帮自己洗澡的念头。

　　江靡硝“噫”了一声，嫌弃地丢开他：“你和我都是男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话虽这么说，江靡硝还是选择尊重夏故的意愿，给他指出热水器该怎么用，又把沐浴露洗发水分开放到适合夏故身高的地方，这才关门离去。

　　封闭的私人空间没有让夏故放松，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他拿起江靡硝给他准备的毛巾，严严实实堵住了卫生间门底部的通风窗，反复检查过没有遗漏后才肯脱下外套。

　　夏故按江靡硝教的，往左轻抬旋钮，水流淅淅沥沥浇在了他身上。和福利院一开闸仿佛要给人活活剥皮的激流不一样，这里的水很温柔，甚至让他怀疑是否能洗净身上的污垢。

　　于是夏故又往上抬了一点旋钮。

　　刚开始水温有些凉，慢慢开始变热，夏故摊匀沐浴露，用力搓揉着自己的皮肤，细腻的泡沫在皮肤上晕开，夏故站在水流中默默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光从房屋的选址和布景来看，江家算不上富裕，但江靡硝这个人给夏故的感觉却相当不简单，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长大的夏故一眼就能看出来，江靡硝是自己最不想对付的类型。

　　这种人平时心善好相处是不假，但一旦触及底线，手段却比谁都狠。

　　这样一个人，像是温室里长大的花吗？他身上肯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夏故向来对这类型的家伙敬而远之，但猪儿的病加上江靡硝纵容的态度，让他忍不住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从江靡硝身上赚笔大的。

　　再试探试探。夏故心说。

　　“洗好了吗？”江靡硝的声音穿透雾气传到夏故耳中，听起来闷闷的，“我找到几件我的旧衣服，放在门口了，你试试能不能穿。”

　　“好的，谢谢哥哥。”夏故礼貌回答，关停淋浴，飞快打开卫生间门一角把衣服拿了进来。

　　江靡硝现在看着一副痞气酷哥的样子，早些年却是个喜欢穿卡通T恤的幼稚小男孩，夏故拎着粉红T恤和上面大眼萌的兔子对视了几秒，咬牙妥协了。

　　他毫不怀疑江靡硝是故意给他挑的这件。

　　吹干头发，换上新衣服，夏故细致地把沐浴露洗发水归位，包好脏衣服，用拖把清理干净卫生间地板，擦干镜子上的水雾，最后开窗通风。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打开卫生间的门。

　　迎接他的是江靡硝呆滞的目光，这位偷偷给他塞粉色T恤的邪恶大哥哥朝夏故比出一个大拇指，衷心赞叹：“我十岁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妈得高兴疯了。”

　　说曹操曹操到，玄关处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楚小如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江靡硝你又不帮我浇门口的花……”

　　她的声音在看到自家儿子身边还有一个小孩时停住了，旋即露出惊恐的神情：

　　“江靡硝！你把谁家小孩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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