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任务贩售中

　　在场的人纷纷噤声，全神贯注地盯着石碑。

　　石屑簌簌落下，一行字自粉尘中浮现。

　　小满默念了一遍第一道题：中央农业出版社于今年二月份出版的《新农业之新能源拖拉机的保养与维护》一书，共有多少页？

　　圆台左右两侧的地面上各出现了一个数字，分别是288和289。与此同时，题目下方的倒计时也如之前那般开始倒数。

　　在看清石碑上题目的刹那，众人脸色大变，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起来。

　　“靠，你玩我们呢？谁闲得没事会看这种书？”

　　“你要是想让我们死直说，直接来一刀不比这痛快？”

　　“这题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无厘头的问题真的在选择题的范畴中吗？”

　　斯芬克斯只是缓慢地眨动眼睛扫视众人，并未对圆台上的质疑与咒骂做出回应。

　　见质疑无果，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他们站在中线附近不动，彼此间用眼神相互试探，似乎都在等待那个最先做出选择的人。

　　精英女深吸一口气，自人群中站出。她还是那么自信，只不过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这个问题虽然刁钻，但我们未必不知道真正的答案。陈阿姨，我记得您好像是农学系的教授？那您对这本书有没有印象？”

　　被点到名字的阿姨热得汗直流，她用衣袖不断擦拭自己被汗打湿的脸，低声嗫嚅着：“这本又不在我们系的必修书目里，我哪知道呀？”

　　见状，精英女果断转向另一个老年男性，“大爷，您是城郊蔬菜基地的农械保养员，您知道这本关于拖拉机的书吗？”

　　那位大爷唉声叹气，急得直跺脚，“姑娘，实不相瞒，我坐到这个位置凭的是几十年的下地经验，平日里哪里会看这种书唷！”

　　精英女又问了几个人，不过无一例外，都对此不知情。

　　一个微微驼着背的，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从小满身旁路过，缓缓靠近中心。

　　他迟疑着举起细得像一根麻杆似的手，与精英女目光碰撞的瞬间，似乎是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所震撼，微缩了下脖子。

　　“我，我好像知道答案。”

　　他声音不大，一开口，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瘦男人像是有些胆怯，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事先说好，要是我的答案不对，你们可别怪我啊？”

　　精英女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她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面前，“这位先生，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你只需要把答案和得出答案的依据说一下，剩下的我们自己定夺就好。”

　　瘦男人咽了口唾沫，搓着手艰难开口，“我是一家，一家呃，工厂的员工，人手不够的时候也替厂里做点校对工作。这本书虽然新，但，但是成了某所大学的必修课用书，所以大家得加班加点地核对。我就是这本书的校对员，虽然不知道页码，但我记得这本书最后有字的一页在左手边。左边的页码是偶数，所以，这本书应该有288页。”

　　他说得有理有据，精英女听完瞬间热泪盈眶，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规则居然和她想的一样，斯芬克斯果然不会出在场的人认知以外的题目，她赌对了。

　　她紧紧握住了瘦男人的手，大力摇晃，“我想这大概就是正确的答案了。”喜悦冲昏了大家的头脑，他们围着瘦弱男人欢呼，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瘦男人被人潮挤来挤去，像是一截在水中浮沉的木棍。他四下瞟着周围人的反应，脸上不知不觉间浮现出一抹压抑的微笑。

　　一开始吵吵嚷嚷，后来又销声匿迹的寸头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他伸手勾住瘦男人的脖子，动作熟练得仿佛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一般，“谢了啊兄弟，要不是你，我们这些人都得折在第一题。”

　　瘦男人似乎应付不来寸头男的热情，只好顺着寸头男的话胡乱地点着头。

　　众人庆祝过后，均默契地站在显示着288的左侧。

　　不过右侧仍然有零星几个人。

　　他们或是摆烂般躺在地上，或是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左侧，任凭左侧的人如何呼喊也不动弹。

　　倒计时来到了79秒，小满和凯文站在原地没动。

　　既然正确答案已经出现，他们现在倒也不着急做出选择了。

　　忽然，小满的余光所见处，那个高中男生动了。

　　他挤过人墙，来到瘦男人面前，玩味地上下打量着瘦男人，“大叔，你这真是正确答案吗？我怎么感觉你对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有所隐瞒啊？是不是你也不清楚正确答案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发难让瘦男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蜡黄的脸瞬间涨红，再开口时，说话的语气明显变得底气不足了，“我敢对天发誓，这就是正确答案。”

　　见状，他身旁的寸头男轻蔑一笑，用肩膀撞了一下高中男生，“小孩跟着大人选就对了，怎么这么多话？”

　　高中男生被撞了一个趔趄，但他的目光仍然紧紧锁定在瘦男人的身上，语气是前所未见的笃定，“你是做盗版书生意的吧？我记得一些书会做防盗措施，比如重复页，空白页。假如你看到的是防盗过后的书，那你怎么能断定288是正确的答案呢？”

　　高中男生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鸦雀无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部分人面上的感激之情忽地一下变成了犹豫与怀疑。

