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秋

　　段燚打开手机日历，特别标注的日期提醒他奶奶生日了快到了，可完全还没想好送点什么。

　　就在这时微信框跳出条消息“白鸽”向你发起比转账。

　　肖暖正躺在临时支棱起的折叠小床上看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就这样足足僵持了五分钟。

　　火火火火向你退回转账。

　　白鸽继续打字回复；“你在五笔画输入吗？”

　　火火火火迅速回；“老人家生日，可以麻烦你帮我写副字吗？”

　　白鸽松了口气；“行，就是得去挑卷轴跟宣纸颜色。”

　　火火火火继续回；“你什么时候有空？”

　　白鸽：“都可以。”

　　火火火火；“那明天见，晚安。”

　　白鸽；“好的。”

　　次日清晨，肖暖略站在值班室门口敲了敲探出头问；“快下班了？”

　　段燚边收拾边摸索手机准备查看路线：“去那家，我打个车。”

　　肖暖步态笨拙的说：“坐公交就行，跟我走。”

　　段燚不放心道：“这两天很麻烦你了，况且你这腿…。”

　　肖暖递给他个眼神：“放心好了，我尝试过，步数不过万就没事。”

　　两人并排上公交后紧挨着坐在一起，以往肖暖都会选择下午出行，因为人会比较少。

　　好巧不巧，今天赶北关大集的老年人把靠前位置坐满了，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听，许多鸟在天上叫附和她们。

　　公交车最后一排稍显狭窄，导致肖暖弯曲着的腿更不方便了。

　　段燚挑挑眉询问他：“你要把支具暂时调成90℃吗？”

　　“段医生，麻烦你了。”肖暖声音轻的像蚊子。

　　只见段燚动作之快，迅速将肖暖小腿抬起，利落的放在自己大腿上，开始低头研究调节支具度数。

　　肖暖不得已调整起自己的坐姿，给屁股挪窝朝他那边转。他双手握成拳头，拼命把重心向后压，这时司机一个急刹，他的努力瞬间瓦解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倾。

　　段燚迅速抽出只手，肖暖温热的额头紧贴段燚小臂结实线条，他感到脸庞灼热不已，没等反应过来，段燚先他一步调好相对标准的直角又缓慢把他腿放下。

　　肖暖察觉还对侧身的段燚坐着后，用健全那条腿挪动穿支具的那只到屁股后坐直才算松气，又冲段燚道谢。

　　下车时天空晴朗，阳光明媚，路过集市时段燚想帮他再把支具调节成适合走路的180℃，可肖暖冲他会心一笑道：“我已经调好了。”

　　段燚说：“你好快哦，这位同志。”

　　肖暖说：“没您捞别人腿顺手嗷，大夫。”

　　段燚又说：“是，也没您诺腿顺溜嗷。”

　　肖暖指了指自己，又往下指了指腿：“是吗你？是吗腿？”

　　段燚学着他的样子站好，百分之九十九还原现场：“是吗你？是吗腿？”

　　肖暖被他蠢到弯腰一通狂笑。

　　段燚回想自己刚才的模仿行为，真想手伸到背后给自己在掌内给比了个向上的拇指。

　　到百货大楼后，段燚左右打量着：“这片儿你真比我熟。”

　　肖暖走在他前面：“谈不上，一半一半吧，就每次买些书法用的东西。”

　　段燚嘀嘀咕咕地说：“这儿距离你家不算近吧。”

　　“爷爷去世后，很久没来过了。”肖暖说着低下头，难以掩饰的哽咽。

　　段燚看出他的低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并轻声道：“抱歉。”

　　肖暖看着面前大楼，不自主耸耸肩，像聊家常般：“没事儿，那老头啊！整天神神叨叨的，生那场病前反复让我临摹位男人的样子。”

　　段燚搓搓手：“听你这么形容肯定是不认识他了，那你爷爷认识吗？”

　　肖暖眼眸躲避，犹豫不决地回：“不想纠结，毕竟很久了，也许这人是他失散多年的什么亲朋好友，所以，你想好给奶奶写什么了？”

　　段燚成功被肖暖转移话题，察觉他不想继续说下去，就接起话茬：“那就写首诗吧，裱起来挂着，留奶奶和爱人的名字。”

