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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蔷薇
刘沉奕盯着许小满的白色板鞋眨眼睛,“你不换一双吗?”
“要不你再睡会吧,换我来做梦。让你的脑子好好休息休息。”
刘沉奕皱眉,不悦道:“虽说这是我的梦境,但你来这也是因为睡着做梦。梦是不受限制的,我既然可以换鞋,那你也可以。”
“我要香芋甜筒。”许小满说着,手臂伸直手轻握,随即一个香芋甜筒就出现在她手里,但那是刘沉奕的条件反射。
许小满耸了下肩,咬了一口甜筒。
见她吃得得劲,刘沉奕倍感疑惑,“梦里怎么会有味觉呢?”
“我还要鸽子蛋。”
“啊?”刘沉奕虽不理解,但还是照做,给甜筒摆上一圈煮熟且剥了壳的鸽子蛋(其实是鹌鹑蛋)。
许小满愣住,表情是五味杂陈,“‘鸽子蛋’,是对大克拉钻石的一种俗称,它通常指直径在六克拉以上的钻石。彩色钻石颜色丰富,例如黄色,蓝色,粉色,绿色,红色,紫色,黑色。”
许小满举起越说越沉的手,看见每一个指甲上都镶了一个不同颜色的大钻石,还是水滴形的。
“孺子可教。”
“你刚才摆弄护身符是发现了什么吗?”
许小满闻言放下手,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昨晚睡得很早,来医院的路上并没有犯困,直到我拿着那个护身符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我困到站不住脚。刚入梦时,我是站在一个叫橘村——什么中心的院子门口,我本来打算过去看看,碰巧手里的护身符掉了,我就弯腰捡,再起身,就看见你睡在床上,后面的事你也知道。”
“橘村群众服务中心。那是村委会。”
“村委会?是书记工作的单位吗?”
“嗯。”
得到肯定答复的许小满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环抱双臂绕着刘沉奕踱步,仔细端详她道:“书记送的书桌,书记的工作单位,现在就差书记本人了。知恩图报人之常情,但花花世界迷人眼,所以你舍不得我!于是纠结该远走高飞还是承欢膝下。”
“为什么远走高飞被你说得像比翼双飞一样。”
“那得问你,为什么不是珠联璧合。”
“梦里的脑子没那么好用。”刘沉奕说完莞尔一笑,牵着许小满打开房间门走到堂厅。
“好安静啊。”许小满说完偷看了一眼刘沉奕的表情。
她正望着院子的地面,泥土平整,没有翻过,也没有杂草。
她们都已经猜出敲门的人是“女人”。她第一次敲门告诉刘招海陈军生病需要做手术的事情,从而顺理成章地得到刘沉奕的学校信息。第二次敲门给刘招海洗脑,确保刘沉奕一定会去医院做手术。在办公室,她本想羞辱刘沉奕一番好让其下不来台,没成想被导员的一句话给扼杀在摇篮里。她知道刘沉奕不会答应做手术,所以并不过多纠缠直接离开。
女人想要的都得到了,可她原本拥有的也都失去了。
“你......”许小满踌躇再三,还是不知怎么开口更好。
“我不怪她。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她的今天不会是这样。至少,她不会被困在这方院子里。”
话音刚落,刘沉奕就牵着许小满往院门口走。院门紧闭,她果断将其打开走了出去。
刘沉奕回头看着许小满,“没问题,你出来吧。”说完便径直朝前走去。
许小满一路跟在她身后,既不开口也不加快步伐。刘沉奕察觉到她的这一举动,但并没理解其中缘由,便自顾自地继续走,直到站在村委会门口的三米开外。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过了几秒,许小满没有上前的意思,刘沉奕这才回头看她,“怎么了?”
“刘沉奕,你是怎么理解‘朋友’的?”“朋友”两个字许小满说得很重。
刘沉奕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地思考着,答道,“朋友可以同甘共苦,可以分享,可以......”
“可以在面对未知时携手并进,可以在危险来临时背靠背。”
话音刚落,刘沉奕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许小满身边站定,“不携手了,我手心里有汗。”
许小满粲然一笑,摊开手掌,护身符瞬时化为一道白色流光,拼成两个大字:执念。
许小满目光灼灼,刘沉奕则闭上了眼睛。
许小满道:“怎么了?该不会在绞尽脑汁想你的执念是什么吧?你也未免太自恋了。要我说,护身符指的是这个院子里某个人或某些人有执念。你的任务就是找出她们的执念,帮忙清除。”
“我的执念是永远为刘招海而活,只要能弥补她,做什么我都愿意。呵,可我早就背叛我的执念了。一条不配存在于世间的命,竟也享受起人间烟火了。”
“父母之间的事情同你有什么关系!该弥补的!该痛苦的!该自责的!从来就不应该是你!你的出生是她们造成的!又不是你逼她们干的!你这叫本末倒置!”
