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清晨，陇安县县衙内突然响起阵阵鼓声，衙役们开门一瞧，原来是一位少年，背着黑色大包袱扰了清梦。

　　睁着惺忪的眼睛，官差不爽地开口：“小子，这鼓可不是能随便敲的，要是浪费了差爷们的时间，一顿板子绝对少不了！”

　　傅雁鸿见人出来，拉着对方胳膊，一把银子塞过去，有些讨好：“这位差爷，小子傅雁鸿，有要事禀报，劳烦您请一趟县太爷。”

　　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上道的人，赵衙役的臭脸瞬间灿烂起来，也不追究他扰人清梦的过错，乐呵着就进了门去寻县令。

　　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消息，“小子，你运气好，县令大人正醒着，传你问话嘞，别耽误，快进去！”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推进去。

　　崔晏坐在内室，桌子上摆着几份公文，处理的效率极高，只听到“啪”的一声，合上最后一本，随手抿了一口旁边的热茶。

　　闭目养神片刻后，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的少年，挂着黑眼圈，声音沙哑道：“你就是今早敲鼓的人，年纪倒是不大，有什么冤情需要单独找本大人？”

　　傅雁鸿理了理衣服，上前一步抱拳陈述：“小子傅雁鸿，乃南阳秀才也，曾闻县令大人心忧百姓，为剿匪四处奔波操劳，今日得见果不其然，特来助崔大人一臂之力！”

　　崔晏挑眉，饶有兴趣，“哦～那这位少年英才有何高见呐？”

　　傅雁鸿解下肩上包袱，径直放在案桌上，打开里面的盒子，三颗血淋淋的人头突然和崔晏会面。

　　“啪——”，盒子合上的声音震耳欲聋，紧接着愤怒声几乎刺破耳膜，“小子，你有病吧，谁大清早的就献上三颗人头？老子的魂都快被你吓走了！”

　　少年嘴角抽了抽，早就听说这县令年纪轻，行事不太靠谱，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只能尴尬开口：“额，崔县令，小子做事莽撞，您别和我等庸碌之人一番见识，这三颗人头呢，是黑山匪两个当家的，仇二和仇三的得力下属，亦是我带给您的投名状。”

　　“三天前，仇三设计我们南阳村民，村里人彪悍，直接把仇三抓了，又请君入瓮宰了仇二手下，几百号尸体现在还躺在院里，但麻烦事也随之而来，还请崔大人解救一二。”

　　雍州民风彪悍他知道，但南阳村不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吗？是他这几天精力损耗太多了吗？否则怎会听到这荒唐可笑的消息？

　　见崔晏一脸你别拿我寻开心的表情，傅雁鸿赶紧补充：“大人，小子所说全是实话，您大可派人去核实，绝无半句虚言！”

　　“不过，我们的确是用了点手段才抓住了那些山匪，您也知道我们村里猎户多，平时没事就得打个野味尝尝，这就是我们能反杀黑山匪的秘密手段，大人您请看！”

　　一份图纸被摆在桌上，崔晏漫不经心地打开，下一瞬，面色不虞，看着少年人，质问：“大胆，这是弓弩设计图，你们从何得来？”

　　不是崔晏喜怒无常，而是雍州乃大乾仅存不多的边境要地，一旦失守，南边无险可阻，北胡便可长驱直入，直取豫州洛城，在这关键时刻容不得他不慎重。

　　“大人，您觉得呢？”少年眼中含笑，接着道，“这是连弩，可比普通弓弩强上百倍不止，最重要的是可以省掉中途上箭的时间，多杀十倍以上的北胡鞑子。”

　　“这是集南阳全村之力做的，也是我们边关百姓的一点心意，大人无需试探，图纸和制作只有我和几位木匠知道，绝无泄露可能，我们还是谈谈怎样把黑山匪一锅端了吧！”

　　听到满意答案的崔晏无奈笑笑，打着哈哈跳过：“小子，既然如此，那你最好是言之有物，若有半句虚言，你这脑袋可就得摘了。”

　　“大人，那是自然，小子可立誓作保，绝不敢有半句欺瞒，定当尽全力尔！还有一事，押解仇二、仇三的牛车快到城门口了，麻烦大人行个方便呗！”

