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太岁，我不抱歉

　　火麒麟又叫唤起来，围着陆虞脚边转，尾巴好像摇出了残影。

　　陆虞将小家伙拎了起来，火麒麟满身焰火，也未灼伤他分毫，单手收了杯盏，与岁玦告别:“这小家伙可能是饿了，循着我的气息就过来了。得去火神殿给他找点吃食了，太岁神君，明日再会。”

　　陆虞很少见火麒麟会饿得跑出宫殿。火麒麟不喜肉，喜草，特别是万古藤。万古藤生长在背阴之地，采摘后三日便会腐败。

　　火神特别溺爱坐骑，每日给它沐浴、熏香、顺毛，忙得不亦乐乎。万古藤三日败，那便三日必换。别的正神殿中都挂着自己的神像，只有火神挂了一副自己作的“麒麟戏珠”图，案桌摆的也是青玉麒麟、黄金麒麟、红朱砂麒麟……不仅自己收集，还喜欢送给别人。

　　斗姆元君与之相反，极其厌恶殿内有什么装饰，看着越堆越多的麒麟摆件，火上心头，杀进火神殿，一把火烧毁了所有麒麟摆件。

　　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年，殿内依然是越堆越多的麒麟摆件。

　　斗姆元君:到底哪来的，没完没了？

　　火神:到底为什么不喜欢麒麟摆件？

　　陆虞看出来，火麒麟已经饿得周身的火焰都快维持不住了。

　　岁玦莫名觉得“循着味”这个说法有点好笑了。好似凡间的野犬饿惨了，闻到了陆虞这块香喷喷的肉骨头，于是欢欢喜喜找来，憋笑点头，见陆虞走远了，也踱着步哼着小调回殿。

　　如果火麒麟知道岁玦这一想法，一定会忍不住吠他。麒麟神兽，怎可与乡野之犬相比，大胆。

　　殿内，乙丑神君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处理了快一半的青简，感慨道，果然太岁妖一走，办事效率就快多了。

　　于是盘算着先歇息片刻，欢欢喜喜地沏了壶茶，翻出淹没在文书中的今日天庭小报，专注地翻阅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鬼鬼祟祟靠近的岁玦，陡然被吓了一跳，茶水差点泼到身上，怒道:

　　“太岁神君，你再这样吓我，我也要在天庭小报上狠狠编排你了。”

　　岁玦咬牙切齿道:“神君你…………我恨天庭小报。”

　　天庭小报，一开始只是用于正神内部之间交流一些政治见解、三界治理手段，到后面由没那么忙的财部接管，觉得正神之间互相评判，笼统不过八位，还都是熟人，少不了存在利益输送，厚此薄彼的现状。特向天君申请公开天庭小报，让各仙皆可评议。

　　新政实施后，天庭小报主要搜集政治、文化、民生三方讯息，为求时效性，也改成了每日下达。正神级别由专人每日派送殿内，其余神官可在财部殿外专设的黄金书箱内自取。

　　其实，这样费时费力费仙的职位，也只能财部财大气粗，有钱有闲，支撑得住了。

　　太岁宫自然是每日可见天庭小报的。前日，派送仙使将天庭小报奉上时，岁玦觉得此物挺新鲜，大有可为，想着应该建议小妖王也搞个妖界小报，结果一看到小报头条，两眼一黑，又想提刀出门了。

　　小报上的字迹工整清秀，端正写着——“震惊！妖界和平使者出使天界，无视天规天纪，故意迟到示威。”

　　再往下看便是谈论他如何让几位正神苦等，行为有多无礼，态度有多懈怠……末尾，还设有悬疑“这究竟是太岁妖的恶意报复，公报私仇，还是受妖王指使，意有所指。神妖两族的未来，又当走上哪条道路？”

　　得，树立妖族良好形象，我辈……我辈是……一毁再毁。

　　通篇头头是道，情感上义愤填膺，岁玦看了都想骂自己两句。

　　乙丑神君也阅了小报，要不是岁玦在一旁极力解释，迟到真是无心之举，举止无礼是因为不知，毕竟他是妖族，礼仪存在差异也不足为奇啊，乙丑神君差点要跟他划分楚河汉界，敬而远之了。

　　不知道天庭小报下达了多少，总归是数量不少。难道岁玦要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解释，实在完成不了，可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于是就这样臭名昭著了，也打断了乙丑神君想要招募英才，共入地狱的念头。

　　不过天庭小报也不能全盘否定。昨日头条的“天界凌霄花再度盛放，花朝如约，邀君共赏……”便很可取，力压各路讯息，广受各仙关注。

　　三界大一统后，妖界归降，各界确实安定了不少。时代变迁下，天庭小报刊登的战讯也少了，继而转向一些景观、趣闻，也是展示了天界新气象。

　　乙丑神君将天庭小报递过来，看他一眼道:“今日的头条，你会感兴趣的。”

　　只见今日头条曰——“水部联合小妖王治理忘川水患，解救妖界于水火之中。”

　　这版头条，岁玦也不想认。

　　忘川水患，泛滥了很多年。一切都要从“八部渡川”喝醉了的祈年夜谈起。对于天界，这是一桩美谈。对于妖界，特别是忘川妖族，已然是骂了这些神官八百遍。

　　忘川之水，传闻溶解万物，实则只伤神官，不伤妖族。忘川彼岸，还生长着许多奇珍异草，生活着许多珍禽异兽，生活在附近的妖族，很依赖这条母亲河。

　　八部正神斗法，至今尚有法力遗留，致使忘川先是断流，后地表塌陷、河流泛滥，忘川一带生态失衡，忘川妖族不得不搬离了故土。

　　妖王在世时，也是几经治理，奈何经验不足，修建堤坝去堵塞河流，总是失败，未有成效。

　　后小妖王继位，对此也颇为头痛。甚至询问过岁玦，能不能炼化一把专治水患的法器。

　　岁玦拒绝了。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不会。

　　太岁一族，世代能工巧匠，轮到岁玦这一代，出了个废材。

　　太岁父亲居于族长之位，一直将传续工艺，族群发展壮大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岁玦倒是争气，从会动的时候就展现了他毫无天分的水平，倒是防止了长大了才发现是个废材的可能性。

