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同游

　　今天的沈关川打理了头发，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被微微卷起，边上外翘了几撮，脖子两侧的也做了微卷处理，带点野性。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样看着，沈关川身边的盛希顺着目光望过来，抬手打了招呼：“小舟~”

　　“你们到得好早！”白舟生笑着径直走去。

　　“来这儿排队吧，Longlife快结束了。”江昀指了指身边位置的椅背，“吃饭了吗？”

　　“没有。”白舟生笑着反问，“你们现在开始吃早饭了？”

　　“你别说，还真吃了，咱们仨昨晚通宵，今早去吃了早饭就直接过来了。”

　　“不叫我？”白舟生佯装生气。

　　江昀忙解释：“你今天不是还要比赛，就没喊你。”

　　“我们可没忘了你！话题聊得都是你呢！”盛希微搂着白舟生的手，点开手机给白舟生看他昨天的视频。

　　昏暗的光线浮动，背景音是一个女生在唱歌，白舟生能听出来，那是他们联赛女主持慕心语。

　　画面是沈关川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没音讯两年，我们三个里你最想谁？”盛希的声音从画外传来。

　　“啊？”沈关川笑着犹豫，“当然是都很想啊！”

　　“必须选一个！真心话嗷！”盛希捏着拳头递向沈关川，如同一个小话筒。

　　沈关川无奈地笑着，虎牙尖微微卡在唇上，半天才憋出一句，“River吧。”

　　“心碎了。”盛希语气悲壮，镜头踉跄着下滑，好像跌坐在了地上，“我太痛心了，关川！我要黑化！”

　　再然后是此起彼伏的笑声，沈关川笑着过来搀扶盛希，嘴上是不知所云的解释。

　　画外听不出是谁的女声转了话题：“MW（milkway）的几个选手还挺有潜力的，他们管理层应该也找你了吧？”

　　画面被切断了。

　　“有机会的，不过可能不是去打比赛，最近在谈了。”

　　当时沈关川直播时说的话还疑惑在心头，如此交叠，好像有了点答案。

　　教练。

　　“有人可是很想你。”盛希回头瞥了眼斜靠在墙上的沈关川。

　　白舟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该嘻嘻哈哈去和沈关川叙旧的，他也以为他可以，但是真正面对面时才发现，他做不到。

　　两人又对上了视线，显然沈关川也不知作何解释，嘟囔了句：“随便选的。”

　　尴尬化作了略微莫名的在意与愤怒。

　　“确实，不熟。”

　　此话说完，白舟生也没再看沈关川的表情，自顾自地坐到了一边已经空出来的椅子上。

　　“搞这么白热化啊？”盛希语气懵懵的。

　　不好冷脸，只能偏头扯了笑，“开玩笑的。”

　　眼神却丝毫没有分给沈关川的意思。

　　江昀点点头，“那你先化妆，我们去休息室2等你，这里人太多了。”

　　“好啊。”

　　庆幸他们的迟钝，苦恼一会儿的对面。

　　他没法像跟阔别已久的旧友一般坦然，他耿耿于怀对方的退役，他一点都没法放下。

　　美妆蛋轻轻拍在他的脸颊，像在不断催促着他调整合适的情绪。

　　做不到。

　　镜子边上的打光灯照得晃眼，看什么都不顺心。

　　逃避总是更容易被时间甩下，妆很快便完成了，踟蹰着前往约好的地点，呼了口气，才铆足劲一把推开休息室2的门。

　　沈关川他们仨坐在一张沙发上，闲散半躺，好不舒适，其余空位还坐了些以前的老对手。

　　“化完了？”盛希惊呼，“这么快？”

　　“快来吃午饭了。”江昀坐直了身子招呼。

　　沈关川则默默开着菜盒盖，只是抬眉看了他一眼。

　　冒着热气的六个菜成列在台面上，一旁的盖子布满水珠。

　　泡椒肉丝、水煮鱼、辣子鸡、玉米排骨汤、糖醋里脊、油焖笋。

　　沈关川他们三都是峻安人，无辣不欢，而他一个江和人几乎不怎么吃辣，那三样不带辣的菜给谁点的一目了然。

　　白舟生走过去笑问：“谁点的菜？还记得我爱吃糖醋里脊和油焖笋呢？”

　　盛希拆了盒饭的盖子递过来，“关川点的，我们都还不怎么饿，本来想待会儿饿了去整点KFC的，他非说准点吃饭对身体好。”

　　“这样。”白舟生僵了笑容，点点头附和。

　　冷脸到底的计划算是泡汤了，只能硬着头皮搭了话。

　　“谢谢。”

　　“晚上去唱歌吗？”沈关川问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语气带点期待。

　　白舟生抬头看看江昀又看看盛希，“你们去吗？”

　　“啊？有这事儿？”盛希疑惑地问沈关川。

　　“临时定的。”沈关川清了清嗓子，一错不错地看着白舟生，“来吗？”

　　“再看吧，赢了可能要庆功宴，输了就没心思玩乐了。”

