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贾南风

作者:阿尔伐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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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夫


      李三娘子被狠狠一摔,爬起来吐掉嘴中的土,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回过神来,看着幸灾乐祸的陈舞,坐在地上黯然说:“命。”
      陈舞挽起袄袖就要去打李三娘子,贾南风拦住陈舞,问道:“娘子,我们可有办法爬上去。”
      李三娘子摇摇头:“这是山中最深的野猪坑,除非有人来救我们,否则我也没办法爬上去,再加上…...…此路并不是采药人下山的路,所以…..”李三娘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只是苦了我的几个孩儿。”
      陈舞心中有气,她也才十七岁,大好青春年华,却被这样一个采药妇人害的白白要赔了性命,越想越生气,禁不住一脚便踢过去,踢在了李三娘子的肋上,李三娘子“哎”的一声倒地,陈舞骂道:“天打雷劈五鬼分尸丧了良心的娼妇!我们娘子好心给你十金,你倒要谋财害命来了!”
      李三娘子或许是心中有愧,或许是害怕贾南风主仆人多势众,并未说话,贾南风在一旁也没有再阻止陈舞,陈舞打累了之后,也没话可说,坐在地上掉起眼泪来,贾南风心中强作镇定,一边将身上的帕子递给陈舞,一边问挨了打的李三娘子:“事已至此,我还是有话想问娘子。”
      李三娘子将脸上的几点血痕擦干净,并未回答贾南风。
      “你这不记打的娼妇,还不答我家娘子。”陈舞抹了一把泪,带着哭腔冲了过去,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扇在李三娘子脸上。
      李三娘子摸着脸上的红印,凄然一笑,说道:“若贵人想问个缘由……”
      贾南风坐在一边,看着李三娘子,李三娘子眼中居然含了几滴泪,犹豫半晌,才说出一句:“虽然此生我做了天打雷劈的恶事,但即使是上蒸笼下油锅中蒸炸三百回,也不会后悔。”
      贾南风神色一凛,缓缓说道:“你用这虎狼草害过什么人?”
      李三娘子听罢贾南风的这句话,面色剧变,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来,过了好一会眼泪流了出来,她带着哭腔,对贾南风大吼道:“你们这种有权有势的侯门之女,怎会明白我们这种女子连畜生都不如的活法。”
      贾南风见她动情,也不插话打扰,听的李三娘子絮絮叨叨的一段段述说起来。
      “他是个老光棍儿,又是个瘸子,一瘸一拐的,三十钱从我爹那买了我,其实我初嫁他时,是想好好过日的,毕竟女子嫁谁不是嫁,只要他勤快,肯干,对我好,即便瘸一点,年龄比我大一点,倒也没什么。”
      “哪知他有个喝酒的毛病,每日都喝了大酒,也不采药,我虽日子艰苦,但后来我有了孩儿,也算有个盼头,但他打我,平时便打我,喝了酒更越发往狠了打。”
      “我求他,我说夫君你便看在我为你生了几个孩儿的份上,他说,你不要话多,话多惹我打你,然后便用采药锄头发狠砸我的脚……从此我的脚也废了,我早就想明白了,他是记恨我有一双好脚,所以将我的脚打坏了……我恨……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听罢,在李三娘子满是仇恨的眼泪之中,贾南风大约明白了事情原委,沉默许久,贾南风问道 “你为何不跑?”,贾南风原想说告官,但随即想到,自古以来妻以夫为纲,若是妻子责打丈夫,官府到会管管,断不会有丈夫因为殴打妻子被惩处的道理。
      “跑?你以为我没跑过?”李三娘子凄然一笑,“这里的哪个女子没有跑过,若跑了一个,全村子的男人便会一起去找,毕竟今日是你家的女人跑了,明日便轮到我家的了。”
      贾南风叹了一口气,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未来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倒不是说,贵族男子并不会打女人,而是世家大族,门阀联姻,每个妻子身后都有母家的庞大势力,即便这些男人对妻子多有不满,也不敢动手的,毕竟打下去,打散的便是家族的政治联系以及宗族风评,但贾南风也听说过不少贵族男子,爱欺凌折辱那些买来的妓妾男宠,她一直听说也有手段颇为龌龊毒辣的。
      “所以你这毒妇,便毒死了自己的夫君?”陈舞虽然听到李三娘子被丈夫惨打,心中本生了一丝同情,但想到对方害她到现在这般田地,这一丝同情转瞬即逝。
      “是,我是毒死了他,不过不是因为他打我。”李三娘子满是泪水的眼眸沁出一丝恨意,“那日他发起酒疯,竟然六亲不认,要对自己亲生女儿......”李三娘子再也说不下去,眸中恨意越发汹涌,“我一点都不后悔,若说有一点后悔,便是让他死的太容易,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陈舞听见李三娘子的话,想到她的夫君,竟然要对自己的亲手女儿行如此丧尽天良的龌龊之事,便垂下头去,不再看李三娘子。
      贾南风在一边说道:“纵使你毒死了自己的夫君,可我们与你只是陌路之人,你又何必要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陌路之人?”李三娘子回答:“这虎狼草有毒,且不说不能入药,即便要给人下毒,好用又不会被发现的法子多了去了,若不是我穷的连砒霜都买不起,怎会苦心去寻这毒物。”
      “所以你怀疑,我们是来打听你这杀夫之事的?”贾南风冷笑起来,“如此荒谬。”
      “哪有这样的道理。”陈舞听见贾南风的猜测,不等李三娘子回答,便立刻连珠似的质问起来,“你自己做了亏心事,便以为人人都是鬼敲门了,且不说我家娘子原先并不知晓有你们这号地方有你们这号人物,即便知道,这世间作奸犯科的杀人者如此之多,自有朝廷廷尉办理,与我们娘子有什么相关?”
