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笼

作者:咸鱼府二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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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七月初七,沈家携冰人前来订亲下聘、问名纳吉,数十辆马车哒哒哒哒地停在夏宅门口,好不热闹。

      按礼夏鸢是不能露面的,她只能隔着帘子远远地看着,主厅里的人你来我往地商量,说是商量,实则祖母看了聘礼后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夏鸢暗暗思忖,待她嫁离夏宅,等二哥儿成家立业,祖母有人奉养时,那便是他的死期。

      可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

      宝乐急匆匆找到她,对她说:“姑娘,沈公子在小巷貌似…遇了点麻烦。”

      一滴雨落到梧桐叶上,悄然滑下,继而雨势骤涨,狂风不止。夏鸢忙取了油纸伞去探看。

      亭廊尽头,夏乐天悄无声息出现,眼神玩味地看着她离去的徐徐倩影。

      “宝哥哥——”

      夏鸢未至小巷,听闻一声娇滴滴的女子声,收伞驻足。雨珠敲击着瓦舍屋檐,伴奏着他们的陈情。

      “宝哥哥即将成亲,花奴本不该打扰,可花奴腹中已有了您的骨肉。花奴如今走投无路,我好害怕……”

      沈君宝激动地执起她手,深情款款地安慰她:

      “花奴,你有了我的孩子!…你…若懂我,定然明白我的心意。若非爹爹说先娶亲才能赎你,我又怎么这般着急求娶夏鸢?

      你且放心,她实是渔家女,骨子里敦厚淳朴,日后她为主母定能容得下你。花奴,你莫看今日,你且看来日,来日我们定能长厢厮守!”

      他情深意切地拥揽娇滴滴的人儿,恨不得将她抱进身体里面。

      大雨滂沱,模糊了她的眼眶,但还是清晰地见证了他满心满眼的疼爱和怜惜。

      原来他娶她,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是为了给心爱的花奴铺路,根本不是什么梁上君子、月下美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自嘲地笑了笑,悄无声息地退场。

      方一转身,夏乐天已近在眼前,他为她撑着油纸伞,目光絮絮漾起柔意,掺杂一些或真或假的疼惜。他为她拭泪,用的是鹅黄兰花绸帕,是当年她为取悦他而绣的。他腰间配的香囊,也是出自她手。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或许,在她的身边,只有他是真心对她好。祖母只关心晚年奉养,姨娘一心盼儿成才,哥哥再未出现,沈君宝欺她心善利用她。只有他,只有他会为了自己用尽心机、不择手段,哪怕过程是痛苦的,哪怕只是想得到她。

      她握住他拭泪的手,怔怔地盯着绸帕,听见自己说:

      “原来哥哥也喜欢兰花。”声如蚊呐,叩击心扉。

      他浅笑,“风残雨密,哥哥带你回家。”

      夏鸢颔首,将自己手上的油纸伞放在小巷的角落,青苔爬满了老墙角落,缝隙里有蚂蚁在搬迁。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她与他,一伞二人,漫步在雨巷,回家。

      主厅里,兄妹俩手牵着手一致走进,兄长倒无大碍,只这妹妹淋成了个落汤鸡。她向众人缓缓跪下,面色无悲无喜,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府尹大人恕罪,小女其实并非夏家血脉,我本是杭州一渔夫之女,只因当年婆子接生时偷天换日,才有今日之难堪。其实冰人做媒那日就曾闹起风波,祖母怜爱才苟且保全了我名声。
      可如今,府尹大人威仪并慈,小女不敢欺瞒。商户赝品岂敢攀附高枝,失亲孤女何德与凤并行?”

      她郑重叩首,伏惟恳请:

      “福薄之身不敢误公子。

      求祖母退婚,求大人退聘。”

      闻得一桩好姻缘就这么要推了,夏老夫人当即捂着心口,两眼一黑晕塌下去。

      场面当即乱糟糟的,夏乐天命宝乐带姑娘回到曦白室,命人喂了祖母人参养荣丸扶回去好生安养。沈家上下没一个好脸色,眼看要大闹一场,这时沈君宝冲了进来,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一把女子用的油纸伞,花奴托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后面远远跟着。

      “父亲,我方才与花奴私会,只怕……”

      众人当即知晓前后。

      府尹大人冷哼一声,说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人妇当有容人雅量,夏乐天啜了一杯浓茶,眼角泄下浓密的笑。

      “妹妹自有容人雅量,只不过令郎方才亲口说了,娶小妹只是为了让花奴尽快进门。男人三妻四妾不要紧,可这般完完全全把妻子当跳板的,实在是可耻。

      况且令郎年少时不学无术,常日眠花宿柳,只怕早已名声恶臭,官家小姐避之不及,不然,好好的官宦之家,怎么会选我们普通商户共结连理呢?”

