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此夜明

　　从入宫救出自己，再到力促自己与谢玄知见面，谢羌芷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在当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她无从拒绝。
　　慕容轩这个敌国质子身上真的藏了太多秘密，谢家的灭门，八王的谋反，又是否跟他有关？
　　不管怎样，她要尽快找到慕容轩。
　　“那接下来二哥打算怎么办？”
　　谢玄知捏紧了拳头，脸色涨红：“这狗皇帝先对我谢家不义，就别怪我不忠，我要替父亲和大哥报仇。”
　　谢羌芷又何尝不理解他的感受，可理智告诉她这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二哥不可，现在皇城乱的很，贸然进入怕是不妥。”
　　“妹妹放心，我已派了先头部队前去打探消息，相信今晚就能知晓。况且八王早已派人传信于我，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
　　“二哥！你这是要造反！”谢羌芷大为震惊，她没想到谢玄知竟然早已存了造反的心思。
　　太过直白的话在谢玄知听来显得十分刺耳。
　　“三妹！是狗皇帝不义在前，我这么做是为了还我镇国公府清白。只要扶持八王上位，我谢家的百年荣耀便仍能够延续，甚至更胜从前…”
　　“够了！”
　　想起见面时谢玄知的错愕，看到谢家军营中不同寻常的种种，还有谢玄知身旁面生的副将。
　　谢羌芷再也听不下去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但她无法接受。
　　“你早就是八王的人了吧…起兵造反到底是为了谢家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谢玄知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最终叹了口气。
　　“三妹，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造反本就是谢家唯一的出路。”
　　谢羌芷沉默了。
　　父亲生前也常常叹气沉默，忧虑谢家的出路。有人也曾劝他黄袍加身，说乱世枭雄，王朝更替再正常不过，可父亲严厉的斥责了那人。
　　父亲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谢氏造反是羌国人最希望看到的，况且烽火连绵，兴亡都是百姓之苦。可若是牺牲他一人便能保全谢家军队，保全大夏，他甘愿赴死。
　　“我愿率一万军士驻扎在皇城三十里处，支援断后。”
　　看到谢羌芷愿意加入，谢玄知明显大喜过望。
　　她知道谢羌芷是个将才，父亲从小将她当作男孩培养，也曾在边塞磨练过多年，直到三年前及笄才被娘带回京都指婚给太子。
　　有了谢羌芷的助力，胜算更增，谢玄知的阴郁似乎都一扫而空。
　　谢羌芷清点了人马，又立刻派了一队人去追击慕容轩的车队。
　　以退为进，出其不意，随机应变。
　　她倒要看看慕容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另一边，慕容轩因为受了惊吓，又受了寒，发了高热，留宿一处驿站，整个队伍也停下来修整。
　　这倒是为谢羌芷提供了便利，大军往皇城方向行进。谢羌芷得了消息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便出现在慕容轩的房中。
　　慕容轩的脸色依旧苍白，却隐隐带着几分病美人的妩媚。过长的眼睫安静地垂下，似乎是在熟睡中。
　　谢羌芷的话手有节奏的叩击着茶桌，床榻上慕容轩悠悠转醒。
　　谢羌芷抬了抬眸，勾唇一笑：“醒了。”
　　慕容轩刚想说话，却被一口气冲的咳嗽不止。
　　谢羌芷讥讽道：“慕容公子胆子小，连身子也孱弱，这心思却是缜密，岂不知过慧易折的道理。”
　　话说完，一杯温热的茶水也流入慕容轩的喉中，缓解了他的不适。
　　“谢谢。”
　　突然的道谢让谢羌芷有些不知所措，便拉开凳子又离远了些。
　　“谢玄知的事跟我无关，是八王。你成亲那日，我们的人截了羌族细作的密函，羌族人已经和八王谋划好了准备起兵，陈继准备进宫时，金吾卫已经到了镇国公府。唯一来得及的，只是救你出宫。”
　　“我本无意介入夏国的这场风波，只是承夏联盟至今已有数载，唇亡齿寒，况且北边应国也对我们虎视眈眈，承国弱小，夹缝求生本就不易。”
　　慕容轩一字一句的解释，言语淡淡的，期间还伴随着一两声干咳。
　　“之前为何不说…”
　　“灭门之祸，任谁都难以去救自己的杀父仇人。而且萧皇…确实并非明君，大夏…”
　　慕容轩欲言又止，但谢羌芷也并不打算追问。
　　“除了太子之外，八王几乎是最受宠的皇子，虽说他对储君之位心存妄念，在朝堂上和太子偶有不合，却也不至于勾结外族人伤了大夏根本。”
　　“先前我亦揣摩不透八王的动机，现在可以确定八王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羌氏孤女的孩子。”
　　和慕容轩之间短短的对话，谢羌芷被数次震惊。
　　她迟疑了。
　　谢玄知的军队已经开赴皇城，一旦谢玄知和八王的人马汇合，皇城必定朝不保夕。
　　让一个带有羌族血脉的皇子登基，出卖夏国的利益，那谢家军这几十年的守护又算什么。
　　羌族人对夏国的仇视由来已久，这以后夏国的百姓又会是何等处境…
　　可…太极殿上的那个人手上沾着她全府上下一百多人的血，连未满岁的孩子都未曾放过！
　　慕容轩看得出她的迟疑，“谢姑娘，整盘棋，你是唯一的变数。”
　　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他双眸中闪着光，带着十足的期许，他确实是希望谢羌芷去的。
　　谢羌芷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皇城虽然易守难攻，但缺乏战略纵深且百姓众多，自己兵力有限，和城中又信息不通，算着时间，八王爷这时怕是已经大兵压境，很难。
　　更难的是，谢羌芷本就心中不愿，纠结半晌，她拿起来桌上的佩剑潇洒转身就要走。
　　“没有机会了。”
　　“那是别人！”慕容轩的声音忽的提高，止住了谢羌芷的脚步，也呛的的他再次咳嗽不止。
　　来不及平复，慕容轩神情激动地接着说：“你谢羌芷是十五岁就敢率领五百人冲击五万人的羌族军营，生擒叛徒张安国的人…是在南庭书院写下‘羌族四十年必亡，羌亡则大夏之忧方大’的人。”
　　慕容轩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和谢羌芷印象中进退有度，略显疏离的感觉截然不同。
　　谢羌芷微微抬头，没人知道她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她也很难载像从前那般了啊。
　　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谢羌芷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不知为何，慕容轩就是相信她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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