　　迂回着话术，无法拒绝也无法面对，只好夹了块糖醋里脊咬下，假装自然。

　　“感觉你们俩气氛不太对，以前不应该已经开始小学生吵架了吗？”盛希认真地来回瞟，“现在怎么这么平和？”

　　白舟生佯装正色，“我这是成熟稳重！”

　　“活腻了？”沈关川不轻不重地给了盛希一拳。

　　“一点没变！”盛希追着回以一拳，“小学生！”

　　白舟生扒了口饭忍不住笑，“可爱小希一点没变，果然名不虚传啊。”

　　“啊？”盛希立马跳过来也给了白舟生一锤，“好啊，亏我还关心你们，你们就这样合伙欺负我？！”

　　“哪儿合伙了，我不是在夸你？”白舟生神色微动，又垂了眼继续嚼糖醋里脊。

　　一顿饭吃得并不算沉默，几人讲述着近况，除了他略知一二的江昀留在联赛当解说，剩下两人的情况都是他第一次知晓。

　　盛希重拾了学生时代很喜欢的美术，自学自考上了所艺术学院。

　　沈关川只说周游散心，再具体便不愿说下去了。

　　白舟生想吐槽的，却又觉得不该把场面弄得不开心。

　　有人功成身退享受悠闲又美好的日子，留他一人苦苦支撑那支离破碎的团队。

　　那支他们一起苦心经营，从藉藉无名走向名扬四海的TB。

　　其实转会和退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控制不住地对他苛刻。

　　他自己也无法解释那种情绪，甚至他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合理的苛责。

　　他只是，讨厌食言。

　　聊天总是能把时间迅速消磨，很快到了颁奖环节。

　　冗长乏味，因为TB牵涉的奖项多而松散，最后还有一个集体合照环节，所以他们几乎是在准备区站完了全程。

　　无聊又疲惫，好在小太阳盛希孜孜不倦地抛出话题逗趣，周围偶尔也有老对手搭话，聊着近况和期许。

　　快结束时所有获奖的人员一一登台，钢制阶梯发出急促地“砰砰”声，提高了白舟生的情绪。

　　不知道前边的谁突然停住了，没踩住刹车的白舟生撞到了对方的背向后反弹去。

　　坏！

　　心中警铃大作，可下一秒却被稳稳扶住了，侧头见到沈关川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

　　“没有我你真不行吧？”沈关川露着虎牙笑问，邀功似的。

　　当然这是白舟生印象中会有的反应，此刻他们只是相对无言。

　　“谢谢。”

　　“走慢点。”

　　明明是感谢与关心，可生疏得像隔了条银河。

　　银河？Milkway?MW?

　　突发的联想让他不自觉在意起来。

　　二十几号人站成一排，灯光照得晃眼，漆黑模糊的四面台更显空旷。

　　“我们摄像老师说可以站成两排，紧凑一些。”主持人拍了拍手示意大家。

　　白舟生还在想要不要站到前边去，身旁的盛希和江昀已经先做出了动作，插空站到了前一排。

　　有人朝他迈近一步，侧头对上了沈关川的眼。

　　对方露出虎牙尖尖，璀璨灯光照得他像是在发光。

　　“很好，大家看镜头。”主持人激昂的语调指示着。

　　前方摄像老师正弯腰举着设备，背后漆黑一片，三三两两有星点散射，是有人在玩手机。

　　“这乌漆嘛黑一片，玩手机也太明显了。”沈关川语调带笑。

　　下意识接了话，“你说话也很明显。”

　　闪光灯晃过眼睛，白舟生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在拍了。

　　没过几秒，主持人笑说：“刚刚有选手讲小话被抓到了噢，我们重新再来一张。”

　　呼声四起，隐约能听见白舟生和沈关川的名字。

　　啊？

　　有种被众人剖析放大的感觉，白舟生用笑掩饰尴尬与羞赧。

　　闪光灯再次亮起，定格了所有的情绪和感官。

　　灯光照得晃眼，台下漆黑一片，他看不清观众的脸，也无心去看。

　　有一瞬间记起了他们当年夺冠之时，沈关川也这样站在他旁边，眼神闪着光芒，兴意露于形色，沸腾着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印象中对方总是这样，比起狮子他更喜欢用狼来形容，带点不服输的狠劲，只要他想，下一刻就可以撕碎所有阻碍。

　　可偶尔又会变成呆笨的小狗，比如呛他的时候。

　　当时白舟生是这样破坏气氛的：“沈关川，金纸屑粘你牙齿上了。”

　　沈关川瞪大眼睛闭住了嘴，深信不疑，碍于镜头不好动手，用舌头辨了半天。

　　后知后觉才反应被骗了，只能佯装愤怒侧身轻轻踢了白舟生一脚。

　　那时也是四面台，也看不清观众的脸，仍是无心去看。

　　要落幕时伪装的愤怒消失了，沈关川侧头，“我们会拿很多个冠军！”

　　骗子。

　　下台时阶梯依旧被大家踩得嘎吱作响，禁闭无风的场馆让人透不过气，白舟生没忍住朝同行的人问，“为什么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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