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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面对真刀真枪,方才还群情激愤的考生霎时蔫了,一个个都巴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燕彻心下暗道不好,他本有把握安然无恙地脱逃。无奈如今已被高震盯上,一时陷入僵局。
这帮金吾卫拿着画像一个个对比起来,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考生被放走,不知为何却始终没人来查验他。
日头西斜,渐渐场内只剩下他一人。
高震从将军椅上站了起来,一边盘摸起袖边方扣,一边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说完他也没打算给燕彻机会,继续道:“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我劝你还是老实招认了吧,如果你识趣点儿,就爽快供出同党和指使你的人,说不定还能留你全尸。”
“既然如此,那我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燕彻冷笑一声,从一旁精兵手里抢过画像,不顾高震越发难看的神色,淡淡补全了后半句,“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高震一掌击碎座椅,抄起长枪就要向着燕彻袭去。谁知这次燕彻竟不避不退,眼看枪头就要贯穿他整个左臂,他却扬起一抹诡异微笑,高震心道不妙,就要撤力。
只听得燕彻一声高喊,“再不进来,我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夫子庙的大门被重重推开。
一人摇着骨扇,满脸意犹未尽。
“真是一场好戏。”
林佑庸挥挥手,身后立时走出两个黑衣侍卫,一人赤手空拳对上高震,一人小心接住卸力倒地的燕彻。
他瞥了眼那人身上的血洞,眼底划过一丝不悦,连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高将军,想不到金吾卫就是这样办案的,着实令本王大开眼界。”
高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啐骂一声,吐去口中血沫,气急败坏道:“金吾卫办事何时轮到你恭亲王指摘!”
“好!”
面对如此挑衅,林佑庸只是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只要高将军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人确犯下凶案,本王便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听闻此言,高震立时胸有成竹起来,从手下处夺过画像,一把展开。
画像上的人剑眉星目、脸型瘦削,赫然是燕彻,连唇畔的痣都一模一样。
林佑庸没有反应,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只是摇着扇子,踱步到燕彻身边,掰过他的下巴,左右打量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这眼睛,这鼻子,画得真像啊。”
燕彻心中百转千回,此刻已有所预感,对视之际,投去了一份询问的目光。
林佑庸对此并未理会,似乎当真只是为了仔细端详一番眼前人的相貌。
“连恭亲王都说像了,这岂非铁证如山,又何须多言。”
“瞧高将军说的,本王都糊涂了,此画画得像,同此人是凶手,又有何关联?”
“你!”
高震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就连太子都要赏他三分薄面,又何曾受过这般气,只觉眼前竖子就是在胡搅蛮缠,顿时怒目圆睁。
“这自然是查案时根据目击者口供所绘,被害人家的邻居见过肇事凶手,就长这个样子,难道三皇子还能找出另一个这般模样的人出来对峙吗?”
“哦,那照高将军的说法,能画出如此精细的画像,这位目击者一定是将凶手的模样牢牢刻在心中,倘若我请他来此地当面辨认,想必他也定能轻松认出。”
话音刚落,林佑庸拍了拍手,又有两名黑衣侍卫押着一个老汉走了进来,未等高震反应,他继续道:“还烦请老人家你辨认一番,在座哪位是你当时所见的凶手。”
说完,那几个侍卫拉下蒙脸黑布,他们的嘴边都点了一颗黑痣,只是左右有所不同。
那老汉为难地徘徊在几人之中,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才点了其中一位黑衣人,支支吾吾解释起来:“我记得那人的痣是在右边的。”
高震见此情景,早已脸色大变,径直走到那老汉身边,低声威胁道:“老头,你再仔细想想。”
“哦,是,是在右边的。”
那老汉见他一脸凶神恶煞,立刻改口,得了眼色,转头指向燕彻,高声肯定:“就是他!”
刚说完,又开始哭天抢地喊叫起来,“可怜那吴家老婶与正值豆蔻的小女啊,就这样被杀死了,多好的人,明明前一天还见到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林佑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打断了那人的表演,循循善诱道,“确定没看错?”
“我确,确定。”
“丁兄,不妨给他们看看,你的嘴角可有痣。”
燕彻收到那人的眼神,瞬间明了,马上接过一旁黑衣侍卫递来的药水,用力在嘴边摩擦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个黑痣便完全消失无踪。
高震心下大惊,却只能维持表面的镇定,正要试图继续狡辩。
却被林佑庸抢过话茬,三皇子殿下戏也演够了,耐心也耗尽了,语气不自觉变冷:“当然,证人可能看错,画匠可能笔误。但是本案,根本不会存在目击者,所以高将军的所有证据,恐怕都不存在。”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雳。
高震率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你这么说又有什么证据!”
