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从来不负人

　　周复旌见她落了空的手，抿着唇弯了腰，“我还是阿娘的阿宁。”妇人的手落到了实处，轻轻颤了一下。
　　周复旌冲她笑，“阿娘看，阿娘还是能摸到阿宁的头。”敛了笑意，他将阿娘扶进了屋内，让下人好生照料着，自己还得出去盯着进度。蒋老爷见他通过了乡试，赏了他一座院子。当作他的及冠之礼。但这其中估计阿娘说了他不少如话。
　　“周小弟，出来！”
　　周复旌一听到这个称呼，不觉汗颜。与蒋光霁不同，他二姐蒋风月可是打小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亲弟弟。但是实际上，周复旌还要长她几岁。
　　“二姐。”周复旌冲她行礼，被她一手给拒了。蒋风月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小院里，“你这打理的倒是不错，等以后我出嫁了，也交给你来办！”
　　周复旌无奈应下了……
　　自今日之后，他便有字了。阿娘亲自挑的字，叫“晏宁”，皆取平安的意思。

　　许屹正坐在床上专注地看书，目光却一直注门口飘，看着阳光逐渐走进了屋内，心头莫名一股烦躁。他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某人清朗的声音。
　　“许屹，许屹！”
　　许屹心头一颤，看向他来的方向。
　　“许屹，你发什么愣啊?”许屹回过神时，周复旌已经坐在了他身旁，笑吟吟地问他，目光热烈。许屹不自觉轻咳了一声。
　　“没什么。”
　　刚刚周复旌朝他跑过来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那时他还没有灵体，他的拥有者，是一位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少年意气风发，铁马金戈如一梦，却让他难以忘却。只是后来，他再也未见过那个少年。
　　眼前的人，墨发高高束起，被玉冠固定住，笑时的肆意张扬，与那人如出一辙。许屹这才发现，周夏旌的眉眼如他如此相像，只是他征战沙场多年，没了周复旌那种单纯的孩子气。
　　“加冠礼如何?”他怕他追问下去，便转移了话题。
　　“特别顺利！阿娘还亲自给我挑了字，叫‘晏宁’！”周复旌说话时候的神态，像极了在向其他孩子炫耀自己的糖，眸子都亮了起来。
　　许屹一怔，而后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来，“那便好。”晏宁，少年将军的名字。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吗?
　　许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庙中的时候，有一个和尚对他说的话，“你本就因执念生灵，且去了了愿再归菩提下吧”那日，他被他捡回了家。
　　“哎呀，要去赶考啦！”周复旌往床上一倒，装作是自然脱口的样子，心里却想着许屹怎么不给他点奖励。
　　许屹这才知道他通过了乡试。但眼下他心里一团乱麻，没体会出来他的意思，只夸了他一句。
　　周复旌不满地看着他，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发作，只悄悄霸占了大半张床。

　　七日后，周复旌只身一人辞别阿娘赴京赶考。行李里没装多少东西，阿娘叮嘱他将盘缠贴身收着，他也照做了，所以看似鼓囊囊的包袱里，只有几件衣裳，一本包得极小心的书，和其他的一些要看的书。
　　刚到了镇上，周复旌就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他刚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就有个乞丐抢了他的包袱就跑。本来他想着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懒得去追了，但又突然想起来许屹还在里边，赶忙起了身拔腿去追。
　　“你跑慢点啊！”周复旌一路追着那人，体力有些跟不上了，怎么镇上人比咱们乡里人还能跑啊！那乞丐还边跑边扔些不值钱的东西，为了减重。
　　周复旌就差破口大骂了，目光倏地落到被扔向自己的一个布包上，赶紧扑了过去要接住它：这可是许屹的本体啊，摔坏了可怎么办?！
　　料想中的痛感依旧没有传来，周复旌惊叫着扑入了一个人的怀中。他知道是许屹。
　　“没事吧?”
　　许屹刚从书中苏醒，就慌忙现了身，接住了他。少年的头直直撞上他的胸口，少年怀中抱着他的本体。周复旌被撞得闷哼了一声，而后才直起身来。
　　他只到许屹的鼻尖，站得近时看他须得仰头。
　　“你醒的可真是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被坏人抢走了！”周复旌没好气地埋汰道。许屹抬手拍拍他的头，动作自然到像是在心中演练了许多遍一样。
　　“你……”周复旌不觉瞪大了眼睛，奇迹般地觉得自己好像消了气。
　　“丢什么了?”许屹问。
　　“……也没什么，就是些衣裳和书，到时候再买就行了。”还好阿娘想得周到，不然他就得抱着本破书，露宿街头了！
　　周复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许屹，“完了完了，许屹，你记不记得阿娘给了我一个镯子?！”
　　许屹疑惑地看着他。
　　“我及冠呀！那是阿娘给我娶媳妇用的！”周复旌哭丧着脸，“许屹，你把媳妇赔给我！”
　　“……”许屹听他说完，抬手给他看，“可是这个?”他刚刚现身的时候不小心从镯子中间穿了过去，现身后，手腕上便多了丝清凉感。
　　周复旌定睛看，白皙的手，骨腕明显，此时有一个翡翠的镯子戴在上面。“是它，是它！”周复旌一喜，松了口气。许屹抬手，想摘下来给他。
　　“别摘别摘，你戴着好看，就先戴着吧。”周复旌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反正放他身上不安全，倒不如放许屹那儿，日后要用时，再问他要便是了。
　　许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俊脸上涌上一股躁意。那个神经大条的人丝毫未觉不妥，乐呵呵地往回走。许屹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忽得柔软了。
　　两人在镇上的一处客找落了脚，客栈老板和许屹一见如故，要拉着许屹吃酒，就留下了周复施一个人吃饭。
　　“……”周复旌看着面前的饭菜，一时没了胃口。这个许屹，平时都清清冷冷的样子，哪像是有故交的样子……他居然有除我以外的朋友！周复旌没由来心里窝火，夹了根白菜放进嘴里，当成是许屹，狠狠嚼着吞咽下肚。

　　楼上的包厢内，两人面对面坐着。两人确实算得上是故交了，至少在百十年前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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