　　栓子和王虎等人驾着牛车自南阳村出发，行至城门口，检查登记的官兵们正搜查得仔细。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了，但仇二、仇三可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匪盗，不适合暴露在众人眼前，人多眼杂的，再招来灾祸就糟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官兵拿刀示意，眼神中带着警惕，盘查询问：“这上面是什么东西，快掀开！”

　　王虎额头冷汗直冒，就怕这厮坏了大事，“是，是——”

　　突然，一位少年手持令牌，清脆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傅哥儿！

　　“崔大人有令，你们几人快快驾车去县衙，不得耽误要事！”

　　……

　　骨碌碌一圈又一圈，崔晏终于看到了牛车，直接派人将仇二、仇三押入大牢，进行提审拷问。

　　半天后，崔晏火冒三丈，五个村子，尽数遭难，往年适逢□□，这些山匪才会铤而走险，下山劫掠屠村。

　　可今年却着实反常，明明全县丰收，却把那么多粮食运上山。干嘛呢？打算造反呐！刚刚弱冠的崔大人在心里不停暗忖。

　　实在不对劲，如果只是简单的劫掠，到可徐徐图之，但现在一切都透露着反常，崔晏直觉必须要把这事弄明白了，所以黑山匪必须得灭，特别是仇大，一定要留活口！

　　提审半日，傅雁鸿坐在大堂里无所事事，不断打着瞌睡，还抽空补了个觉，就被崔晏带走了。

　　“小子，考校你一个问题，若本大人要带兵剿黑山匪，怎样才能在县衙运转如常的情况下，将人员损失降到最低？”

　　黑山寨坐落在大乾雍州的苍莽十山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匪盗常年盘踞在里面，过路抢劫，下山屠村的事没少干。

　　且几个山匪寨子还相互消息共通，互为犄角，官府常常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次崔晏也是脑袋昏了，竟然想将这种大事，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出身显赫，在边军常有人脉，有的是人来支援他。

　　但打下几个寨子需要人力，边军一旦援助，从而造成边防空虚，导致北胡趁虚而入，那他崔晏死不足惜，愧对皇天厚土。

　　傅雁鸿沉吟片刻，虽然火攻是上上计，但这些粮食是百姓活命的本钱，决不能付诸一炬，还是决心冒险试试。

　　“大人，黑山上起码还有八百匪盗，小子可否先问几个问题，再做安排。”

　　“第一，黑山匪抢劫的粮食藏在哪儿；第二，他们的晚食在何时何处；第三，县衙目前能提供多少人剿匪。”

　　三个问题抛出后，崔晏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了成算，不愧是能制定计谋，全歼村中匪盗的狠角色。

　　当初这小子，把装有人头的包袱打开的那一瞬，崔晏就知道这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怎样斩杀黑山匪，如何安然无恙地通过城门口，再把头带进城，这些绝不是能轻易办成的事。

　　所以在这半天里，崔晏就派人去村里打探了消息，发现连弩设计、人员安排、灭匪计划，这小子都有参与，且还是主事人。

　　果然是一个人才，脑子活，武功高，秉性尚可。

　　在崔晏回答了这三个问题后，一个计划悄然出现在少年的脑海里。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只不过天空漆黑一片，周围树林茂密拥挤，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悲怆声，显得阴森恐怖。

　　傅雁鸿带着铁制的攀墙钩，用力往上一抛，拽拽绳子，确认安全后，像一只壁虎，慢慢地游走在墙上。

　　远处藏匿在草丛间的崔晏看着这一幕，心里对少年的戒备又多了几分。

　　敏锐的五感齐用，百米外瞭望台上打哈欠的动作，墙下耗子挖洞的声音，远处厨房飘来的食物清香，全部汇聚于大脑。

　　虽然有细致的巡查，但机会来了，傅雁鸿翻身一跃，稳稳落地，毫无声响。

　　顺着食物的味道，少年摸到了窗子下，观察片刻后，射出石子，打落箩筐，并发出老鼠细碎的切察声。

　　厨房里的管事扭头，寻着声音源头，慢慢走近，随手抄起大木棍，打算把老鼠开了瓢。

　　却不知有个黑影掏出一包粉末，悄悄倒在水缸和锅子里，做完这一切的傅雁鸿快速离开，整个过程不足三秒。

　　仇大最近火气很大，仇二、仇三到现在都没有丁点动静，怕是已经栽了，作为他们的亲哥哥，只能干看着他们被关在县衙大牢里，委实憋屈。

　　不过，一想到北胡马上就要打过来，离兄弟们团聚的时间不远，暂时委屈他们几个受几天苦日子又何妨。

　　还有崔晏，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哈哈，他仇大最喜欢看得，就是这一出城破家亡的戏码，到时他高官厚禄，崔晏却是生离死别，想想就畅快。

