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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初五这天西市向春楼掌柜的时怀泽向来是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的。
几年前他在西市正中的位置高价买了脚下这栋两层楼高的客栈改成了现在富丽堂皇的向春楼,连带着客栈后头的民房也买下了改了客栈后院,这还不止,他贪便宜一口气买了客栈对面三里巷里十来间铺子,买了之后才发现,这西市固然是人来人往,可来这三里巷的人不多,最多也就是河边几家茶铺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可会来西市的哪有什么正常喝茶的人,大多都是买杯茶喝了解渴就走了,说是生意不错也不过就是解决个温饱的事。
所以三里巷里的铺子不提,便是时怀泽那间位于西市正中名为向春楼的客栈,也是吃饭的人多,住店的人少,吃饭的人还大多就是吃两口面能顶饱就完事,不说挣钱,不亏就已是不易。
为了这几间铺子,时怀泽几乎大半副身家都丢了进去,他曾记得有人跟他来这西市闲聊时说过,这三里巷里的地段实则是绝好的,只要将人引来了留住了,不怕没钱挣。冲着那人的这句话,他毅然决然地扎根于此。
西市不像东市那样背后的主家大多都认识,彼此生意都有勾结。西市这边大多都是各扫门前雪的散商,不懂得也不愿意做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事。既然这里来的人不多,时怀泽就拉人来,联合西市几个大些的商家,在大街宽敞的三里巷里扯勾栏办集市;找了四处的乞儿、闲汉将西市这的风声放出去,一次不成就两次,直到办了将近一年的集市,才叫这京里的人有印象:每逢初五西市那边的大集,吃的喝的玩的都有,原来现在不只是东市有贵价的稀罕东西,西市那连番邦的物件都有!
到如今已经是时怀泽扎根西市的第七个年头了,别人可能不清楚,而这西市里经商多年的老人们心里都有数,这尚不到而立之年的时掌柜已隐隐有西市话事人的能耐了,且不说一间向春楼足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只说这时怀泽手里捏着的西市里大几十家铺子的地契就足以让西市做生意的人对他言听计从。
向春楼的前身其实不过就是间占地不过半亩的小客栈,小归小,但位置居于西市正中,人来人往的地段经过的人喝口茶水打个牙祭赚点小钱的功夫还是有的,但也仅限于此。叫时怀泽买下后,将客栈后头四间民宅也一同买了下来围成了客栈后院做客房,原本客栈那栋小二层楼叫他推倒重建了栋更大更阔气的大酒楼,一层大堂以收银的柜台为半圆心向外摆二三十张桌子,而二层则仅仅有七个雅间,每逢饭点,一层此起彼伏的喧哗喝闹显得二层仿佛无人之境一般,时掌柜的大约也是个妙人,每个雅间都让工匠用稻草糊了黄泥做的墙,想来那些会用上雅间的贵客也就不会有隔墙有耳的担扰,故而这向春楼雅间向来是要预定的,否则来得再早也可能等不一上一间雅间。
初五的西市忙碌又杂乱,除了来赶集市的路人,还有许多为了赶早市的生意人家早早地就来将铺子开了,路边摆摊的也要趁早占位置,还有住的远的摊贩,想要早些到只能披星戴月出发,赶到这水米未进。向春楼则在初五这天会在酒楼大门一旁支起一座十来层高的蒸笼,早早地蒸上了包子馒头等,得空的可以叫上一笼在酒楼一楼坐着好好吃上个早点,若是不得空的拿油纸包好了就能带着走。哪怕平日里不舍得进来这富丽堂皇的酒楼里坐坐吃个饭喝杯酒,但是买个早点还是舍得的,何况这向春楼做的包子早点味道是真好,手里有两个铜板的都会来这买个两个包子再去开张。
而此时,向春楼里,长了一副圆头圆脑喜庆脸的陈二小正抱着抹布靠在中堂的收银台旁,这会子时辰还早,堂里坐着的客人不多,请来的说评书的先生还在捯饬行头没开张,他闲着没事,斜眼看着柜台后头一手翻着账本一手劈里啪啦拨拉算盘珠子的自家掌柜的,只觉得他大概是有使不完的牛劲,手里的算盘都快叫他盘出火星子了,掌柜的身旁的账房先生许庭正在一张红纸上写上今天酒楼里的新菜色。
不一会儿,许庭终于将手里的红纸写好了,小心放下手里描金的小篆毛笔,双手提起来轻轻吹了吹上头还没干透的墨渍,见干得差不多了才交给陈二小手里让他贴到外头去。
陈二小小心地接过那张二尺见方的红纸,嘴里像是平日里接待了客人那般大声喊了句“得咧”就欢快地跑到酒楼外头贴红纸去了,边贴嘴里还边吆喝着:“向春楼菜品上新咯,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鉴~”
听见陈二小的喊声,酒楼斜对面三里巷巷头处古玩铺子的张老头百忙之中探出个头来大声问道:“小陈啊,上什么新菜啦?”
小二笑着大声回道:“刘大厨新出的腐皮肘子,酱香鸭子,还有张师傅打西南那边学来的酸辣锅子,都是下酒的好菜,张员外得空来一盅否?”
