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成灰

　　蒋行知开车回了家。
　　从公园离开后他心里就一直冒着星星点点的躁意。他需要发泄。
　　三楼。
　　一个露天游泳池在日光下波光粼粼，蒋行知游了几圈后靠在池边闭眼仰头晒日光。
　　生理上的发泄并没有办法带走心理的不快。
　　他知道此时自己最需要的并不是游泳，但他最近在克制着自己不健康的发泄方式。
　　他只靠坐了一分钟，就离开了游泳池。
　　显然，这样健康的方式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空荡的别墅里，蒋行知的身影从隐形门电梯直接下降到地下三层。
　　这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蒋行知开了灯，整个楼层瞬间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玻璃罩悬挂着，灯光投射在地，地上人影绰绰。
　　蒋行知视线从玻璃罩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正中间的地方。
　　这个玻璃罩上面有几点红，并不明显。
　　他径直往目标位置走去，如愿看到一张惨白了无生气的脸。
　　玻璃罩里的人闭着双眼，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玻璃罩内。她的双手扒拉着罩身，昭示着之前试图挣扎的迹象。
　　她看起来和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但蒋行知知道，她还有呼吸，即使非常微弱。
　　真是可怜。
　　蒋行知眼里涌现出了一种与他冷静的表情相悖的怜悯神情。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一般，轻声说：“那就帮帮你吧。”
　　玻璃罩上有个按钮，蒋行知轻轻按下，悬挂着的玻璃罩瞬间降落在地，底下的托盘从中间分离，将人放在地上后又迅速地闭合回升。
　　昏迷中的人在这期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蒋行知蹲下身，有些可惜地说：“其实你现在可以逃跑。”
　　但她仍在昏迷着，一动不动。
　　这下子连他也没有办法了。
　　蒋行知温柔地抱起地上的人，他优雅起身，再往前走进一个白色的房间，将人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试验床上。
　　房间门紧闭了一个多小时。
　　再回到一楼时，蒋行知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他回房间冲了个澡，然后换上舒适的家居服。
　　正值午间，天气实在是好。蒋行知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就决定去花园里浇浇花。
　　闲情逸致了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门铃声。
　　按门铃的人很着急，一下接一下地按，蒋行知浇完最后一丛花才从花丛里起身。
　　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倒是邵忻文看到给他开门的蒋行知，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
　　他居然有这么放松姿态的时候？
　　邵忻文一把拉过蒋行知的脖颈，鼻子在他颈间嗅来嗅去，嘴里不忘说着：“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什么了？”
　　蒋行知嫌恶地推开他的头，顺带警告地看了邵忻文一眼。
　　邵忻文瞬间就老实了。
　　两个人进了屋后，邵忻文熟练地到厨房给自己拿了瓶啤酒。
　　蒋行知抽了根烟点燃，然后整个人放松地靠到了沙发上。
　　邵忻文回到客厅，他看了蒋行知几眼，欲言又止。
　　蒋行知抬了抬眼皮，吐出一口烟：“说。”
　　邵忻文是真觉得新奇，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先给出了结论：“你今天不太一样。”
　　“咔嚓！”啤酒罐被打开，邵忻文喝了一口。蒋行知把烟夹在手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邵忻文开始分析：“顺毛，家居服，花园里的花还在滴水显然是刚被浇灌过，以及你这一身慵懒劲儿。”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蒋行知没有对他的好奇做出过多的解释，只抬眸看了一眼邵忻文，抛出一个建议：“打球去？”
　　邵忻文听到这个提议更是见了鬼一样，他不确定地反问：“去打球？你？你蒋行知现在是在约我去打球？”
　　蒋行知起身，作势上楼换衣服。
　　邵忻文啧了一声，撸起袖子：“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不把你打回原形我就不姓邵。”
　　周一。
　　覃尘凝早早起了床，在楼下便利店吃了个早饭后，驱车去上班。
　　工作日的路上比周末要通畅一点，原因是大家都死气沉沉又井然有序，路上的车停得规矩，就算是堵车也没有人发出半点不耐的声音。
　　约莫15分钟，覃尘凝将车停在单位停车场，拿好东西下了车。
　　脚刚落地，就遇到了个熟人。
　　“蒋医生，好巧。”
