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与烂泥

　　张斓看着小孩在床上躺了一天，偶尔起来吃饭喝水，和他以往苟且偷生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小李，吃点吧，中午饭都没吃。”已经傍晚，阳光照不进密密匝匝的旧楼，给临近的楼房镀上金边，光晕毛毛的，是暖色的黄。小孩的卧室也是黄色的，李桦蜷缩在床上，只有胸口在微微起伏，冲锋衣搭在肩上，露出肩膀。

　　没有人回答他。

　　等到天彻底暗下来，他才向第三次来叫他吃饭地张斓表示拒绝：“我不饿，你吃吧。”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很暗，张斓看见那双杏眼，就有一股无来由的悲伤。

　　“人哪能不吃饭？起来吧。”张斓去拉他，手指却微微颤抖。

　　不是他在抖，是小孩，全身都微微震颤着，小孩吃果冻一样，摇晃着盘子，观赏它的抖动。

　　李桦不爱喝水，他只要喝多就会吐，能把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张斓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每天都做很多吃的给他，希望他好好吃饭，但是实际上李桦吃完之后不是自己自然而然想吐就是扣自己的嗓子扣到呕吐，总之每天他都要上好几趟厕所，出来胃都是空空的。

　　张斓住下来之后变着法儿让李桦吃饭，但是总是没有用的，他不会吃，也不想吃。腊月初三早上，李桦站在阳台上，小雨落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今天是雨天，他格外享受这些阴沉的天气，又湿又冷的天气能让他清醒。张斓走出来：“这么冷，还在外面待着，回屋吧”

　　李桦自然是不愿意的，他双手接着飘进来的雨花，任由它们聚拢成水珠，顺着掌纹和手指滑向手臂。

　　他突然开口：“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张斓愣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感受四季交替、品尝各种美食、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和朋友分享喜怒哀乐，总之，人活着就是等死的嘛，”

　　李桦吃了一口青菜，放下筷子：“这样啊。”又回房间里睡觉了

　　张斓觉得他的状态不对，但是刚认识几天也不好贸然询问这些。李桦就像已经败了火的花，好看但是已经蔫了，处处透露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太阳落山已久，房间里黑漆漆的，时不时传来李桦抽泣的声音，即使他伪装的再好，这些细微的声音也总会被黑夜无限放大。

　　在门口踱步了一会，张斓决定进去安慰一下他，他从后面搂住李桦，声音放轻的不自然：“有啥事和我说，别一个人憋着，啊？”

　　对方显然不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右手又琢磨着怎么扣左手的伤疤。张斓看他不想说话，就退出来了。

　　半夜，张斓能听见李桦在走廊里走，拖鞋拖沓的声音格外明显，他好像还是很虚弱，但是到餐厅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吃，李桦不断地往嘴里塞食物，他也不是想吃，但是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再也吃不下。接着他就跑去了厕所，疯狂地呕吐，吐到疲惫后软软摊在一边，不再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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