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爱而不得

　　黑水河说是河，却浩瀚无际，更像一片看不清尽头的海，浓雾封锁，波澜荡漾的河水如名字那般深黑看不见底。

　　飞舟在河水中起伏向前，缓缓破开浓雾，等整艘飞行法器都消失在视线里，眼前的风貌更是大不相同。

　　罡风煞气瞬时席卷，不知名的巨鸟煽动着硕大的翅膀更是卷起一股又一股的漩涡飓风，身形更是借着飓风悄无声息靠近，只不过，这艘飞舟毕竟是名器，护法之阵并不可小觑。

　　初七看着那些巨鸟的爪子在碰到船幡时被无形的结界阻拦后又侧掠的身影，这些巨鸟靠近了才发现竟长着像人一样的大脸盘子，只是嘴巴很长，如象鼻一般，实在有够丑陋。

　　“傻鸟。”她暗自嘀咕了一声，撞了一次又一次，明明疼得“嗷嗷”直叫，还不屈不挠。

　　河浪在这个时候突然翻涌了起来，仗高的水浪遮蔽大半天空，像是兜头就要把她们湮没，有些胆小的门徒不禁围拢靠在了一起，小声问道：

　　“初七师姐，这船不会翻吧？”

　　初七端着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她穿的是宗门统一的弟子服，只是区别于一般弟子的是，她身上淡蓝色的衣裙上绣着独属于赭峰的标志，一把被凌霄花缠绕的宝剑。

　　听出她们语气中的担忧，她将眼神侧移，靠在甲板阑干的姿势没有变换，她的衣裙无风自动，被罩在头顶的河浪阴影之下，莫名显得更加凌厉冷冽，还未回答，就已经将一群小师弟小师妹吓得息音。

　　初七看他们鹌鹑似的样子，感悟似的“啧”了一声，这回她回过身，正对着她们，左手伸进右手的袖子里，不知在翻找什么东西，只看她卷翘的眼睫毛眨啊眨的。

　　众人被她这番动作吸引住了，也顾不上什么害怕，只伸了老长的脖子去瞅，好奇她最后能拿出什么来。

　　初七掏啊掏，终于掏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把从袖里乾坤扒拉了出来：“看！”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嘴角抿出一点笑意：“法宝！”

　　“哦~~~”众人捧面子似的拉长声音惊叹，又齐声问道：“什么法宝？”

　　初七“唔”了一声，也有点被问住了，这是纪宗主和乾坤袋一并扔给她的，她还没使用过，但据使用说明来看，是个防御功能的法器，总之说可以加强速度，还可以隐蔽身形。

　　这对她们现下不正好？

　　“且看着！”她故作深沉，将那宝葫芦模样的法器往天上一抛，口中默念咒语，那巴掌大的葫芦樱桃状的口竟化作一张深渊巨口，在众弟子目瞪口呆中一把将她们吸入体内。

　　直到整艘飞舟都被宝葫芦吞入，那深渊巨口满足一闭嘴，勾起一弯浅笑，又化作一只袖珍葫芦，自动飞回了初七手中。

　　初七...... 初七也被这惊人的操作震住了，她一只手还掐着自己的腰，一只手下意识抓牢了那只宝葫芦，直到一只巨鸟扑棱着大翅膀兴奋的朝她飞来，她才晃过神来：

　　合着这法器只保护施法者以外的人和物啊！

　　她无语，召唤出自己的凌霜剑，脚尖轻盈落在剑身上，一个翻身躲过了那只偷袭的巨鸟。

　　但原本迟迟不落悬高的河浪却在这时有了动作，像是意识到了时机的到来，一声咆哮便朝着初七翻涌而落。

　　整个黑水河的河水像是凝聚在了一起，滔天的河水如天上落下的瀑布，巨啸一般不断地翻滚。

　　初七被这黑水河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只来得及将装载着宗门师弟妹的宝葫芦扔进乾坤袋里，遍被巨浪覆没，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顷刻间，黑水河亦恢复了平静，浓雾缓慢萦绕，重新封锁了黑水河的河面，仿佛，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人踏访。

　　......

　　初七是在一阵窸窣的谈话中醒来的。

　　眼前是破旧的横梁屋顶，还能见到垂落的稻草堆，她眨了一下眼，一时不知道这是哪里。

　　“姑娘，您醒啦？”

　　她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问道：“您是？”

　　“我叫童来，在河边捡到的你，你也是刚飞升仙界的修士吗？”

　　初七打量着这位名叫童来的女子，简单利落的黑色服饰，一张清秀的面盘，眼珠子却很大，带着点点笑意，看起来很是和善。

　　“多谢童姑娘相救，姑娘唤我初七便可，我初来乍到，还不知此处是何处？”