　　蒋行知显然也是刚停好车，他看着覃尘凝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了句：“覃小姐在这上班？”
　　覃尘凝点点头，走到蒋行知身边，有些疑惑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
　　蒋行知主动告知：“我刚刚接到警局电话，说有个案件需要同我了解一些事。”
　　原来如此。
　　那他们就不是一道的人了。
　　覃尘凝没多说，只在到达警局门前，跟他告了别：“蒋医生，我在旁边上班，先走了。”
　　“好的，再见。”
　　覃尘凝往警局旁边的社区服务部门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蒋行知的身影。
　　好眼熟。
　　他往警局里走的背影这一幕好眼熟，好像之前就见过。
　　但是是什么时候呢？
　　“小凝，你来啦。”部门里的张姐从单位里出来，快走几步走到覃尘凝身前，然后挽上她的手臂，将她往回带：“西区那边出事了，部门里人手不够了，今天你跟我一起去。”
　　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摩擦，覃尘凝对这一切早已习惯。
　　但等她到了西区后，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是不免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哎呀——”张姐大手一拍，有点可怜又可惜，“怎么才十几分钟，人就死了。”
　　尸体呈大字型躺在一栋老旧破败的楼栋大门口，死者头上有个已经干涸的血窟窿，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露出的皮肤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迹，脖子上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勒痕，让人一时分不清她到底因何而死。
　　“这姑娘我认识。”张姐不无可惜地说：“之前有一次在东区的超市里见过她，当时她正跟收银员因为一个胡萝卜吵架，说超市里的蔬菜价格是抢劫，一个胡萝卜就要三位数，谁吃得起。”
　　“她当时也是穿的这套衣服。”张姐俯下身，手掌将她的双眼合上，“东区这种地方就不是她能去的……”说到这，张姐止住了话头。
　　覃尘凝打通了警局电话，直接报案。
　　她和张姐沉默地站在尸体旁边，等警察来了之后才和他们一起上楼。
　　西区的房子都是年久失修的老建筑，电梯斑驳不堪，楼层按键也不灵敏，覃尘凝按了好几次，才看到目的地楼层按键闪出微弱的亮光。
　　电梯里的灯也不怎么亮，明明暗暗之间，覃尘凝看到电梯四周贴着一些发黄的旧报纸，报纸上还有一些类似油渍一样的痕迹。
　　张姐人很健谈，跟谁都能唠几句，电梯里她和警察们交谈的声音不小，却依旧无法掩盖电梯因年纪太大而发出的响动。
　　摇摇晃晃到了七楼，电梯里几个人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
　　楼层内的面积十分逼仄，一眼望去除了紧闭的房门，还是紧闭的房门。
　　他们找到对应的房子，敲响了门。
　　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再次敲响房门。
　　里头仍是寂静无声。
　　警察们的耐心有限，第三次敲响后，见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就打算走了。
　　正抬脚时，门开了。
　　警察小霄尴尬地收回脚，脸上不耐烦的神情瞬间收住，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脸色。
　　开门的是个小孩。
　　小孩身上穿着厚厚的外套，手上还拿着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机里传出狂放的bgm和主播的喘息。
　　他只将门拉开一个小缝隙，眼睛在门口四人身上转悠了一圈才有些怯生生地问：“你们找谁？”
　　小霄一本正经地出示了证，然后问了句：“你们家里大人在吗？”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妈妈出门了。”
　　“你爸呢？”
　　“爸爸也出去了。”
　　小孩话音刚落，屋里头就传来带着醉意的声音：“谁啊。”
　　小孩回头看了一眼，将门打开，对着外面的人说：“原来我爸爸在家。”
　　房门被打开后，房子里的格局一览无余，覃尘凝看到正对门的墙面上脱落了一大片，而转角处站着一个睡眼惺忪，穿着短袖裤衩的男人。
　　他看到警察后脸上并不惊讶，反而大剌剌地走到家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还没等警察开口，就先说：“人是我杀的。”
　　饶是见惯了各种情况，面对这样坦然的罪犯，两个警察还是愣了一下。
　　男人请他们坐。
　　“你现在涉嫌一起故意谋杀案，需要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小霄拿出手铐，准备将人拷走。
　　男人却往后一躲，
　　他笑了一下，脸上有似是解脱，又像是痛苦的神情。
　　他求饶了：“警察叔叔，我爸刚死了，你让我先给他下葬，我给他处理好后事后就跟你们走，行不？”
　　怎么又死了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