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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雪,冬天的梦
1
中秋一过,一切又恢复常态,刘叔从外地回来,给宋洛然和姜橙儿带了些土特产,两人千恩万谢了半天。刘叔笑了笑,弹指点了一下宋洛然的额头:“你俩干什么,串通起来整我啊,搞这么生分。”
这是一个信息足迹来去匆匆的时代,但人们遗忘的速度甚至比信息衍生的速度更快。能将一种感情铭记在心许久,并能当自己在外面游玩或工作时还惦记着给他带点什么东西回来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由此看来,刘叔除了平常喜欢故作严肃,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人,用现代的话说,算是个“暖男”。
姜橙儿其实还蛮敬佩他的,人人都在望岫息心,唯独他不懂知难而退。相反,他竟将一间小小的酒吧办得如火如荼,他还说,不管办得如何,他不过是在找情怀,再困难都要坚持下去。
头可断,血可流,情怀不能丢。
有时候中年人的执着也蛮可爱的。
2
这天中午,姜橙儿一走进咖啡店就看见李源坐在最靠近门的位置,桌上一杯拿铁还冒着热气。午休时候,人还不多,姜橙儿冲他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赶紧到里面换工作服,投入工作。
还是老一套的冲泡过程,快一年的训练,姜橙儿已经熟稔,加上中午客人不多,她很快就闲下来。
李源这时候似乎喝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冲她招招手,“小姜,结账!”
姜橙儿放下手机,走到他桌前。李源结好账,冲她一笑,笑容张扬而热烈,压抑不住的野孩子心性溢流而出。
这种笑,像秋天末尾突飘的雪,骤寒降临,猝不及防。微凉中的大冷,裹挟着咖啡室里温暖的风,直直地吹在人脸上,刺得生疼。
姜橙儿别过脸,不去正视这种感觉异样的神情,只是轻轻道一句:“那天的事,谢谢你。”
李源远去,姜橙儿半晌才回过神。她不禁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练就了这么一副表面温和实则严峻的古怪性情,这么多次的偶遇,现在看来,似乎也并非偶然。
2
会客室里刺眼的灯光、做工精细的各式摆件,都预示着主人的身份非凡。黑檀木雕的蟠龙椅上,一个中年人正襟危坐,旁边客席上坐着李源。
“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买断所有去那家酒吧的歌手……”中年人面沉似水。
“不太可能,宋洛然好像是他义子,他不可能背叛刘玉楼,关键这小子人气还很旺。”李源的语气有些无奈,虽说从早年就认识,他还是不太敢触面前这位的霉头。
中年人沉默许久,会客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行,今晚你跟我去一趟天堂酒吧,我们看情况想点办法。”
“好。”李源暗暗叫苦,前几天他就是当苦力故意接近宋洛然那帮人,还险些因此被发现,尤其是这位的儿子去闹事的那天,差点儿穿帮,多亏他久经风浪,随机应变,计划才没有破产。
中年人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李源见他兴致不高,也站起身随着人流一起走出会客厅。
院子里有一株松树,自从李源来这之后就种在这了,松树苍翠挺拔,谁曾想十多年前它还幼嫩得像园圃里新苗,李源想起儿时读的书本里的课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物是人非,他长大了,远在家乡的父母也老了,离开家这么多年,她经常在梦里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呼唤:“源源,吃饭了。”
那么多个深夜,妈妈从老家打来电话,一阵玩笑过后,当他们再也找不到什么轻松的话题时,妈妈永远始终重复着一个问题:“源源,你过得怎么样?”
那么多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始终重复着一个同样的答案:“妈妈,我很好。”
一贯玩世不恭的少年仰起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角挂住一滴晶莹。
3
晚上11点,天堂酒吧。
李源等一行人走进大门,依旧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酒吧的生意丝毫未因前两天的事冷淡,中年人不禁暗自感慨:“刘玉楼果真不是善茬儿,有点真本事。”
李源给他介绍:“台上那个是宋洛然。”只见少年在台上风机的吹拂下发丝凌乱,意气风发,台下观众反响热烈,青年男女端着高脚杯在舞池里跳舞,整个酒吧被歌声晕染成一片酒红色。
中年人领头,一群人悄悄潜入,已经有穿着便装的人接应。那人点头哈腰地请他们落座。中年人指尖叩击桌面:“你能搞到账户?”