　　眼见气氛不对，精英女立刻上前主持局面，“小弟弟，你的这些话都是推测吧？假如没有证据，最好还是别这么草率地质疑别人。”

　　她话音未落，原本还亲亲热热地和瘦男人勾肩搭背的寸头男忽地一下把手移开，咂着牙花面露迟疑，“不是我说，兄弟，你这答案保真吗？你知道的，咱们要是答错，不就死了吗，你既然说了答案，就得为大家伙的身家性命负责呀！”

　　在寸头男向瘦男人施压的同时，一些人选择离开左侧去了右侧，但更多的人还在左侧观望，看看瘦男人，又看看正在低头沉思的精英女，不知如何是好。

　　而最开始掀起波澜的高中男生功成身退，悄悄离开争端中心。

　　小满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在高压的环境中，人们更倾向于选择看似最安全合理的选项。瘦男人说出可信度非常高的选择答案后，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跟随他。

　　一次性去掉太多人也不是高中男生想看到的，假如人数锐减，到第三道题目时，场上剩下的人寥寥无几。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隐藏规则，所以为了规避到时候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风险，他只能选择干扰选项，人为均衡两边的人数。

　　“等……等一下！”

　　嘈杂声中，瘦男人挪动颤抖的双腿，艰难地移动到人群前方，“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个做盗版的没错，但事关生死，我肯定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欺瞒大家！正确的答案是289！”

　　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精英女眼中闪过一次错愕，片刻后硬着头皮微笑开口：“你之前不是说288才是正确答案吗？是不是太紧张说错了？”

　　“对，是288，就是288页，”瘦男人脸上的笑凝固了，像是凝固的蜡像一般僵硬。他后知后觉地大声辩解，“我，我就是刚才太紧张，说错了。”

　　寸头男推搡了瘦男人一下，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另一侧。

　　站定后，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就像是在看着他的仇人，“呸，亏老子之前还这么相信你，你小子居然敢拿假答案蒙骗大家！”

　　有了寸头男的倒戈，一部分还在犹豫的人直接转身选择了右侧。

　　人群谴责的目光像是尖刺，将瘦男人捅了个对穿。他慌了神，揩了一把额角豆大的汗珠，无助地高举双手挥舞着，“不，我没骗你们，真的，真的！”

　　看着四散的人群，瘦男人抓住精英女的手臂，哀求道：“你和他们说，就说我口误了好不好？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答案是288页！”

　　精英女蹙眉，抿唇看他，不作回应。

　　“你也不相信我？”瘦男人不可置信，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明明最开始是你找人问答案，我才站出来的呀！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你帮我跟大家解释一下，快点呀！”

　　精英女吃痛，大力挣开瘦男人的手，一边揉着手臂一边低声解释，“不是我不相信你不帮你解释，大家现在因为你的口误都很紧张，我一味地劝解反而会激起人们的逆反心理，懂吗？”

　　瘦男人没吭声，他深深地看了精英女一眼，随即低下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畏畏缩缩的透明人。

　　小满快速估算了一下两侧的人数，带着凯文走进了左侧的区域。

　　倒计时结束，斯芬克斯笑得从容又残忍，“第一道题的正确答案是，288页！”

　　左边的人欢欣鼓舞，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中。

　　而右边的人心如死灰，嚎啕大哭，有人甚至直接给斯芬克斯下跪磕头，祈求一点生还的可能。另一些人意识到选错后，立刻反悔，想要越过中线冲到左边，可惜中线仿佛一层透明的屏障，右边的人如何对它捶打踢踹也无济于事。

　　小满盯着斯芬克斯，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左边有二十个人，右边有二十七个人，死的是有二十七人的右侧，符合自己先前推算的规律。第一道题，自己算是赌对了。

　　斯芬克斯似乎心情很好，她唇角的笑意更深，“右边的人选错了，选错的人要接受惩罚。”

　　圆台右侧倏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音爆，小满听见一阵清脆碎响，她扭头，看向那边。

　　右侧的人群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压碎，带着布料残片的碎肉炸得满地都是，将原本金黄的沙子染成鲜红色。粘稠的血河被屏障阻拦，不断向四周翻涌扩展。

　　原本还在庆幸自己选对的人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失神望着右侧的一片狼藉。

　　演示的小石子不是活物，即使被碾碎，也只成为一堆白色的石粉。所以众人在看演示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过活人在被压碎前，求生的本能会促使他们哭喊求救，经过徒劳的挣扎，最终化为一滩滩血泥。这种现实与心理的双重痛苦，不仅折磨着死者，更折磨着幸存的人。

　　倏地，中线处无形的屏障忽然消失了。一股滚烫又腥咸刺鼻的气味瞬间四下蔓延开来，巨大的嗅觉冲击让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与哭泣声。

　　小满皱眉，伸手捂住鼻子，强压下胸腔翻滚的恶心感。

　　凯文的脸比最开始还要再白上好几个度，他的反应比周围的人还要强烈几分，此刻已经脱力一般跪倒在地上，眼神飘忽，像是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

　　石碑上，120秒的倒计时再次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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