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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我待
小六子扒在门外,看着前些天还风姿绰约的姐姐,在厨房里饰演多个角色,语调抑扬顿挫,前一秒还在手势指天,下秒试图躲避看不见的东西。
“不会是进了什么脏东西吧?”小六子鄙夷地说。
六子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地上的影子也慢慢变大。
我明明没有移动啊,这是怎么回事?
小六子屏住呼吸。大白天还能撞鬼啊?
“婆婆!差点被你吓死啦。”
小六回过身,发现是梅婆婆气地直跺脚。
梅婆婆也不恼,慈祥地把手里刚摘的野果子递给他。
小六子看了看果子有点羞愧:“对不起,婆婆。我不该…”
“是婆婆吓到小六子,赶快洗洗吃吧。”
“嗯。帮婆婆也洗一个,还要给师傅一个,姐姐一个…”一口气把周围人的名字都说了一遍。
“果子好像不够分了。”
“先尝尝好不好吃,不够再帮乖孙儿摘。”
“嗯,有点酸,酸得我牙齿都掉了。”
小六子用手指着他缺失的一块门牙咯咯笑。
“试试这个,看颜色就熟透了。”
“嗯!好甜,婆婆果然没骗我。”
“婆婆什么时候骗过乖孙儿啊。”
梅婆婆看着小六子,就如同看到自己的亲孙子小福陪在自己的身边,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他去街市的第二条巷子穿过去,买他最爱吃的李果子。
“希望神灵能保佑我的乖孙儿。”
小六子不说,但是什么都知道。
梅婆婆是爱屋及乌,丧失孙子的悲痛,只能借由一个和小福年纪相仿的孩子来麻痹自己。
她已经几乎快要看不见了,每晚的哭泣加重了她的眼疾。
可她还非要逞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找,在悬崖峭壁上找。
她看不清路,或许下一秒就是万丈深渊。
她也不知道摘的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如同神农尝百草,可能会有中毒的危险。
只为给乖孙儿,在这乱世中,找他爱吃的果子。
这座小城装满了悲痛的人,仿佛默认伤口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它说不出话,也不能说话。
像是一棵千年古树,选择默默承受命运的摆布,在无声中呐喊、生长。
厨房内,
红衣根据手头现有的线索,分析出这趟行程的目的:
一来找到被盗赈灾物,保百姓渡过难关。
二来还需厘清山贼烧杀抢掠的真正目的。
这群山贼想要的东西,除了物资,还有什么是我没发觉到的?
若是“货物”,是一批相同质量的物品,还是单单一件物品。
它的作用又是什么?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找到那件“货物”,找到那些被人指使的山贼,才有线索。
红衣在心里推演着经过,手上也不停歇,收拾好了行囊,一声鸣笛把坐骑唤来庙前。
正准备借力上马,直奔目的地。
右侧胳膊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
“你准备自己去?”
清冷的语气,伴着凉风吹到耳边。
红衣一副心虚的表情,悠悠转过身来。
“…是。他们应该不会听我差遣。”
又慌忙摆手,辩解道:
“一人不易被敌人发现,打草惊蛇转移物资就不好了。”
红衣知道这都是借口,别无他法罢了。
“我同你一道。”
“什么?”
红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先生没有回应,只是一脸好心地站在原地一脸等待。
收到突然的搭伙邀请,红衣的喜悦在脸上展露无遗。
“我这就去给你牵匹好…马,等我。”
他也不确信能不能牵匹“好”马?
能不能借匹马都难说?
毕竟手下的守卫只想着完成护送任务,立马回城吃香喝辣、家人团圆。
待红衣做贼似的从马厩里牵出匹黑马,想要返程接先生时,对方已经在山下集合了。
“就是这条路。”
红衣顺着雪地的轨迹说道。
“一路上的痕迹都是货运的马车轨迹,仅一匹马随行,这点很奇怪。”红衣不解道。
管不了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救命的物资要紧。
一路紧赶慢赶,雪地的痕迹也越发明朗。
不远处,还可以看到炊烟弯绕盘延。
红衣和先生决定先下马,再潜伏过去查探究竟。
选了一处竹林,红衣认真的系着先生那匹黑马,边说:“小红认路,不用系。”
先生想了想“小红”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手扶了下鼻子。
红衣一心抓贼,哪能想到自己变成了自己的爱马小红。
红衣弯着腰,另一只手牵着先生腰间的挂穗,鬼鬼祟祟地走到掩体后面,偷偷看当中的情况。
“嗯….”
“七八人罢,不足为惧。”
“只是你我二人,人数悬殊,还是搬救兵为妙。”
红衣扯了扯手里的穗子,示意他弯腰。
他只好俯身靠近,高大的身躯将红衣罩于身下。
怀里的人竟不知二人距离缩短,红衣自顾自地说:
“你现在骑马回去。”
“通知守卫,赶来救我。”
先生听罢点了点头,临走前低声嘱咐:
“切莫擅自行动…”
“等我回来。”
“嗯。”
红衣嘴上答应,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要赶在守卫来救我之前,找到特殊的货物。防止他们调虎离山。”
“什么百夫长,升官加爵。”
“护送批粮草,我倒成了柳城祸首。”
等先生踩着雪块的脚步声远远消失在耳旁…
红衣提起自己的衣摆,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道那伙人身后堆放的货箱后。
货箱堆积甚高,刚好能遮住自己的身影。
他先是计算货物的箱数,和丢失的数目对得上号。
再者,他站在货物底下,试图眯着眼睛,仔细分辨这批货物的不同之处。
开箱验货肯定是来不及了,红衣捏着下巴思索:“到底哪箱是我要找的?”