“是的,李爷。”
“那你先从酒吧账户上过一百箱□□。”
“啊……李爷……这……”那人堆起笑脸,但在场的人似乎根本不买账。
那李爷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人冷汗便从额角淌下来。这时候李源用眼睛示意身后两个保镖上前,一人迅速按住他,另一个人手探进他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设备。
李源接过来掂量掂量,附在李爷耳边低声说:“叔,是微型录音机。”
李爷抬起眼皮,眼中射出两道寒芒,一瞬间,两名保镖把那人的头按在桌上,用力过猛导致牙齿挤压嘴唇,顷刻间渗出淋淋鲜血。中年人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戒指,微微一笑:“别跟我玩这些心思,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后,给我答案。”说完他一招手,保镖把那人放脱,一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出酒吧。
留下的那人趴在桌上喘着粗气,汗水和泪水混作一团。
4
晚上七点,姜橙儿敲了敲宋洛然的房门,自动门未经反锁,“吱呀”一声打开,少年正在练习肖邦的钢琴曲《离别》,B段的曲调激烈悲昂,民族仇、复国志夹杂着未脱尽的童年稚气、青春旋律,在狭小的时空中缓缓流淌。
姜橙儿站在钢琴前,宋洛然弹完整首,站起身冲她歉意地一笑:“久等了。”她自然明白音乐人在乐曲练习中的执着,只是耸耸肩表示没事。
“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次不是说要给你礼物嘛,今天给你带来了。”姜橙儿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宋洛然讷讷地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崭新的天蓝色手织羊绒围巾,看着十分精巧,他有些错愕,抬起头看着姜橙儿。
“织得不好……你凑合戴吧……冬天可以保暖的。”姜橙儿被他一盯,觉得有些羞赧,说话都不自然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姜橙儿自己都觉得奇怪,像自己这种防备心这么强的人,居然唯独对这个宋洛然有莫名的亲切。当初她织围巾的时候,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根本来不及在现实中兑现,像这么慌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织这条围巾的初衷,或许是始于同病相怜的感慨。但她似乎无论如何都骗不了自己,她已经渐渐习惯于这种相处模式,颇有点“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慢热生活,未尝不是惨淡命途中的一缕微光。
宋洛然目送女孩离开的背影,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十多年来,除了刘叔,不曾有人关心过自己的温饱,甚至在酒吧的许多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卖唱的,仅此而已。他们看中的,不是他仿若天赐的音乐才华,不是他每个深夜里的刻苦用功,不是他面对漫天暴雪时的每一次挣扎和努力,仅仅是他为酒吧挣钱揽客的能力。
可就是这么一个突然降临在她身边的女孩,萍水相逢,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一见如故,也许是沦落天涯的惺惺相惜,女孩频频试图敲响他心中落锁已久的木门,给他带来一缕浅淡衣香。
无论是台上合作时姜橙儿展露出的不俗的音乐天赋,还是中秋节月夜她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温馨场景,再到今天送他的亲手织的保暖围巾,如果他的生命是一场秋雪,那么姜橙儿就是冬天的一段梦,梦里东风吹遍,春暖花开。
5
我们都知道,秋叶飘落的时节,是为了迎接雪花的绽放,每一场秋天的童话,都是冬天来临的序曲。
这一路上,我们遇见许多人,然后在某个旅栈中,一起听雪落的声音。有些人等不及天亮便撑着伞匆匆离去,这些人叫过客;剩下的陪我们看完风花雪月,人来人往,住进旧时光,而这些人,我们称之为朋友。
多困难的日子,有好朋友在,就会有希望的郁金香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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