　　童来讶异于她竟不知这是哪里，这人看起来很是年轻，修为亦不大，估摸着像是筑基不久，同她自己差不多，她原以为对方同她是一个来路，如今看来并不是。虽说疑惑她的身份，但童来还是仔细解释于她听：“这是渡河边界，下界凡人飞升之处，等过了这渡河，才算是真正到了修仙界。”

　　下界？凡人？渡河？

　　初七眼神微动，原来这修仙界亦有凡人飞升而来吗？她原以为，九层高塔是互不干扰的存在呢。

　　凡人修仙，本就是逆天之行，这童来能够飞升，必有过人之处：“童姑娘以凡人之躯飞入仙界，令人佩服。不知姑娘从何而来，又欲往何处？”

　　“不敢当。初七姑娘也唤我名字便好。我踏入此处已有一年之久，来时正处于人皇更迭之时，为元极初年，原是一普通医女，因循先师悬壶济世不敢妄为，竟没想能以医入道，一切都是先师的护佑。”童来双手合十，朝东边的方向虔诚拜了拜：“以身入药之后，等我醒来便到了此处，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我，过了此河便可继续修仙求道。”

　　看来，这是个极有故事的医女，初七曾遍访各类话本子，对于凡人寻道亦有所了解，当中许多成功飞度的，便是舍生忘死，在临死之时勘破天机得以飞升。

　　只是同一般话本子里一旦飞升便位列仙班的故事不一样的是，这里离得道成仙，还十分遥远，她们面临的是一个更大的竞争环境。

　　初七摇了摇头，抛开那些乍现的念头，又问道：“既如此，童姑娘......童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童来微微一笑，扶着初七站了起来，踏出门外，指着那平静无际的河面：“初七，在你还没出现之时，渡河不给我靠近一步。”

　　啊？初七歪头：“你的意思是？”

　　“看到了吗？那里有一座庙，庙里的仙人封锁了河域，直到你出现，那里的结界才终于消失。”

　　初七朝着她的指向，看到了河岸边上的一座小小的庙宇，说是庙宇，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木屋，只是门前有一个石鼎，石鼎里头插着三支燃烧得只剩下尾巴尖的香。

　　她们漫步靠近，并没有在木屋上看到任何的文字或者标识。木屋的门是敞开的，初七跨过门槛，来到里头，简陋的供桌桌案上只有两个石盘，石盘里放了石头雕刻的苹果和石榴，石雕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手艺者技艺高超。

　　初七打量的时候，童来已经走到供桌前仔细擦着那上面摆着的石头水果，见童来擦拭完又跪下虔诚叩拜时，她也缓步上前。

　　离得近了，她的目光终于从供桌上移到了供桌后的石像上。

　　石像是站着的，云锦鞋底、迤逦裙裾、腰间一条绫带缠过手臂，广袖轻垂 ，长发半挽，之后是精湛的五官，明明是石头雕刻的，那双轻垂的双眸目光却如有实质倾泻。

　　初七只觉脑中如古钟荡荡，一瞬间，她的意识飘远，童来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而她的灵魂似乎被托起那般轻渺。

　　不知何时，她像惊醒般醒来，底下是蓬松的云朵，眼前是碧蓝的天际，她在一片天际中飘摇着，一路飘向了熟悉的地方。

　　北苍洞府，于三界九州之外，世间只有一人居住于此，那便是执掌三千大道的天道。

　　初七从云上翻落，飞一般奔向了洞府里头，她嘴角扬着灿烂的笑容，一边跑一边唤道：“大人！天道大人！”

　　跨过几道门弯，她来不及和洞府的古树打招呼，来不及和食露水的麋鹿打招呼，一心只有许久未见的天道大人。

　　终于，她缓步停下，眼前是心心想念的天道。天道盘坐在莲座上，三千青丝披撒，她的眼里没有焦距，隔着雾气般，将三界九州都容纳进了眸子里。

　　神脉与天地相呼应，天地万物人间生灵，种种因果无形穿梭。

　　初七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天道大人，她弯着眉眼，像回到了初有灵识之时的模样，捧着自己的脸高兴道：“大人，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但她的笑意还没维持多久，话也没能讲完，便在天道突如而来的注视下又陷入了意识飘渺的状态。

　　她的神识游走于天地之中，蓦然看见一座府宅中，自己和祝湫牵手奔跑的模样。

　　那样子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密之感，不该是一个师尊与师徒该有的样子。

　　但她无法继续思考，眼前已又变了另外的场景，她穿着一身红嫁衣，手中牵着红绸带，另一端是蒙着红盖头看不清人脸的人。

　　所有的场景不断变化，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直到她在木屋石像前回归了所有意识，初七反而如在梦中。

　　童来还叩拜在桌案前，眼前的神像也依然静默而立，不过瞬息，她却乍然有了今夕何夕之感。

　　初七抬头，对着石像缓缓喊道：“天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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