　　肖暖表示赞同的点点头，眼里重燃笑意，亮晶晶的：“好主意，那就写行书吧。”

　　两人挑好卷轴规格，并向店家借来笔墨。

　　肖暖站在写字台前，准备工作完成。

　　提笔在宣纸上洇开，浓烈的墨香丝丝绺绺地钻进鼻孔；犹如肖暖对爷爷无穷无尽的思念，不可断绝，永难断绝…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肖暖写完店家不忍夸奖：“小伙子，下笔如有神，汇率在笔尖，说的就是你啊！”

　　肖暖瞬间感到脸像炭火般发烫，扭捏起来，他从凳子上立起身，在脚地上走了两步，看样子是不习惯被别人赞赏。

　　刚想转身，一个小男孩站在桌旁，从书包内拿出毛边米字格，天真烂漫的问：“哥哥，你写的真好，帮我也写几个字呗。”

　　肖暖露出两排白牙齿笑了，刚才的紧张情绪烟消云散。他拿起旁边白纸，随意地在写了四个大字“好好学习”

　　等字画干的时间段燚不免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写他递的纸上。”

　　肖暖笑着回道：“指定是他书法课作业，我要真写田字格上了，他估计会被男女混合双打。”

　　段燚见墨干透后赶紧递给小男孩，幸灾乐祸的说：“去吧小朋友，不好好学习小心混合被打。”

　　肖暖又重新沾了墨，抬头问：“留什么名？”

　　段燚想了想，最终让他留下奶奶“段灵芝”爷爷“段德海”

　　忙完后，已是上午10.30。“这离我家差不多二十分钟，奶奶肯定做好饭了，就去我家吃吧。”段燚很不好意思，显然没想到要花费这么久。

　　肖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亮了亮：“第一次还有这待遇。”

　　段燚：“什么待遇？”

　　“给人写字还能蹭饭的待遇。”肖暖把晾好的卷轴放进画筒。

　　段燚挑挑眉咧嘴一笑：“肖大师！你这样显得我在亵渎艺术，我也可以支付你酬劳好吗？”

　　肖暖指指脚边，那是段燚趁着他写字间隙偷摸找老板买的大桶墨汁和一沓厚宣纸：“光是这些，我也不亏了。”

　　段燚大笑起来：“那就走吧。”

　　段燚家在老小区，他像肖暖头一回带他吃馄饨那样抄近路。二人先从农贸市场那条马路，一挺正南，过了汉江河上那座桥，往北拐百来米，就到家了。

　　这片邻里看见他就打招呼：“小燚回来啦？下夜班了这是？”

　　段燚迎上去：“是啊，钱姨吃了没？”

　　钱姨抱着孩子点头：“嗯嘛，吃过咯，多带朋友回来耍塞。”

　　段燚向前走着大声的回她：“嗯好。”

　　三楼正在浇花的段奶奶听见动静后，站在阳台向下看，语速颤抖道：“小燚带朋友回来啦！快快回来吃饭！”

　　肖暖天生对老人有好感，何况段奶奶是如此和蔼，他腼腆笑了笑：“奶奶好。”

　　这下可把老太太乐坏了，激动的扬言要多炒俩菜。

　　段燚刚打开门便看见老太太在厨房又开火忙起来：“回来了，这位叫肖暖，我朋友。”

　　此时，跟着被领进的肖暖止不住打量起这个段燚从小长大的地方。

　　段燚主动介绍起来：“那边主卧是奶奶房间，这是我的，那是卫生间，阳台在厨房边上。”

　　没等他回应，奶奶这时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怎么回事啊燚燚，给朋友倒杯水先垫垫肚子啊，小暖啊快先坐下啊！朋友要来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呢？要不你再去买两菜，哎呦 家里水果也不多了。”

　　肖暖轻声咳嗽：“奶奶，不用不用！，我吃过饭得回医院去呢，我妈刚做了手术，就在他工作的医院。”

　　老太太低头注意到他的腿，眼底尽是担忧。

　　段燚连忙从她手中夺过铲子：“奶奶别担心他在固定期会好的啊，饭都要糊锅了我先去盛起来。”