      “我们这些苦命人,虽然贱如蝼蚁,但哪个不是家中有孩儿要养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儿,若是万一……”
      “李三娘子,我看你采药甚为干练,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愚蠢透顶。”贾南风冷冷一笑。
      李三娘子看着贾南风,贾南风继续说:“今夜若我没有回府,我的父亲,也就是如今当朝一品司空鲁郡公,还有我的姐夫齐王殿下,他们两人若发现此事,你觉得你们的秘密还能保得住吗?”
      陈舞听罢,帮腔道:“就是,我们家主对女儿最是疼爱,若是娘子没有回去,家主一定会把你们这个山头翻过来的,何况,我家娘子随你去你找草药那是你们整个村子都瞧见的,你觉得你能脱了干系?”
      “我们若真是有意打探,探出了你的秘密,至多官府来抓了你去,若是我死在了这里,你的秘密被发现不说,你的几个孩儿却要因为你被牵连。”贾南风一字一顿,却字字如同一把利刃。
      李三娘子怔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如实答我,还有别人如你一般吗?今日与你一起的女子……”贾南风想起此前那些都身有残疾的采药妇女,问道,“你们究竟有多少人?”
      李三娘子还是沉默。
      “若只有你一人,我量你也做不出这等荒唐事,如今你也不必瞒着我,反正大家都是要一同死,我也好知道黄泉路上有多少人作伴。”贾南风语速缓慢,暗藏着一份无形我威压。
      “我们村子的,其它村子的,至多不过五十人。”李三娘子低声答:“找我寻药的都是一些同病相怜,知根知底的姐妹,若不是不能眼见她们死路一条,我又何必去当这样的风险。”
      “五十人?你这娼妇竟不怕他们冤魂索命。”陈舞立刻叫了起来。
      “要索便来索我但命好了!反正不过一死,我本就是该死的人,若不是我那几个孩儿,我怎会苟活这世上,白日怕人,夜里怕鬼,噩梦缠身,睡不安稳,这时间最毒的刑法也不过这般煎熬.....”李三娘子面色苍白,撕心裂肺。
      陈舞也悲戚起来,哭道:“你们即使要毒死天下男人,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个最微末不过的奴婢,非得拉上我与你们陪葬,这是个什么理?”
      贾南风也沉默了,她心中绝望又茫然,也不想评判这事对或者不对,只是觉得,这些男人死了也就罢了,她妹妹,陈舞,她自己,也没打过什么人,犯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何以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之中来。
      贾南风抬头看了外面的天色,天色变暗,染了淡紫的霞光,贾南风虽然穿着貂皮里的织金披风,但这天色一下来,冷意也接着袭来了,耳边也出现了一些呜呜咽咽的野兽之声,贾南风坐在地上,整个人笼在织金披风中一言不发,她知道,若是没人来救她,今晚上,即使没有野兽袭击她们,她们也会被冻死无疑。
      陈舞或许也觉得冷了,便凑过来靠着贾南风,依偎着贾南风,陈舞作为婢女,她本不该如此僭越,但或许是因为死到临头,或许是因为这十几年来与贾南风的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虽为主仆,却如同亲人姐妹。
      贾南风将披风掀开,也把陈舞笼了进去,两人挨的更紧了一些,总算有些暖意,贾南风想起,自己在六岁的时候便与陈舞相伴,她记得母亲第一次将陈舞送给她,贾南风记得那时陈舞的眼睛,低着头,黑色的瞳仁大大的,像一只胆怯的瘦猫儿,但毕竟都是同龄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分别心,熟悉起来总是很快的,她们度过了多少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但她又看见一边的李三娘子,正不住地打着哆嗦,想必野猪皮袄子冷硬,扛住冬日白天都纯属勉强,何况夜晚,贾南风叹了一口气,将脖颈上的银鼠风领解下,递给李三娘子,又示意李三娘子靠过来。
      陈舞对于李三娘子靠过来非常不满,立刻说道:“你这蛇蝎毒妇,也配近我家娘子的身!”但突的看见李三娘子不会戴贾南风的银鼠风领,套在头上,左右摆弄滑稽的样子,还是少女心性,扑哧一下差点破涕为笑。
      贾南风又问道:“李三娘子,你可能生出火来?”