张老头一听笑呵呵道:“好好好,就这些再加上我常点那几样晚上做好了送我店里来,加一盅桂花酒,正好今晚有客呵呵。”
陈二小大声应了声好便笑着转头进去点菜了。
离了云无心的车队跟着陈永胜一路过来的小六装作买玉的客人随口问张老头道:“掌柜的,这向春楼的菜竟这般好么?”
张老头忙着打算盘给其他客人回找银子,眼睛也没抬地便笑呵呵地应道:“哟,客人不常来京城吧?这向春楼啊虽说只开了五六年,可那厨子的手艺没得说,烧的一手好菜那是京里出了名的,尤其是他家自酿的桂花酒,哎哟那在京城里也算得上一绝了,不少人就为那一盅酒从城外特地跑来,您要有空可以去尝尝。”
那人笑了笑,说确实不常来京城,随意地在铺子里看了看便向那张老头道了句不是便告辞了。张老头嘴里笑着对那客人说道:“没事,怪我们店小没有合您心意的,客人慢走。”却在那人走后嘴里嘟囔:“穿的一身破烂还学人逛古玩铺子。”
初五这天的西市人确实太多,跟到这附近,见陈永胜他们在这古玩铺子门口略停了停又继续快步往前走去,小六不过是心中起疑抬眼打量了下这古玩铺子的功夫,那几个人便被人潮挤没了人影,他只好就地停下,装作同样来看集市看热闹的人进了古玩店里转两圈。
出了古玩店,古玩店门口有个老人支了个摊子在吹糖人,大声吆喝道:“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喂!吹个糖人娃娃乐,画个糖龙甜滋滋!一文钱吹一大糖糕,吃了你就年年高了喂!”好些领着家里小孩的人家都围着糖人摊走不动道,三两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叫嚷着要买糖人。
小六随着人流沿着这西市街道慢慢向前走着,与其他来赶集市的人一般,东摸摸西看看,然后趁着路上的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中间耍猴戏那时,他不经意一个转身就钻进了一旁的巷子里头,只见他七弯八拐的一顿钻,不一会来到一户人家的后院门前,不远处集市喧闹的人流声夹杂着卖糖人的老丈吆喝声不绝于耳。
他忍住了在那所后院木门上留个记号的冲动,四处瞧了瞧,将这里的位置牢牢记住后往前走了些又换了条小巷钻回了热闹的集市街区融入人群之中,也跟着一溜排队的人买了半屉向春楼的包子拿油纸包了,穿过密集的人群,重新绕回三里巷里头找了间小旅店要了间临街的房住下。
向春楼里,时怀泽终于算完了账,将被盘得珠子都在散发着油光的算盘放到一边,在一本总账后头加上浓黑重彩的一笔,他有些满意又不太满意地看着那个数字,一旁的账房许庭也看见了账本上记下的总数被狠狠刺痛了双眼,眼红地问道:“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怎么了,怕银子太多花不完吗?”
时怀泽白他一眼,“哪有花不完的银子,就这点够干嘛使的。”
许庭默默地又看了看账本上那个数字,心想确实不够干嘛的,也就是换成现银足够砸死一百来个自己罢了,想到这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旁边这个守财奴,挣这么多钱也不给自己涨工钱。
陈二小从后厨跑到前头来对时怀泽说道:“掌柜的,隔壁张员外订了一桌席面,说晚上给他送地去,我已经跟后厨说过了。”说完将手里一本小簿子放到收银柜台上,时怀泽将那簿子拿过来翻开看了眼,里面最新一页上自上而下写着一串数字,如“壹,肆,拾伍,拾玖,贰叁,叁陆,叁伍”等等——向春楼每到饭点一楼大堂的位置总是不够,便常有一些附近的老饕不过来向春楼里坐着吃,但会叫了席面给送过去,这些年向春楼在京里的名气大,逢年过节不少人家叫上一桌向春楼的席面在家待客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但酒楼里事多,跑堂小二们逢饭点就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些提前订下的席面经常这头点了那头就忘了漏了,跑堂甚至大厨们不一定都识字能将点的菜记下来,楼里的账房先生许庭见状便提议道,记不住菜名的字记个数字总是可以的吧,便将酒楼里的菜单酒水等排了个号,有人订席面了就写个数在本里,不会忘也能记得是谁点了什么。
许庭看见本里一长溜的数字菜单,随口对陈二小问道:“嚯!这张员外平日里就自己加个远门侄子住着,怎么今天点了这么多道菜?”
“嗷,听张员外说晚上有客呢。”说到这陈二小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平日里就张员外还有他侄子住着没错,可我看这张员外大约是亲朋极多的,基本小半个月就得叫上一席席面叫送过去,今日格外多些,往常大约点五六道菜加两盅酒,今日倒是加了三道。”
半个月。时怀泽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一会儿,向春楼里开始噪杂起来,陈二小及另一个跑堂小二开始周转于前厅与后厨之间,时怀泽打眼一看,外头日头正盛,已是午正时分,而酒楼西北角特意请来说评书的先生也准备妥当,正清嗓准备说今日的西游记评书了——“上回书说道——观音院僧谋宝贝,黑风山怪窃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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