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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陈照轻点她额头,修长手指随意拨弄几下她额前的发丝。
江影一下明白过来,这是嘲笑自己的厚刘海呢。
可不就像个大锅盖罩在脑门上。
“搞不懂你们女生,为什么都喜欢这种发型,不挡眼睛吗?”
“好看,行了吧?”江影略带烦躁地拍开他的手。
话虽这样说,但江影其实也觉得,这发型简直丑得令人发指。
怪她当年被流行迷了眼,不顾是否适合自己,就随大流地剪了。再回首时,自己都觉得辣眼得不行。尤其是,她高中时头发还很爱出油,一出油,刘海就打绺,更是惨不忍睹。
等这些头发长长,她就全部绑到脑后,提早告别这丑刘海。
余光扫见陈照满脸的不敢苟同,江影抬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厚刘海。
见状,陈照又手贱去拨她刘海。江影的个子只到他胸口,非常方便他揉搓。
江影迅速地歪身去躲,瞪着他,又要骂他。可她不仅身量不高,音量不足,气势也太软,越说,陈照反而越来劲。
寂静的车站,两人你推我打,打闹起来。
一位大姨提着一大筐子菜走进车站,淡淡地瞟了他俩一眼。
江影绕过陈照,走过去礼貌问路。
天色渐沉,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车站等了许久,却一辆车也没看到。
大姨听了,哎呦一声,用掺着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告诉江影,她走错车站了,应该去对路两百米开外那个车站。
“不过,现在末班车估计都开走喽。”
大姨刚说完,她等得车就来了。
陈照上前搭手,帮着将那筐菜搬上了车,回身却见江影孤零零的,傻站在原地。
太阳跃下地平线后,天黑的速度总是非常快的。
路灯不知何时亮了,几只蛾子撞着灯罩,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敲打在江影的心上。
黑暗罩着她,江影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无助的夜晚,那种被世界抛弃的颓丧感席卷着她,耳中霎时充斥着疯狂的嗡鸣声。
江影缓慢抬头,透过迷蒙的视线,看了一眼站牌,才确认自己是回到了过去。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忍不住又自我责怪。她的人生这么失败,果然问题最大的还是自己。她对自己气恼极了。
突然,她感觉右肩被人轻轻拍了拍——是陈照。
原来,这里还有个人陪着自己。
江影心中竟忍不住轻了一下,声线就有些发飘:“干嘛?”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掌,轻轻拂过发顶,他说:“你可别哭啊。”
“我才没哭呢。”江影缓缓吐纳,镇定下来,努力思索其他有可能的方案。
陈照双手插兜,下巴轻扬,“走吧,这儿离我家很近,我有办法送你回家。”
江影很想说:那你先走吧。可她张张嘴,却并没有出声。
陈照走出车站,回身又喊了她一声。
“什么办法?”江影快步跟上。
昏明的路灯被落到身后。
两人沿着静谧的街道走着,最后停在一座欧式别墅模样的自建房前。一棵硕大的玉兰树,朝着院墙外伸出如盖的枝叶,满路飘散着玉兰幽香。
陈照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推开一扇雕花镂空大门,回头招呼江影进来。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陈照转身对她说。
江影点头,乖乖站到玉兰树下等他。
借着屋里透过来的灯光,依稀可见几株长势旺盛的月季,枝头已打满了花蕾;旁边一片菜地,里头是绿油油的几种蔬果,显然主人家是精心打理着的。
江影心里有些羡慕,这应该是很多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她也是。
她曾幻想,事业有成,功成身退,赚到好多好多钱后,就买一座这样的小院,远离纷扰,过恬静的生活,再不为生活所苦。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到。
陈照没进正屋,而是钻进了旁边一间像库房的房间。
江影闭眼,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清甜的花香。再睁眼时,一个手握保温杯的老大爷出现在正屋门口。
但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江影,而是循着库房的动静找了过去。
只听他中气十足地喝骂陈照,声音满院都能听见:“臭小子,玩到这么晚才知道回来。”
陈照不知道说了什么,接下来只有轻微的谈话声,而后库门被“哗”地一下拉起,陈照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蓝色三轮车出来了。
他爷爷追出来,“大晚上的,推我的三轮车干嘛去?”