　　肖暖知道奶奶关心，他不想让老人家多想，撒起癔症扣了扣沙发垫子，主动坦白道：“我腿是不小心摔的。”

　　老太太一拍手，仿佛正如她心中猜想般，立马愁眉苦脸感慨起来：“这么好的娃娃，你说说这，哎呀！这真是。”

　　段燚盛好饭菜：“快来吃饭了，奶奶别担心他的腿没多大事儿，真的固定段时间就好。”

　　段奶奶夹起盘中肉丝到肖暖碗里：“嗯不过你很久没带朋友回来啦，他是你的病人吗？”

　　段燚边扒拉碗中米饭边看向自己奶奶：“说了刚实习，你不要瞎宣传，我这种才去都得打下手的！”

　　“嗷呦，是吗？那我还成造谣咯。”段灵芝笑道。

　　饭桌上的氛围瞬间被这对婆孙带动起来，肖暖一直很好奇段燚这样“幽默又略带清醒”的人到底是受谁影响，显而易见答案就在眼前。

　　段燚扒饭动作一顿：“甭傻乐了，你待会回医院吗？”

　　“回吧，我爸今天会来。”肖暖笑容僵住，不自在的摸摸碗边沿。

　　“行。”段燚洞察人心这块很小就学会了，看肖暖继续愣神，想说的话顿在嘴边。

　　“小燚不送送朋友吗？”段林芝笑得眯起眼睛。
　　“送…”段燚只来得及发出个音节。

　　肖暖连忙打断：“奶奶真不用送，我自己可以。”

　　段灵芝当然不愿意，嘴里嘟囔着：“腿都那样了，这孩子怎么还逞强。！”

　　“奶奶别叨叨了，我待会出去溜溜消食儿送送他。”段燚双手合十，主动打起圆场。

　　察觉肖暖紧张的神情恍然消散，段灵芝也不再多说。

　　吃过饭后，奶奶收拾碗筷段燚扒拉肖暖肩膀按低，脑袋凑到他耳朵边说：“我明天再去医院上白班，连着两天实在吃不消”。

　　“那你休息，我先走…”肖暖说。

　　段燚刻意降低音量，伸手朝肖暖耳朵拢了拢，他的手很暖和说话嗓音低沉，让人听着心里麻酥：“我是想睡觉，但是你这腿也不方便，要不休息会儿，奶奶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肖暖刚放在大腿上的手抬起来，准备跟奶奶解释，段燚立马回叩：“我真的，很困！”

　　段灵芝洗碗朝外说：“段燚嘀咕什么呢，唉小暖就留下吧，喜欢吃什么奶奶下午给做。”

　　肖暖哭笑不得：“啊好，奶奶我不挑食你做点简单的就好。”

　　肖暖不是第一次躺在别人床上，大概是因为紧张，段燚的床让他莫名生出种有地睡，但困意全无的感觉。

　　段燚给他拿了条夏凉被，肖暖没有伸手接，就差把我不需要这个挂在嘴边了。

　　“给你盖肚子”段燚说。

　　“不用” 肖暖说。

　　段燚看着他，不再执着。

　　刚躺下，他看见肖暖在肚子上，盖了张纸。
　　“老辈人都这样，睡觉得盖肚子，我小时候嫌热，每到夏天爷爷都会趁我睡觉盖上，我每次睡的迷迷糊糊中再嫌热登掉，醒来就拉肚子，如果忘记关风扇可能还会吊几天水。”肖暖胡搅蛮缠道。

　　段燚问：“后来呢？”

　　“我不长记性，每次爷爷问我盖着儿肚子没啊，我说盖了。”肖暖哈哈大笑。

　　段燚恍然大悟，被他逗乐：“所以你就这样，被发现也理直气壮？”

　　肖暖伸手摸过毯子盖上：“是的啊，你猜怎么着。”

　　段燚躺好，转过身：“嗯？”

　　“我说，因为想在梦里把明天写的书法练了，所以肚子上才盖张纸。”肖暖继续说。

　　“不愧是小书法家，睡着了在梦里都能操练啊。”段燚冲他竖大拇指。

　　肖暖身体逐渐放松，不记得后来还说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就那么睡着了，他听到风扇呼呼启动的声音，还有被子裹在身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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