“首先,案发地在汶城,而案发当日,丁兄与我同在千里之外的洛城,两地相隔甚远,马车都不能保证一日内赶到,除非丁兄会瞬移。”
“哼!恭亲王若有意包庇此人,证言又岂能作数。”
似乎料到了高震会如此反驳,林佑庸只是静静等他说完,这才继续开口,“其次,根据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距离真正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三日。而这三日内都没有人发现异常,还是街边的商贩闻到了腐烂的味道,这才报的官。”
高震显然并不能理解这番话的意味,却急于打断,“这算什么证据。”
燕彻本在心中默默推理,随着关窍的打通,不自觉说出声来,“问题是那位老人家声称在死者临死的前一天见过面,由于尸体三日后才被发现,所有这个前一天必不是指被发现之日的前一天。”
“那为何不能是真正死亡之日的前一天。”
林佑庸见他似茅塞顿开,便存心发难。
燕彻也只能一边在心里腹诽着幼稚,一边继续解释道:“除了凶手和仵作,又有谁能知道真正死亡之日呢。更何况,按照老人家的描述,两家人邻里关系如此融洽,若当真意识到不对劲,早该上门查看才是。由此看来,这位目击者的描述,句句都是谎言。”
至此,局势已定。
那老汉显然是受人所迫,眼下见自己被拆穿,手足无措地磕起头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而高震还欲作困兽之斗,咬死不松口,“三皇子殿下,就算您的推理都是正确的,您越权插手我金吾卫办案,还私自调取这些线索,难道就无罪了吗?”
“是朕放权给老三的,高震你有何不满。”
一道明黄身影闯入,高震抬起头望见来人,心下大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恐早落入算计中,场面已无可转圜。
悲愤交加,他重重磕在地砖上,长跪不起。
“原先老三向朕禀报此事时,朕尚且半信半疑,没想到……高震,你糊涂啊。”
皇帝不开金口,所有人都不敢起立。
燕彻伏在地上,透过那威严冷酷的声音试图想象皇帝的长相,是怎样一双手,可以在弹指间赏罚人的生死,又是怎样的一张嘴,永远说一不二,只需轻松上下开合,便能决定人的未来。
“平身吧。”
只消一个眼色,随行的御林军立刻会意,上前制住高震。
“父皇,方才儿臣的话尚未说完,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原因。”
林佑庸微微屈身,在得到皇帝默示后,不卑不亢开口道,“其实本案并无杀手,因为吴家祖孙二人是自杀的。”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皱了皱眉,怀疑地望了过来。
吊足了胃口,林佑庸这才谨慎道,“虽然吴家祖孙是自杀的,但将其逼上绝路的却另有其人。此事说来,还与太子统领的金吾卫有关,兹事体大,父皇莫不等儿臣整理了思路,上书一封另行详述。”
事关皇家颜面,皇帝对林佑庸的处理十分满意,沉声允了。
案已破,戏已全。
皇帝简单吩咐了该如何处置高震后,便乘轿辇回宫了。
各路人马紧随其后,纷纷如流水般退去。
燕彻抬头望了眼天,暮色苍茫,长长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似下定决心般,转而望向林佑庸,郑重道,“今日之事,算我承你人情。”
“哦?”林佑庸扯了扯嘴角,苦心斡旋一下午,此刻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却还是没忍住开口逗弄,“那你打算如何报答。”
燕彻当真沉吟起来,不知想到什么,耳根烧红,随后犹犹豫豫道,“你如果真的需要一名贴身护卫的话,我可以勉强同意……”
林佑庸先是一怔,接着突然开始捧腹大笑不止,直笑到眼角泛泪,才有所收敛。
“莫非小海这是要与我签卖身契?”
燕彻没有理会那人的调戏,板着脸沉声补充。
“事先说好,我可不是你的手下,你不要拿管下人那套来管我。而且我也不是白干的,除了薪酬,每个月你都要给我解药。”
“你知道贴身侍卫的职责范围吗,无论我睡觉还是沐浴,你都必须抱剑站在一旁守候。”
“做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在街上,不一会儿恭亲王府的牌匾已映入眼帘。
刚进门,就有两个黑衣侍卫凑了上来。
林佑庸敛了神色,未留下只字片语,便随着其中一人离去了。
变脸之速惊人,燕彻自叹不如。不过他本来就对这人的勾当不感兴趣,因此也没有再进一步试探的意思。
剩下的一位黑衣人即使开口。
“公子,请随我来。”
他默许地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幽谧的竹林,又绕过一片湖,这才看到一排朱墙,隐约能听到里间传出说话声。
那黑衣侍卫步履不停,没走出多远,墙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凌厉的嘶吼。
未及,彻底恢复一派死寂。
实在怪异,燕彻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此地血腥,关押的都是王府的叛徒,公子还是远离些为好。”
黑衣人口风很紧,点到为止,再不肯多说一句。
燕彻趁其不备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有几人扛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一行人停在镜湖旁,草草将尸体往水里一丢,血色蔓延,眨眼间只剩下白骨,覆盖其上的鱼群适才游开。
白骨缓缓沉底,燕彻心情复杂,收回了视线。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别院里才走出一人。
“他走了?”
“是。”
“安排沐浴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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