陈照将车停到江影跟前,转身对爷爷解释:“我送同学,她帮我忙,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
陈爷爷这才发现,自家院子里还站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江影赶紧欠身打招呼。
陈爷爷脸色一下变得轻柔,笑眼眯眯地回应她,又不放心地问陈照:“你认识路吗?要不然,还是我送你们去吧。”
“不用,刚不都告诉我了嘛。”陈照摆摆手,回首对江影说,“我送你去巴士总站,问过我爷爷了,那有晚班车,你肯定能回家。”
“嗯。”江影如释重负,感激地冲他笑。
她抬腿正准备爬上去,却又被陈照喊住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片刻,他将拎来的小板凳放到后座,示意江影再上去。
江影细声细气地同他道谢,扶着车边栏,自己爬上去坐好,而后冲爷孙俩乖巧一笑。
陈爷爷只觉得心一化,这要是他孙女就好了,看着真乖。
再看自家的臭小子陈照,收手插兜,长腿一跨,就坐到了前座。他把臂弯里搭着的外套丢给江影,“帮我拿下,万一风吹得冷,你就披上。”
江影点头接过,与一旁的长辈道别。
电机发动,三轮车“嘟嘟嘟”响着,窜出院门。
道路两边逐渐从高低不一的楼房,变成了开阔的田野。初春时节的风,还带着冷意,江影只将外套搭在腿上。
车灯照亮着前路,头顶是点点星光。
陈照不觉轻哼起最爱的曲目。
江影听不出是什么歌,却不禁羡慕起他怡然的状态。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无所畏惧,总是这样漫不经心,优哉游哉的。不像自己,总是苦大仇深,对什么事情都是重重拿起,忧心焦虑得放不下。
她确实是个特别容易内耗的人,她知道,却依旧很难改。
江影靠在围栏上,仰头看群星闪烁。
不防一只黢黑的,简直有半个手掌大的虫子,受到灯光的吸引,扇着翅膀,左拐右拐地飞过来。陈照敏捷一躲,虫子就落在了江影头上,坚硬的触脚抓扯着江影的发丝。
啊啊啊啊啊——
江影吓得拼命甩头,两脚在半空中扑腾,简直要把脚下的不锈钢板都跺穿。
陈照被她慌乱的样子逗得不行,不断回头喊她,提醒她,虫子早被她吓跑了。
好半响,江影才停下胡乱挥舞的手脚。
“你胆子可真小。”陈照笑不能抑,眼睛如月牙弯起来,“胆子这么小还敢来救我。”
“什么啊?明明是你把我叫住的。”江影惊魂未定,声线颤抖,仿佛软糯的糍粑,又娇又柔。
陈照忍不住回眸看她,跟她道歉并解释道:“我那时就是想寻个借口逃跑,没想拖你下水。本打算找时机带你跑的。”可最后却是她当机立断,拽起自己就跑。
脑子里闪过当时的场景,陈照低笑了两声。
江影脑子里却全是刚刚的大虫子,她半起身站在三轮车里,四处确认是不是没虫了。她手中紧紧攥着陈照的外套,恨不得用它将自己的脑袋裹住。
但她很快强自镇定,坐了回去,外套依旧搭在腿上。
陈照瞥到一眼,却换了个话题,“你饿不饿?”
“不饿。”江影现在哪有饿觉。这一天经历太过丰富,短暂的平静下来后,只觉疲惫万分。
她抬头望天,轻叹口气,来不及伤怀,就见一只士力架被递到脸边。陈照反手搭在支架上,说:“那你帮我剥开,我饿了。”
江影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怪自来熟的,一时也懒得多话,接了过来。
士力架可能在兜里捂久了,微微温软。她慢条斯理地将外壳剥开,递回去,“给你。”
陈照却没接,觑了一眼巧克力棒,“你真不饿啊?”
江影也看向巧克力棒。她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这种甜腻的东西了,但袋子剥开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扑鼻,她瘪瘪的肚子又恢复了知觉,发出轻声的咕叫,掩盖在三轮车的吵闹声下。
她小小地咽口口水,“那我吃了,你呢?”
陈照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晃一晃,“我还有。”
他用嘴一咬,右手配合着一转,单手就利落地剥开了壳衣,将糖塞进嘴里。
江影没想到这酷哥口袋里居然这么多糖果,说了句“谢谢”,也不再克制馋意,咬下一口松软的巧克力棒,唇齿间霎时充满了巧克力与花生的喷香。
车子随后驶入灯火通明的巴士站。
陈照把三轮车停到树荫下的空位上,一路陪着江影找到正确的公车。
他虽然五官硬挺,却时常挂着讨喜的笑,举止礼貌,哪怕是过路的大妈都爱和他多说几句。很快,他就比江影还要清楚怎么坐车,怎么去了。
临上车前,江影想了想,回身再次向他道谢。
陈照笑道:“你下午还在骂我,晚上又对我感恩戴德的,算不算我功过相抵?”
感恩戴德倒也不至于,不过确实觉得麻烦到了他。
江影不喜欢欠人情,最喜欢不功不过、没有瓜葛的平衡状态,她点点头,“算。”接着,又很诚心很客气地道:“麻烦你特地送我一趟,接下来的英语辅导,我会好好教你的。”
“那还不如请我吃饭呢。”陈照不以为然。谁要学什么鬼英语,他最讨厌英语了。
江影犹豫了下,点头答应,“好。”
“上车吧。”陈照将书包递还给她,口吻随意地玩笑几句,“你们好学生的包都这么重吗?放什么了?”
江影接过来,淡笑一笑,并不接话。只想扭身走人,于是她说:“你路上小心。”有礼有节,还有点到即止的关切。
但陈照说:“这么冷淡?”他歪头逗她,“太冷淡会容易没朋友哦。”
江影一滞。
这话可谓是精准扎心,她可不就是没朋友了嘛。
确实都是她自己不好吧?
“逗你的。”陈照手指微蜷在唇边,清朗一笑,打断了江影凝滞的思绪,“别多想。”
“到了给我说声。”他扬扬手,带着温浅的笑,与她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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