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月

　　出了卫生间后。
　　白谦愣愣跟着他一直走到楼下，还没缓过来神。

　　“李遥……”
　　“怎么了？”

　　李遥没回头，就这么拉着他往前走，“觉得我说的过分？”
　　白谦摇头：“没有，如果不是你，那个女生不会得救。”

　　“反而她应该谢谢你，”白谦诚实说，“我知道你救她是因为我说想回去看看。”
　　“至于我的话，还要向你道歉。”

　　李遥脚步一顿，“道什么歉？”
　　“我在事先不清楚里面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就拉你进去，太冒失了，也太对你不负责。这次你是打得过他，但万一是拿着刀的——”
　　“我一样打得过。”李遥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那你真厉害！”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夸奖，白谦只是朝他腼腆地笑：“如果是我的话，不要说带刀了，我连赤脚空拳都不行，我这具身体顶多叫花拳绣腿。”
　　“还好有你在，”白谦莫名有点庆幸，“万一只有我一个人路过，我要是进去……”

　　“没有万一，白谦。”
　　李遥深深地望着他，堵住了他的话。

　　他们走出了校门，一起回家。

　　走到一半，白谦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家是这个方向？”
　　“这是去我家的。”
　　李遥看了他一眼：“刚刚忘了问你家在哪了，当然你现在说也不迟。”

　　“没事儿，我家也是走这条路。”

　　白谦还在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为什么你不让我喊老师？”

　　他就是好奇，没什么别的意思。

　　李遥又用那种白谦看不懂的眼神看他了。

　　“办公室就陶均一个，你让他来？”
　　白谦觉得这话有道理，虽然很疑惑其他楼层也有办公室，但他还是没问出口。只要他们没事就好了，叫老师后续处理也太麻烦。

　　“啊，那那个男生和女生怎么办啊？”
　　白谦相信了李遥的实力，但又有点害怕李遥会不会把人打出事。
　　“我下手有分寸，顶多在医院待两星期而已，没什么事。”

　　白谦放心了，他已经心情好地哼起歌来。
　　李遥却突然问他：“给你的那封表白信……”
　　“那不是表白信，”白谦纠正他，“是来索我命的死亡通知书。”

　　李遥偏过头，明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偏让白谦看出来一分笑意。

　　白谦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性子，就是明天就要被砍头了，今天也要吃一顿好的断头饭。

　　现在凉风吹在脸上，他才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还有两天的活命，他突然有点舍不得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束手无策。

　　“我现在一点都不信任学校了，”白谦抬头看他，“我觉得写那封信的人肯定是我们学校的人。”
　　李遥思忖了一会儿：“那这两天干脆请假好了。”
　　“不行，他知道我家在哪。”

　　李遥抬眸看他，“那…你去我家？”
　　白谦想都不想：“要是把你也连累了怎么办？我不知道他怎么进我家不被我爸发现的……”
　　他有些烦躁地说：“我就觉得他在我身上装了什么定位器，我无论去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等一下，”白谦说到这里，猛地把包拿了下来，“说不定他真的……”

　　他在包里乱掏一通，最终在一个小袋子里摸到了一个椭圆塑料盒状的小东西。
　　他把东西抓起，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真的是一个定位跟踪器。

　　白谦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宛如一尊僵尸。

　　“他什么时候拿的我包？！”
　　白谦坚信这个东西昨天还不存在，因为自从他在小熊体内什么都没发现之后，他就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搜罗了好几遍。

　　他扭头问李遥有没有看到过可疑之人接近他的座位。
　　李遥说没有。

　　白谦试图冷静下来，他紧紧攥着定位器：“只有今天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才有时间下手，不然……他就是我们班的人。”
　　背包和书桌的性质又不大一样了，书桌一直摆在教室里，就连学校保安都不能完全摆脱送表白信的嫌疑；而背包不是挂在桌子旁边就是背在他身上，可以作案的时间屈指可数。
　　中午，下课，他和李遥都不在的时候……

