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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
“什么叫待嫁之人不止一个？”
元明涯觉得都快要头疼死了，各个都是不省心的玩意儿，琼儿糟心，现在连冯氏也跟着胡闹！
“陛下给楚聿下旨赐婚，不止一次。前三次定下的人婚前不是病死就是重伤，很显然是有人不希望联姻成功，抑或者说是不希望楚家成功。那么无论是谁嫁进去，都形同一枚弃子，老爷难不成想看到琼儿也同她们落得一样下场吗？”
冯氏话音刚落，元明涯当即否认：“当然不是，琼儿是元家嫡女，自幼捧在手心里长大，又怎会希望她落入险境，嫁给那克妻之人？”
最后半句话，元明涯几乎是碾碎了说的，但还是被冯氏还是听了个仔细。
有这句话，那就好办了。
冯氏暗暗舒了口气，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元琼华，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她拉着元明涯往方桌前一坐，重新倒水：“妾身与琼儿都知道，老爷心里是有我们的，外头流言蜚语众多，妾身自从嫁进来的那天起，便遭受不少指指点点。”
她继续道：“可妾身没有责怪老爷的意思，妾身早已暗中发誓，此生都要同老爷共进退，与元家荣辱与共。”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元明涯听后十分称心，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只是，”茶喝完了，心里的疑虑却仍未消除，“你方才所说又是何意？陛下要的是我元明涯的嫡女，无论京城百姓背地里如何议论楚家人，可楚聿始终是陛下的亲侄儿，怎么着也得给他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元琼华一听立刻插话：“如今爹爹乃任相面前的红人，我们家可不就是炙手可热的门第吗？”
她吹捧得厉害，可谁又不喜欢听漂亮话呢，元明涯自是舒舒服服地应下，这会儿见元琼华也没那么堵心了。
“老爷说得不错，陛下的选择自然是嫡系，可嫡系也有区别。更何况妾身仔细看过圣旨了，上面未曾写过琼儿的名字，那我们也可——。”
冯氏尾调辗转千回，言有尽而意无穷，元明涯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是何意！
“你的意思是…随便找个人顶替琼儿嫁到楚家去？”
“怎么能说是随便替嫁呢，分明是我们琼儿八字太弱，承受不住陛下赠予的福气。但我们又不想忤逆圣恩，拂了陛下颜面，这才让元家嫡次女沐恩蒙泽，了陛下心愿。”
冯氏说话时，一双狭长的柳叶眼紧紧盯着元明涯，给人一种十分贤良淑德的感觉。
“嫡次女？你是说瑶华？”
元明涯眉头一紧，当即驳回：“不成。”
“怎么就不成了？”
这回元琼华学精了，她的眉眼同冯氏长得极像，自小元明涯最受不了她委屈讨巧。
“难不成比起我，爹爹更属意她不成！宁愿琼儿去做那枚弃子，也要留元瑶华在身边！”
元琼华眼眶泛红，小嘴一撇，小声抽泣道：“爹爹不疼爱琼儿了！爹爹不疼爱琼儿了！”
元明涯身体一僵。
心里头真有那么一瞬间，敏感懂事的瑶华竟胜过了恃宠生娇的琼华。
瑶华虽为已故妾室李氏之女，三岁后记到冯氏名下，与琼华一同长大。
可处世品格方面，却是众子女中最像自己的，甚至比冯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都要像。
看着元琼华哭闹的样子，元明涯的身子无力往后一仰，深深吸了口气后又重重吐出：“这都是哪儿的话，瑶华说到底毕竟是庶出，即便从小记在了你娘亲名下，她跟你也是不同的。”
“我不让瑶华去，是因为她不过才金钗之年[1]，比你小足足四岁，未到及笄之年又怎能许以婚嫁之事，这不是明摆着糊弄陛下吗？”
元琼华听后身形一滞，哭声戛然而止，却仍在抽抽噎噎，她不死心地望向冯氏：“娘…”
接收到女儿求助的眼神，冯氏依旧冷静，她悠悠然在元明涯身边坐下，柔荑轻轻在杯口处划过：“老爷误会了，妾身说的不是瑶华，同琼儿年龄相仿的适婚之人，府里不还有一个吗？”
什么？
府里还有可以替换琼儿的人？
正当元明涯一根筋地以为冯氏的意思是要从元家旁系中过继一个女孩时，突然灵光乍现，猛地转头直勾勾盯着冯氏，惊愕道：“你的意思是…”
见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冯氏嘴角轻扬，轻翘起的指尖在元明涯的手背上点啊点，如春日湖面泛起的涟漪一般的笑意充满算计，让人不禁脊背发凉。
“已故妾室桃氏之女蓁蓁亦与老爷血脉相连，而年岁上只比琼儿小不到半岁，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冯氏声音轻柔，不紧不慢，很容易就让人跟着她的语调而走。
知道元明涯最好面子，连理由她都想好了。
“早年间桃姨娘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蓁蓁随母，自幼小病不断。十三年前，一云游道士路过我府时称蓁蓁应尽快离开京城，往西南方向寻一处山水灵秀之地静养，方能解症，祛除病邪。”