      李三娘子摇摇头,却还是说道:“我可以一试......”说罢,从自己的背篓之中掏出火镰、火绒之类的东西,又收罗了一圈地上的枯枝败叶,想要生火,但无奈坑井中的东西都发潮,反弄得坑井内一片乌烟瘴气,大家咳嗽不止。
      或许是咳嗽的声音太大,贾南风竟然没有注意到陷阱上窸窸窣窣的响动。
      陷阱上面,那晦暗的天光与枯枝败叶掩隐之中,突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头。
      “赵娘子,你怎么会来这儿。”李三娘子说道。
      贾南风这才发现,入山之前所见的瞎眼妇人正在上面向下张望。
      天色晦暗,陷阱里乌烟弥漫,只见人影,赵娘子俯下身子,努力往陷阱里面看,还是看不清,听见声音,才知是李三娘子,说:“李三娘子,我身上带了绳子,这就拉你上来。”
      李三娘子看了看贾南风与陈舞,心中迟疑。贾南风知道,天色已晚,荒山野岭,又不识路,若是李三娘子想置她们主仆于死地,即使她们一并出了陷阱,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于是贾南风说道:“李三娘子,若今日我平安回府,我必报答于你。”
      李三娘子看着贾南风,贾南风想了想,说道:“若有一天你们事发,我虽不会救你,但我必会照顾你的孩儿,为你的孩儿在城中谋一份好去处。”
      陈舞明白了贾南风的意思,立刻说道:“这是我家娘子的恩典,李三娘子,你也不希望看着你的两个女儿同你一样,走到这般绝路吧。”
      李三娘子思虑了片刻,抬头对赵娘子说道:“先把两位贵人拉上来吧。”
      赵娘子在野猪坑上面,听得下面的对话,也是心惊肉跳,她大约想不到,李三娘子会告贾南风主仆这事,这个隐藏在几个村落中,女人们守护的有毒秘密,心中一阵犹豫,但听见李三娘子让她放下绳子,索性不再多想,照做起来。
      贾南风松了一口气,赵娘子虽是一只盲眼,却筋骨强健,力气奇大,很快,三人一边随着绳子,一边蹬着土壁,上了地面。
      三人上了地面,赵娘子先是对三人神情观察一通,见三人都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气喘吁吁地接着说道:“还好今日我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便一边挖首乌,一边跟着你们,结果就是挖了颗首乌的时间,你们却不见了,原来是掉这坑阱中了,让我好找,直到闻到你们生火的烟气,才顺着味找到你们。”
      李三娘子摇摇头,并不说什么,只是暗自思量。
      贾南风获救,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但心中自是一番大起大落,对赵娘子很是感激,于是对陈舞说:“到时候把剩下五金送过来的时候,也给赵娘子拿十金过来,赵娘子的救命之恩,我们感激不尽。”
      “好的,娘子。”陈舞也非常赞同。
      “贵人折煞我了,我怎敢生受贵人十金之数?”赵娘子略带犹豫。
      贾南风听罢,宽慰她的心道:“且不说赵娘子独自带着孩儿辛苦,就我看娘子眼睛,或许去城中开一个方子,拿副药吃一吃,兴许能有点好转。”
      “你便受着吧。”李三娘子在一旁说:“你孩子病的厉害,有点钱,也好去找大夫。”
      贾南风不再说话,她本想将这虎狼草与此次疾疫的关系说出来,想了想又怕徒惹是非,所以一直到下了山,看到了等着的马车,也一直未再说话。
      一看到等候了一天的马车,贾南风立刻把这里的各种事情抛在脑后,想奔回府中救治妹妹,上了马车,李三娘子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贾南风掀着暖帘,想听李三娘子说什么,李三娘子欲言又止,只把她的银鼠风领还给了她,贾南风接过自己的风领,递给陈舞,问道:“你最后为何会信我?”
      李三娘子看向银鼠风领,只是淡淡的,:“我只须摸这东西一把,便知贵人的这东西华贵,并非平头百姓之物,所以知道娘子所言之事属实。
      贾南风心中一动,说道:“我答应装作不知,但此事伤天害理,若有人发现报了官,你们难逃一死。”
      李三娘子没有回答,退后几步挥挥手,贾南风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紧了紧身上的织金披风,不再去看李三娘子,就这样马车离北邙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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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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