　　“李遥！”白谦想到什么，抓着他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突起，“肯定是中午，我们那时候都去办公室了，教室里也没人……”
　　“不对……最后那节老王的课，他还留了几个人重默…如果那个人是我们班的，一直待在教室没有离开呢？”
　　明明是五个小时前的场景，白谦却连一张人脸都没想起来，他只记得自己拉过李遥拿着信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那时的自己哪会注意教室里剩下谁。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班长……”白谦抖着唇，“班长肯定在，他一般吃饭或放学前手上要是有没写完的题，他肯定会写完后才走。”
　　李遥低眉看他，“而且他就坐在你前面，动起手也方便。”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突然有些崩溃，抱着头蹲在路边建筑的围栏旁，“我因为成绩差，坐的又离班长近，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我根本想不出他要害我的理由。”
　　李遥也蹲了下来，注视他通红的双眼，声音很轻地说：“说不定他不是想害你呢？”
　　“啊？”

　　白谦吸着鼻子，没听清他的话。
　　李遥却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很短，但这次走起来，又很漫长。
　　两人无言走着，李遥插兜走在前面，白谦握着关机的定位器走在后面。

　　“然后呢，你家往哪边走？”
　　“过红绿灯右转，再往前就是了。”

　　他们站在面向路口红砖铺就的小路上，面向右侧的人行道。
　　他们旁边还有人骑着电动车和自行车等待。

　　突然，李遥迈步走到人行道上，白谦有些懵，他拉过李遥的手臂：“别人还没走呢，我们这不是闯红灯了？”
　　李遥注视前面的信号灯：“还有三秒，我们起步慢，提前走没事。”

　　“哦。”

　　他拉着李遥的手臂，继续抓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这么僵硬地被拉着往前走。
　　他听到李遥叹了口气，然后把他的手握进手心。

　　“走吧。”

　　当看到李遥自顾自地和他进了一个小区，白谦转过头看人，“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也住这个小区。”

　　老小区基本没什么管制，就是入口是一条小巷子，七折八弯的，通向几个口子，往深处走甚至都没几个人。

　　不过通往小区的路很浅显，拐过第一个弯视野就宽阔起来。

　　白谦想起来他转学生的身份，问他：“你父母也和你一起搬过来了吗？”
　　“没有。”
　　背光的墙边，李遥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冷，白谦莫名发怵，懂事的没有多问。

　　“你在几栋楼？”
　　“我在13号，你呢？”
　　“15号。”

　　李遥走的有点慢，经过一幢幢居民楼。
　　“202，从最东边的楼梯口上就是了。”

　　“啊，好的。”
　　“我在404……太不吉利了，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托了它的福。”

　　“呵，”李遥似乎被他的门牌号笑到了，“那你的门牌号刚好是我的两倍。”
　　“奥，对哦。”
　　白谦因为这个“双倍”关系放下了一点对“404”的芥蒂。

　　他们经过小区中间的一片广场，再往前走，路边都划着一块块停车位。

　　白谦突然用手指了指其中一辆白色的。
　　X（某省简称）E的车牌——这里是F省，X省与F省相距最起码有一千公里。

　　“这辆是我爸的，但他是个酒鬼加烟鬼，平时不常开。”

　　白色轿车的前窗玻璃上还贴着他爸的手机号码，白谦看到这张纸，撇撇嘴：“这张纸还是我给他贴的呢，他自己都没点意识的，有一次楼下的人家找我，说在装修，让我们换个车位，还怪我们怎么不留个电话号码。”

　　“他那时候又不在家，我也没办法，把车钥匙给人家挪车了。”

　　李遥听着小麻雀在旁边叽叽喳喳，淡淡撇了一眼，时不时“嗯”上一声，白谦见人听得认真，讲的更来劲儿了。

　　他们来到楼道前，李遥要送他到四楼，白谦还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又担心今天会不会开门惊魂，也就同意了。

　　李遥来到门前，亲自开门。

　　什么都没有。

　　白谦却让李遥先别走，进屋里把那个小熊给他：“你帮我再看看这个玩偶有什么异样，虽然我已经检查过了，但我还是觉得奇怪……”

　　李遥拿着小熊，盯了它一会儿，随后默不作声地上手抠出了它的眼珠子。

　　是一个微型迷你摄像头。

　　白谦把整个小熊都掏过一遍，却唯独没有想起它的眼睛。

　　李遥看过去，白谦不仅仅是脸色惨白了，他的手都在打着颤。

　　“还好…还好……我没把它放进卧室。”

　　李遥却神色一凛，“不，现在去你卧室看看。”

　　白谦先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爸房间的门，满地都是酒瓶子，而人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

　　他放下心，带李遥去自己的卧室。

　　他们都没看到，被抠出来的“眼珠”躺在沙发扶手上，自动转了转，面朝他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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