“前段时间，老爷不才收到下人来信，说元府庶小姐已在返程回京的路上，就快要到了吗？”
“老爷公务繁忙，偶有疏漏，又何足为怪？”
屋内气氛安静的诡异，烧剩一半的灯芯时不时发出“噼啪”响声。
冯氏声音压的很低，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抬起头来却依旧是那副温厚可亲的模样。
见男人脸色沉郁，眼眸像是被蒙上一层道不明深意的寒霜，幽深得让人瞧不见底，就连一旁的元琼华此刻也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冯氏松开茶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扑通”双膝下跪，双手交叠于身前，正色道：“老爷恕罪！妾身知道，此事事关朝廷，牵连重大，千不该万不该由后院女子擅自做主，左右老爷的决定。”
“可养子千日，忧子千时。”她猛地加重语气，字字呜咽：“妾身只有琼儿一个亲生女儿，如果她真嫁进了楚家，这一辈子怕是就毁了！妾身虽为元家主母，可同时也是琼儿的娘亲，就让妾身来做这个坏人吧！”
冯氏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几缕发丝从鬓角间滑落，让人看不清她悲痛的面容。
感知到氛围变化的元琼华紧跟着一并跪在她的身边，一大一小靠得很近，有种相互扶持依偎之感。“求爹爹怜惜琼儿吧！”
烛火依旧烧着，冯氏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双膝传来的麻木蔓延至全身，头顶上才传来一声长叹：“什么坏人不坏人的，父母怜子，必思久远。”
“罢了，事已至此，你便下去安排吧。”
她就知道——冯氏暗暗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母女二人快速相视而笑，旋即又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双双哽咽。
“老爷英明！”
“谢爹爹成全！”
***
雕花门窗紧闭，烛火光影在冰冷的墙壁上张牙舞爪。
一位女子身穿一袭沉香色锦缎长袍，袖口与领口处皆绣着精致繁复的金丝牡丹纹，腰间配一条黑色宽幅丝绦，挂着一枚品相上乘的羊脂玉。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以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固定，端庄气质尽显。
冯氏本来想得很美好，与其贸然让老爷从旁支里过继一个不知根底的宗族子弟，还不如趁此机会找个由头把南房里那个吃白饭的当替身扔出去。
既名正言顺地解决掉眼中钉肉中刺，又全了老爷的名声。
就算往后事情败露，自己里外打点打点，将事情全部都推到元蓁蓁的头上去，说她贪恋嫡姐婚事，存心陷元府于两难之地，老爷和她都是被蒙骗了！
后母难做，门阀士族有的是体谅自己的人。
一举多得，岂不妙哉？
可冯氏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不过才区区几日，一向游如草芥的元蓁蓁竟然把南房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她面无表情，只反反复复地抚过袖间牡丹，道：“崔姑姑。”
“老奴在。”
崔姑姑身子猛地一颤，声音直抖：“夫人有何吩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阵子你是不是还提过一嘴，说你那侄女为人行事机灵，手脚利落。说你最近事多繁杂，忙不过来，想着让我将你侄女调过来，也好近我跟前多教导提点？”
干枯的指甲掐进掌心，崔姑姑只能死死盯着地上吉祥纹地砖：“是…是，老奴是提过此事，只不过——”
“哼，还够胆子提！”
冯氏眯起双眼，平日庄柔的目光泠冽如刀，径直刺向崔姑姑：“你最好管教好她，最近行事可是越发大胆了！居然敢对庶小姐动手，搅得府上不得安宁。”
庶、庶小姐…这是？
崔姑姑一愣，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大事发生，她本想再为玉茗求情，可冯氏却已抬步离去。
“估摸着老爷就快到了，你去把元蓁蓁带过来，顺道让府上所有人的闭紧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不用我再一一教吧。”
“请、请夫人放心，老奴定当尽心竭力。”
***
魔言犹在耳，崔姑姑在前走得急，一双蓝地忍冬卷草圆平履踩得是又稳又快，身后的丫鬟也毫不逊色。
接连穿过几道复杂连廊，未吃朝食的元蓁蓁追得有些头晕。
可无论元蓁蓁怎么向二人打探消息，得来的都只有一句“元娘子还是快些的吧。”
三人在小径上走着，深宅大院，不一会崔姑姑就看见熟悉的六角攒尖顶，她不禁斜了眼身后还在意图拖时间耍赖的灰扑袄子，止步门前高声道：
“二小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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