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泪

　　“这是怎么了？！”
　　柔弱的阿青竟背着阿墨走下船，示意我把他接过去。
　　她肩上的阿墨第一次没披斗篷，闭着眼，显然昏了过去。
　　阿青冷冷淡淡地道：“把他安顿好。我犯下大罪，与他无尤。”
　　“什么？”
　　恍如晴天霹雳，我一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施法把他打晕了，蛊惑那乘船的女狐狸精跳下了忘川，扰乱了她的天命。”
　　“施法？阿墨法力并不低，你……”
　　“我就是天上的风月仙子。”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在帮她。”
　　“帮？”
　　“不错……”阿青陷入了回忆。
　　她当时问女狐狸罗慧：
　　“十世轮回，你已经历经七世，还没有受够那种几乎剜心之痛吗？每一世，你都要历经艰辛，找到他，再让他重新爱上你。”
　　“但每一次重生的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其实你爱的郎君，愿意献祭千年的修为、功德和性命去换取十世相守的人，早在第一世为你而亡时，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你生有慧根，又怎会不明白这些？只是你忘不掉。”
　　“可是每一次的重逢和更深刻的心痛，只会再一次提醒你：你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罗慧，忘掉所有吧，又有什么不好呢？”
　　罗慧早已失声痛哭。
　　“在她哭的时候，我把衣衫解开，把空荡荡的心口露给她看，她便起身向我道谢，在急流处一跃而下。”阿青平淡地向我述说着。
　　听了她的话，看她疏离的样子，我知道我永远失去那个纯真的阿青姑娘了。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但还没出口，酆都大帝的法音便响彻整个幽冥界：
　　“黛青，你可知罪？”
　　大帝的巨大法相显现在忘川上方，对阿青怒目而视：
　　“你破坏阴间秩序，还扰乱了罗慧等二人的天命，致使罗慧短了三世阳寿。而她的命定之人是下凡历劫的仙人，原本历经这最后十世，会忆起一切，堪悟后重新入道，如今也难得圆满，皆你之过！”
　　黛青元君被无边的神力压倒在地，却仍扬起头：“命运在天，天衍四九，尚存其一。我就是他们命运的唯一变数！”
　　“我不过是想渡罗慧和自己，又有何错？”
　　“黛青，你居于九霄之上，司掌风月，有何可渡？有何不满？”
　　“我的心太痛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之色，“即使我已经把它剜去，它还是隐隐作痛，让我不断回忆起往事。”
　　“世人只道，情爱是使我神力增长的根本，却不知道，它也是穿肠的毒药！”
　　“每入一次浮生镜，我便彻底坠入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凡人不过浮生一梦，于我而言，却是让我从无，到有，再到无，如此反复地坠入、沉沦、剥离。”
　　“多少次坠入，我就要接受多少次别离，留存多少份相思。”
　　“而每一份回忆和相思都不会褪色，只会化为情丝永远缠绕在我心上！冷不丁便浮现出来，让我猛然落泪。”
　　“如此过了十万年了！”
　　原来，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情之一字，阿青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什么都太懂，才来到忘川寻求彻底解脱之法。
　　“大帝，我可以换颗心吗？”
　　大帝早已怒目化为低眉，长长一叹：“痴儿！你的精魄亦乃情石所化，挖心换心也是无用。”
　　“既如此，便罚你在忘川河中化去神魂，散去神魄，化为三生石，永镇奈何桥边，从此不受情苦。”
　　黛青元君眉宇间尽是释然：
　　“谨遵法旨。”

　　从此，奈何桥头多了一块高三丈许、风吹雨淋的三生石，少了一个西子捧心的阿青姑娘。我摩挲着光洁的石面，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石上镌刻着小字：“情定三生，不离不弃。”
　　传言说，有情之人在石前向它祈愿，便可以缔结前世、今生、来世之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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