      他早将沈君宝调查清楚,若无万全准备,也不会动手。沈家知晓理亏,只得讪讪离开。

      沈君宝不肯走,固执地求见夏鸢妹妹,夏乐天严肃仔细地端详他,良久,忽而大笑他蠢,笑得美目生风,笑得狂妄张扬,他忍不住贴在他耳畔,鹰锋直指他:

      “沈公子有这些力气不妨想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地方,偏偏她出现了?”

      沈君宝俊秀的脸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黑,咬牙切齿:

      “你……是你……”

      他年少不羁不错,可行走江湖从来只做除恶扶弱乐善好施之事,所谓眠花宿柳多情浪荡,其实是流言可畏众口铄金。花奴是他的年少情深,她本是身世清白的官家之女,一年前家里落了难才充为官妓,沈君宝求父亲赎回她,父亲说只要娶了妻便帮他赎回。他知晓与花奴此生再无可能,终于鼓起勇气提及山阴夏鸢。

      哪知一个多月前,他在天香楼看望她时竟然犯了错误。那日的香似乎不同寻常,可是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方才雨巷的一番话,实则是为了安抚花奴,情急之下才说的话,言语间未有斟酌,这才伤了夏鸢妹妹的心。

      他是真的想娶夏鸢妹妹!

      他心里悲极痛极,愤极恨极,握紧双拳,仇视面前坐在主座上镇定自若地喝茶的男人。

      “夏乐天,你这般用尽心机阻挠你妹妹的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夏乐天沉思片刻,微微一笑,眉眼弯成美妙的弧度。

      好处多了,可你个乳臭未干的孩儿,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送客。”

      曦白室里静悄悄儿的,夏鸢一个人坐在春凳上发着呆。

      夏乐天在珠帘外悄悄看她。小小的一团身躯揉在春凳上,黑绸般的发落在隐约抽泣抖动后的小肩上,她侧身向外,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就着烛火窥见一点玉色脸庞。这样一个小小的她,似是风一吹就会飞走。

      夏夜空气里似乎仍弥漫艾草兰叶的清香,恰似他们两个月前的初次。他站着看了半响,喉结上下流动,似氤氲莫名情绪。

      好一番时光,过得倒不漫长。

      宝乐上前说净室已收拾齐全,新打了热水,置了玫瑰花瓣、胰子发油。夏鸢方一起身,便撞上了他的眼神。

      少年郎君极清俊斯文,才二十左右的年纪,春柳一般青翠挺拔。以前的乐天哥哥也是如此,但乐天哥哥的眼神更和煦柔软、温暖熨帖,似冬月里永不败谢的日光。当时她看着他的眼里倒映的自己,满心欢喜。

      而今,他是她的魔,她还有什么欢喜可言呢?

      今日之事出自他的手笔,可她如今有什么能力抗议呢?

      她袅袅上前,垂首向他敛衽。

      “多谢大哥哥。若没有大哥哥,不会有人关心我。”

      曦白室阒静无音、落针可闻,唯有风撩过艾叶的摇晃,四溢清香。他没回答她,只目光炯炯,安静地欣赏她脸上神情。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少女委屈地压了压嘴,眸子带光,侧头贴在他肩上。

      声如蚊吶,带着微弱的哭腔,温情小意:

      “求哥哥勿要抛弃妹妹,妹妹只有哥哥了。”

      半响,她听见他说:

      “哥哥,也只有妹妹了。”

      除了妹妹,无人知晓哥哥不是哥哥。除了哥哥,再无人能怜惜妹妹。妹妹就是哥哥的一面镜子,映衬哥哥的耀眼,又容纳哥哥的污浊。妹妹只有通过哥哥才能得到庇护,哥哥只有透过妹妹才能看到自己。

      妹妹就是哥哥,哥哥就是妹妹。

      宝乐退下后,他们分别为对方宽衣,她敞开了自己,被他抱着,进入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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