“我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刘沉奕!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配!活在这个世上!配!拥有生命!享受人间烟火!”
“排队排队......慢点......我......”
村委会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人间焦灼又尴尬的氛围瞬间缓解一半,彼此心照不宣地借着台阶下来了。
“我”
“要不”
两人一同开了口。
刘沉奕道:“你先说。”
“我们在这争来吵去没有任何意义,我说服不了你,因为你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要不我们先进院子里看看。就算是做梦,吵这么凶也应该醒了。”
院门自动打开,院子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人,老少中青都有,大家的脸上是喜笑颜开,聊起天来热情洋溢。
“这是在干嘛?”许小满疑惑地打量着排着长队的人群。
“应该是在给大家结卖橘子的钱。我记得村长有说过,他在网上直播帮村民卖橘子。”
“村长?是那个站在桌子后面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吗?”
“嗯。村长很喜欢穿衬衫,所以非常注重身材管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胖过。他常说当年就是凭借这幅无可挑剔的外貌以及过人的才智迷倒了书记。”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来都来了。”
刘沉奕摇头,“不了,队伍里有一位——我不想看见的旧人。我们去那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
放学后,赵志成会同几个混混蹲在校门口的马路旁,偷看来往女生的裙底。
刘沉奕像往常一样大步流星地走出校门,绕到马路另一边避开他们,朝着一条小路快跑。
“刘沉奕!又去见男人啊!”
赵志成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得刘沉奕全身的汗毛竖起。
她在心里默念着:得再走远一点,再跑快一点,一定要被他们忽视。
刘沉奕开始奔跑,她肩上的书包颠簸,心脏也扑通狂跳。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她再次庆幸逃过这场无妄之灾。
没一会,刘沉奕就跑得没力气了,但她还是硬撑着酸软的双腿快走,不时回头张望赵志成他们是否还能看得见她。
小路的中间有一条小河沟,小河沟的斜坡上有一株野蔷薇,它跟刘沉奕差不多高,差不多宽。
正值野蔷薇绽放的季节,一株野蔷薇有十几个枝头,一个枝头密密麻麻有十几朵小花,一朵小花有四五片粉白色花瓣。
微风轻拂,花香能飘满整条小路。
渐浓的花香刺激着刘沉奕的贪婪,她忍不住想摘掉那一朵朵的小花,紧张又兴奋地独占那花香,那美丽的花瓣。
野蔷薇的茎秆上长满了绿色的尖刺,想要摘花,就得捏住尖刺。
被迷了心智的刘沉奕哪里看得见这份警告,满心满眼只有摘花。
“嘶!”
不出所料,根根尖刺扎痛她的指腹。她搓了一下指腹,没有流血破皮但隐隐作痛。
那茎秆已被她折断,只有茎皮紧紧地扯着那断茎。顺着茎秆看去,只见光秃秃的花托和散了满地的花瓣。
刘沉奕不甘心,她伸手去掐一朵花。
花被掐住,轻轻一扯,一枝头的花瓣悉数落下,刘沉奕的手里只剩一个花托。
一朵接一朵,一次又一次,刘沉奕始终做不到在保证整株野蔷薇不抖动的情况下摘下一朵完整的花。
指腹被扎破,鲜血留在绿色的尖刺上。刘沉奕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清晰地感知着指尖的刺痛与麻木,她不愿承认眼前这株只剩零星几朵花的野蔷薇是她的杰作。
“想要花吗?”
听到声音的刘沉奕瞬间警惕,她刚准备回头查看来人,一把美工刀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径直伸到野蔷薇的根部横切一刀,然后整株野蔷薇被一只手提起,远离地面。
同时间,刘沉奕的眼前下起了花瓣雨,她痴迷,陶醉,失望,遗憾,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拿着。”
一整株野蔷薇被塞进刘沉奕怀里,尖刺扎痛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躲避。
“快拿着啊!”