　　别的太岁小妖打造的是神兵利器，再不济也能砍柴切菜，岁玦是十成的努力加上零成的天赋，最后锻造出一堆破铜烂铁。

　　期望破灭，岁玦父亲对娘亲道:“月儿，我们再生一个吧。”

　　岁玦娘亲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滚。”

　　在外威风凛凛的统管全族的太岁族长捂着脸，只顾着心疼自家媳妇打红了的手:“瞧你这么用力，手都打红了，痛不痛啊？好好好，你说不生，就不生，莫要生气了。”

　　岁玦娘亲每次都看着那堆破铜烂铁，都是不遗余力地赞道:“我儿将来，必成大器。天下工匠，你是第一。”

　　岁玦深信不疑，后来身边的同龄小妖都去学堂学习锻造知识，他问娘亲:“为什么我不用看书？”

　　娘亲道:“因为我儿乃是天赋异禀，自学便可成才。天下工匠，将来你必是第一。”

　　天赋异禀的岁玦确实自学成才了，捏泥人、画糖人、剪窗纸、缠草绳，他是一个没落下，样样精通，唯有锻造神兵利器，归来多年，仍是一堆破铜烂铁。

　　也因此，没有锻造那两把魔剑。是福，是祸，谁又算的准呢。

　　岁玦跟娘亲极为亲近，与父亲很是疏离。幼时他总觉得父亲太过严厉，对自己做的小玩意也是从未正眼看待，还老是生气，吹胡子瞪眼的，说自己太让娘亲操心。父子二人是相看两相厌。

　　一次为了给娘亲庆祝生辰，岁玦看上了一匹冰蚕丝，十分想买奈何荷包不够分量。于是趁着隐界市集日，背着一包袱的工艺品，支了个小摊，期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妖。

　　“族长之子摆地摊”，太岁妖们也很想给族长几分面子。奈何扫视了一圈，实在没有购买欲望，不值价啊。

　　太岁一族善于锻剑磨刀，老老少少喜欢的都是些冷兵器啊，无坚不摧的黑曜石啊，可熔炼铜铁的三昧真火啊，可用于镶嵌的琉璃、宝石等。

　　太岁摊上只有捏好的泥菩萨像，太岁妖们嫌晦气；编得栩栩如生的草蚂蚱，太岁妖们觉得自己也能行；糊好的纸鸢，太岁妖们觉得没啥用……

　　一日下来，冷冷戚戚凄凄惨惨，分文未进。岁玦回到家中也是抿着个嘴巴，少吃了两碗。

　　岁玦娘亲心疼，想要自掏腰包补上差价。岁玦拒绝了，道，那样就不算自己送给娘亲的了。

　　太岁族长见此，破天荒没有打击他，有模有样地算了算，说是风水问题，只是让他明日换个方位摆摊。

　　次日，果真一售而罄。若不是后来搬迁妖城的时候，在太岁族长房间内，看见了半面墙壁的收藏品，泥菩萨、草蚂蚱、纸鸢、还有好几堆破铜烂铁……都是出自他手之物。

　　……

　　阅完了小报头条，岁玦叹道，果然术业有专攻。忘川水患，水部先是实地考察，也是修渠筑堤，但疏堵结合，带领一众小妖开、通、疏、凿、引，多措并举，已在妖界破土开工了几日，见效颇快。小报结语也是骄傲评道:“待竣工后，可保忘川千年无虞。”

　　天族倒是神气了，妖族背地里肯定在翻白眼，岁玦也想翻白眼，明明是始作俑者，摇身一变，结果成了“妖界救世主”，也罢，也罢。

　　乙丑神君又开始给人界施法吉凶了。

　　岁玦也收了心思，投入公务中，颇为好奇地注视着天地运势图，见星光熠熠中一颗明珠黯淡，道:“运势图中有明珠无光，是为何？”

　　天地运势图，记载人界各国国运。一颗明珠便是一国化身，有大有小，点缀其中。

　　乙丑神君头也不抬，不耐烦道:“又要我复述一遍吗？太岁神君，一颗明珠代表一国国运，只有国运强特别耀眼璀璨的，或者国运弱些，光亮微弱的。要是覆灭的王朝，根本不会出现在天地运势图上，因为不归我们管了。要是明珠无光，我眼珠子都抠出来给你行不行。”

　　岁玦俯身细看，用衣袖擦拭了几下，明珠依然黯淡无光，甚至这一颗已是中心破碎，边角残缺，道:“真的无光，而且碎了。”

　　乙丑神君闻言转头，脸色大骇，声音颤抖:“你说碎了？”

　　岁玦道:“确实无光也碎了，不必如此惊恐，我要你的眼珠子也无用。”

　　“明珠异象，大凶之兆。太岁神君，此地恐有恶妖作乱。还是请先上奏天君，再作定夺吧。”

　　乙丑神君的意思不难理解，就是向天君借点人帮忙。岁玦在天君殿外，踌躇了半天，心道:算了，估计天界也没什么神官愿意帮忙，求人不如求己。说不定自己解决了这件事，还能在天庭小报上改良一下形象，最终还是独自去往了北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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