　　正在仇大幻想之际，外面突然传来躁动，一个手下来报：“大当家的，不好了，大门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现在寨子里全是官兵，我们被包围了！”

　　“其他人呢？死哪去了？怎么没见丁点动静？”

　　不用手下回答，仇大打开门一瞧，地上、桌边睡倒大片，醒着的人不停拿水泼都没用，一看就是中了蒙汗药！

　　“唰唰——”

　　南阳村里的连弩全用上，密集的箭雨接踵而至，周围反抗的山匪一个个赴了黄泉，仇大抽刀，随手抓住旁边的手下挡箭，正要寻找时机往屋内退。

　　崔晏大声命令：“追！抓住仇大者，赏银一百！”

　　丢开死去的手下，仇大跑进卧室，立马推开窗户，将衣服扔出去，随即按下床边机关，席子下出现一个入口，纵身跳入，机关再次翻转，卧室恢复如常，已是空无一人。

　　后脚追击而来的崔晏等人，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再见打开的窗户，掉落在外的衣服，官兵们正欲跳窗追击。

　　一只手拦下他们，众人动作全停下。

　　是穿着普通的布衣少年，他们都认识，今晚能杀进黑山寨，全是仰仗她的身手和计谋，崔晏一看傅雁鸿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

　　少年嗓音清脆：“大人，小子自小耳聪目明，进门前听到机关转动的声音，像是石头样式的，如果仇大是跳窗逃跑的，何必多此一举呢？这衣服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大人信得过，给小子片刻时间，一定能找到机关！”

　　得到崔晏首肯后，少年后退至门外，闭眼，一瞬间，好似再次回到了几分钟前，她看到了仇大丢开手下时的表情，进门时毫不停歇的动作，再到听到机关的声音。

　　不对，时间长了几秒，凭当时情况的紧急，后面官兵的追赶速度，仇大绝对没有停下等自己这波人的意思，但怎样才能彻底甩掉尾巴呢？

　　果然是调虎离山，先推窗引走注意力，再打开机关逃遁，那机关又在何处呢？

　　少年再次进门，看着四周的石壁，目标太多，有些费时间，直接将视线投向地上的脚印，虽然被人踩掉了许多，但大致可以看出几乎全是朝前去的。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窗边石床上露出的半个反方向脚印，仇大又回了身子，应该是当时不方便操作机关，才转了身，所以机关就在石床边！

　　少年迅速跑到床边摸索，就势按下凸起的圆点，只听到“咚——”，床上开了一道口子，不用崔晏提醒，十多号人跳下追击，其余人把手入口。

　　隧道内灯火通明，如果是密闭的环境，那这些火把早就熄灭了，稍微感知了一下，果然空气在流动，这是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

　　怪不得山寨内没有看到多余的粮食，想必是被藏在某地地方，或者直接运走了。

　　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崔晏看着少年从阻止追击到找到机关入口，心里暗下决定，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把她绑上船，将她的价值充分压榨完才行。

　　众人的速度很快，当仇大再次听到脚步声时，满是不可置信，这个密道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官兵怎么可能追到这里，就像是开了天眼一样，早知道就不歇息了。

　　仇大的懊恼无济于事，也毫无用处，因为，“嗖——”

　　一颗石子自远处飞来，击穿膝盖，是傅雁鸿出手了。

　　“啊～”惨叫声暴露了仇大的位置。

　　紧接着，崔晏派人将其绑好，临行前还特意看了眼少年使用的武器，见是弹弓，才感觉这人终于做了点符合自己年龄的事，心里甚是宽慰。

　　又手贱，扯了扯，想试试自己的射程怎样，却发现纹丝不动，只得尴尬得笑了两声。

　　突然官兵传来呼喊：“大人，这山匪可真有钱，看，好大一颗珍珠！”

　　珠子晶莹剔透，圆润硕大，这是自己赠送给程知节的东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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