吼声吓得刘沉奕一抖,她抬头看见那人像是混混的一员,只好顺从地接过那株野蔷薇。
“一无所有”且扎手的野蔷薇丧失了对刘沉奕的吸引力,即便心生嫌弃,刘沉奕也不敢撒手扔掉它,因为她一直在偷看混混的表情,感觉他不同意她的想法。
混混见刘沉奕听话又好欺负,便张望了一下小路前后是否有来人,又站在小河沟边上打量房屋里是否有住人。
“那男的躲哪了?该不会躲水里了吧?”混混这句无中生有的话既可以为他奇怪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又可以通过污蔑刘沉奕使她感到委屈然后情绪失控,方便更好地控制她。
“小奕,快跑!”
刘沉奕的耳边突然响起秋夏书记曾教导她的话,使得她拔腿就朝院子的方向跑。
“你跑什么?你长那么丑我又看不上你。这么热的天还穿长袖长裤,还套个外套。你没长眼睛啊!你没看见别人怎么穿的,夏天就应该穿超短裙超短裤!多好看啊!所以人家有男朋友就你没有!都没人跟你玩!”混混紧盯刘沉奕的脸,势在必得地等待着她的羞愧,胆怯,期待。
刘沉奕根本没听见混混说了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如何绕过混混跑走,因为狭窄的小路被混混挡得死死的。她是又急又恼,攥紧拳头鼓着腮帮。
“闲得没事干啊!挡路上干嘛!”行人的大吼吓到混混,刘沉奕趁机绕过他跑走。
一口气跑到院子的刘沉奕腿已经软了,跨进大门时差点跪在地上。
刘招海正在锄菜地里的杂草,听见刘沉奕的声音头也不抬。
刘沉奕看着她嚎啕大哭,就像每一个渴望妈妈怀抱和安慰的孩子一样。
“妈妈!赵志成!他,他骂我!呜呜呜——他,小,小路”
“他为什么骂你啊?还不是你活该!你不知道走远点!不知道不理他!我看你也不用上学了!”刘招海始终没有停下除草的动作。
“我要上学!”刘沉奕带着哭腔大吼。
她直接冲回房间,拉出椅子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摘下肩膀上的书包,拿出要用的课本与作业本还有生锈的铅笔盒。
写作业时,刘沉奕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不准哭,因为眼泪会打湿纸张,即便干了纸张也会变得不平整。
但没多久,刘沉奕还是向眼泪妥协了。她把课本,作业本,铅笔盒都移到书桌的墙壁边上,然后一头栽在交叠的双臂上痛哭流涕。
直到窗外的火红夕阳逐渐西沉,月光爬上书桌,刘沉奕的哭泣才终于停止。
“去洗澡!我去做饭!”刘招海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进刘沉奕的耳朵。
第二天放学后,刘沉奕选择留在教室写作业。直到教室里光线不足,透过窗户快看不见火红的夕阳,她才急忙收拾了书包朝校门跑。
混混躲在校门口的柱子边上,刘沉奕一出校门就被他拦住去路。
“你跑什么!你长那么丑我又看不上你!”混混的大声嚷嚷,引来赵志成和其他混混。
趁着混混们起哄嬉闹的功夫,刘沉奕开始在大路上狂奔。
混混一边咒骂一边跟在她身后奔跑,直到两人跑到一处马路两侧长满比人高的杂草丛的地方才停下来。
愤怒的混混手扶膝盖大喘气,他刚伸手指着刘沉奕的鼻子,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杂草丛里传出来,“小美女,放学啦?好久没看见你了,怪想的。”
一阵窸窣声,杂草丛里钻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你他妈谁啊!”混混的心情本就差到极点,这会突然冒出一个老头,更使他心情差到没边。
“哟!小朋友不可以谈恋爱哦,他有没有欺负你啊?过来,爷爷给你糖吃。”老头奸笑着,动作敏捷地冲向刘沉奕。
“他妈的!老不死的!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混混推搡老头,两人双双扑倒在地。混混想抬手揍老头,却被老头抓住手腕翻身控制住。他瞪着混混思索几秒,然后拖着混混进到杂草丛里。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吓得刘沉奕软了腿直接瘫在地上。她看见不远处有一整排的房屋,想过去求救,可她站不起来,想爬,可是她发抖的手臂爬起来好慢。
不一会,混混从杂草丛里走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美工刀,他的上衣和裤子都沾满血迹。
“杀人了,我杀人了......”混混瞪着惊恐失焦的眼睛,脸部肌肉抽动着,视线紧盯刘沉奕,脚步踉跄着向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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