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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是菩萨不成?
待离开坤宁宫,天已经渐渐落雪,谢危只觉得头重脚轻,无名的戾气又像涨潮一样涌上心头,几乎将他吞没。
原来姜雪宁早已写好太后懿旨,将一切罪名揽下,赦免张遮,官复原职。
她准备好了这一切,只等着自己过去。
步步为营的时间久了,晃得被别人算到一次,甚是不爽。
他突然后悔答应她了。
“备下毒酒,去刑部。”
随行的小太监一惊,不知是谁又要遭殃了。
刑部大牢。
暗无天日的大牢,地砖和墙面因为久不见光而渗出湿气和凉意,走廊尽头是受刑之人的哀嚎,上刑的器具碰撞,审问的语气咄咄。空气里弥漫着伤口溃烂的腐臭味,孤独绝望的死人味。
自从谢危联合燕家谋反那日起,杀戮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发霉的草席,阴冷的空气,发炎的伤口,张遮什么都感受不到。
顾大人刚刚来过,他告诉他,他的母亲不相信他会做下包庇之事,为他击鼓鸣冤三天三夜。
忧思惊惧,劳累过度,回家后不久,便去世了。尸身在大雪里埋了七天七夜,直到今日才被发现。
他本贫寒,母亲日日浣衣供他读书,供他科考。
他这一生所求,也不过是不判冤假错案,不负养育之恩。
没想到,到头来,他一件也没有做到。
“张大人。”谢危威压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张遮长身直立,一动未动。
“有一个人,放不下张大人的安危名声,特求谢某,前来关照。”
他把“求”这个字咬得很重,好像让人听了,会平白有些不该有的联想。
小太监躬身端着的呈盘里,放着一张纸,一杯酒。
谢危袖摆一挥,他便将呈盘奉到张遮面前。
张遮已明白眼前这位谢太师是因太后娘娘而来,是太后娘娘想保他。
只是此刻,他已是万念俱灰,厌弃自身,已生出些暴殒轻生的念头来。
他朝着那素袍之处作揖道:“罪臣张遮只求受事为君臣,法不徇情。”
“此人之恩,张某内心感愧,但实领受不起,还望谢太师,成全。”
谢危听罢,冷笑起来,“一个两个,都叫我成全。”
“难道,我是菩萨不成?”
“若你愿意,在此判纸上画押签字,我自会为你收拾残局。”
“若你不愿。这杯便是毒酒,喝下就是畏罪自戕,虽不证清白,却也算得上是,守心如一。”谢危的嘴角分明衔着一丝嘲讽。
守心如一?那他的心,是在他所谓的律法,还是在那位,娘娘?
若说为律法,他却官官相护,猫鼠同处。
若说为宁二,他却悲观回避,一念轻生。
真是。
“看着选罢。”
张遮看了一眼谢危,一字一句道:“张某有罪,依律应由刑部判处,罪状写入卷宗,由三司会审无异议后行刑。”
“谢大人私带判纸是不合规制,赐毒酒亦不合规制。”
“恕臣,不能选。”
执着,坚定,不偏不倚,刚直不阿。
姜雪宁要是看到他这幅样子,不得喜欢得要死?
“张大人睿智,应当知道,此案经不起细查。”谢危抬眼淡淡地看了张遮一眼。
他果然面色微动。
“周寅之虽已被斩首,但宫中眼线众多,听闻太后娘娘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与张大人关系匪浅。”
“表面龃龉,内有勾连。若是细查起来……只怕太后娘娘也”
张遮急道:“罪臣张遮,身为刑部官员,不能清身断案,反倒受人蒙蔽,徇私枉法。今遮母已因罪臣之不仁不孝殡天,臣既已厌弃自身,不愿流连世间,只盼负罪身死,多谢大人成全。”
话音未落,张遮已上前一步将毒酒拿起,一饮而尽。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娘娘,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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