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是怎么爱上我的

　　他回来了。

　　他会给我打电话，会失眠。
　　他好不容易熟睡的时候，我能听见很轻的呼吸声。
　　他有时会说梦话，三句不离大哥。

　　我会彻夜不眠，坐着看着他心脏处的起伏。
　　会一晚上想别的事情，例如说，如果有人喜欢他他会怎么做。

　　走过黄昏映着的街道，哪条街来着。
　　哦对，方筹街。
　　我在他耳边承诺明早看日出。

　　我们一直都认识。
　　十三岁的他会躲在我家。他十五岁会跟我说他觉得自己的生活糟糕透顶。他准备要十八岁时我搬家了。距离现在已经快要两年了。

　　我离开他一年多了。

　　他还是那个样。
　　他还是会在草稿纸上写自己的签名。
　　他还是会含着那一股劣质香精味的水果糖。
　　他还是会在画完后把画撕的粉碎。
　　不过他还是孤身一人了。

　　他的字很漂亮。一种不需要用专门判定的眼光都能看出来的那种漂亮。
　　他孤零零坐在画室里，我透过玻璃都能听到他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呐喊。我看他是不爱画画的，他只是爱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画自己的世界。
　　否则，他也不至于在什么写生的时候摔画笔。
　　他能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而把自己的生活摔得稀碎。

　　这些，都是在我看来。
　　谁知道别人怎么想，谁知道他爸他妈怎么想。

　　我梦见过，谢意生慌忙敲着我家的门，开门的却不是我。那是新的住户。
　　在梦里我都能听到哭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谢意生有个弟弟。
　　弟弟可以随心所欲。小一点的孩子总有着特权。他一个人待着，夏辞南就是他的大哥。
　　连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是他唯一的大哥。
　　谢意生学习不行，就得去画画。哪怕他不喜欢。
　　生活，哪管你喜欢不喜欢。
　　于是他得在兴趣班、学校与家之间来回跑。

　　他没有自杀的念头。他还有大哥。
　　他还有我，所以他不敢死。

　　我梦醒的时候，我得去找他了。
　　做他最后的靠山。

　　我第一次以为他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没有一滴眼泪。
　　我太坏了。总是盯着他的软弱。

　　他回来的那个下午，我们都在发疯。

　　几乎整栋楼的住户都跑了。整栋楼都是回音在荡。
　　我们哭得很惨。我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谢意生对不起对不起”，而我能听见的，只有他呜咽着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吐露出来，讲讲他有多么难过，什么时刻他鼻子一酸，他第一次把自己撕得那么粉碎。
　　从他真的坏的彻底，到他躲了很久。
　　从他第一次画画妈妈夸他，到他手腕上用削炭笔的小刀划的伤疤。
　　从过节的吵嚷和噼里啪啦，到他最后一次看烟花。

　　很多很多的，我看不到的没见过的谢意生。

　　他说，“我他妈找了你很久。我躲躲藏藏的故事你他妈听够了吗夏辞南。”
　　“你声音很闷。”我低头盯着指尖，“有点哑。”
　　他还是看着我。吭都没吭。
　　“跟我混一辈子？”

　　这会倒是吭声了，不过就是渣一点半点的人都不敢回答，“做不到就去死。”
　　还挺凶。
　　“成。”

　　“话说你不是死了吗？”谢意生说。
　　这可不是什么好茬，不过我们都不忌讳。

　　“我？”
　　“那天我报的警，墓碑上刻的夏辞南……”他数的很认真，我都想把手指借给他掰着算。
　　等等。

　　“谢意生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一。”
　　完蛋。

　　“……我十九。”
　　我依稀记得，那一年我搬家的时候也是十九岁来着。
　　“警察大哥，就是这里。”脚步声逼近，快要震塌这栋楼。
　　楼被封了。大家都说闹鬼。
　　废旧屋子里一地的报纸七零八落。
　　时隔快两年的人命案。

　　如今还是离奇。
　　我怎么死的。我怎么爱上谢意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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