“从外表上,并无不同。”
“或许等救兵到,捉拿了这伍贼人,再审讯也不迟。”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黑糊糊地身影,从参天树下跳下来。惊动了聚在火堆旁的山贼。
“谁?”为首之人率先起身,试图利用高度优势增大视野。
另外两人同时提起放置于一旁的砍刀,蓄势待发。
剩余四人,手持短兵,两两分队。
有拿着火炬的帮手,试图从侧面突进。
“完了完了完了。”红衣心想。
“自己还能狡辩一二,再加一个黑衣人凶神恶煞,八百个嘴也说不清。”
黑衣人瞥了一眼没用的“同伴”,从兜里放出一只活物。
“嗖。”
一身带羽的玩意儿,扑棱直冲云霄。
山贼见了,只得作罢。
互相责怪,怎么没抓着那活物。
准能烤个乳鸽。
他们背着的方向,红衣坐在泥巴堆里怕得直哆嗦。
“真没出息。”黑衣人见了忍不住多嘴。
“汝是何人?”红衣还没硬气一秒。
黑衣人随手一甩。
银晃晃的月牙弯刀,就架在红衣脖子上。
“…”
红衣的气势瞬间蔫了,心想:
“这速度我可不及。一旦交手,非死即伤。”
红衣改变策略,双手合十缓缓举起来以示诚意。
黑衣人看罢,利落地收起刀刃。
红衣余光偷偷打量,这个装扮成黑衣人模样的男人。
黑衣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帮山贼,另一双眼睛还时刻留神手底下的人。
“看来他和那帮山贼不是一伙的…”红衣心想。
可能是嫌红衣直勾勾盯着碍事。
不一会儿,红衣就被黑衣人随身带的绳子捆住了手脚。
“痛..痛痛…。”
他也不敢大声叫唤,引来了山贼,先完蛋的肯定是他。
只听黑衣人一个口哨,天空中俯冲下一只黑乌鸦,在柴火堆里扑腾翅膀。
突如其来的风暴,将烤堆的火焰,化作四处乱窜的火舌。
惊得那七个人乱了阵脚。
慌乱中,一个黑色身影干净利落,配合着乌鸦起落,杀死了一众山贼。
七…
七个人….
全死了。
红衣只能呆坐在原地,望着一滩血海,越淹越深。
视线逐渐模糊,
他好像能感觉到血漫到脚边,慢慢变成旋涡。
漩涡中伸出十几只手臂,禁锢着他的肉身,通往极恶地狱。
红衣瘫倒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觉。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
心里的疑问,没来得及问出口。
…
当他紧贴着地面的皮肤,感受到剧烈的震动时。
他知道,救兵终于来了。
红衣勉强支撑身子坐起来,但四肢发软无力。
就在又要摔倒时,
先生半跪在泥地里扶着他,双手微微用力,防止他二次滑落。
粘上草叶、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靠在他干净结实的胸膛上。
红衣顾不上冻得僵硬发紫的双手,紧紧握着先生的衣襟。
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干裂的唇角,随着声音微微颤动。
“他们要抢的不是粮草。”
“…是别的东西。”
“我只跟你说,只有你会相信我。”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害怕,我怕他们伤害无辜的人。”
红衣不想哭,可是眼眶里挤满了泪水在打转。
他能感受到内心的自己,好像不同于往常。
从前,他只觉得自己是一只蝼蚁。
战火,把一切烧为灰烬。
母亲倒在屋里,自己却无能为力。
逃难时,却连妹妹的手也没能抓牢。
甚至自己也差点死在“斗兽场”中。
最后,是黑武士救了我,他们教我怎么活下去。
手下屠刀,血流成河。
肝肠寸断,装聋充瞎。
这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可再次回到故土,
却发现这片土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人命如草芥,想活却无门。
生与死之间,有着千万条河流。
他看到每一条河流的倒影中,灾难如人性相伴。
可人们呐,竟然挣扎着,用希望点亮心房。
脑海里浮现着小六子的欢声笑语、梅婆婆的唠叨、先生的陪伴、守卫们的信任、村民的期许….
他要保护他们,
他们又要保护他们。
“他们”就这么从具像变成了抽象。
有了软肋,他想要靠自己去争取一方净土。
但是,只靠他自己,
…还远远够不到。
他不甘心,已经用尽了他所能设想到的努力。
到底是哪里不尽人意?
红衣的执念成为了他的寄托,也让他第一次,尝试去相信别人。
红衣的表情,不能说比平常阳光那样明媚。
但是通红的血丝,沸腾的泪水。
仿佛唤醒了先生体内隐藏的“秘密”。
他终其一生,在寻找“真相”。
“或许眼前人,会给我答案。”
他不顾红衣的泪水,
只是用力拦在怀里。
如同久逢甘露,滋润着每一寸肌肤。
“我信。”
先生不知道红衣听到没有,但是他知道。
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确凿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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