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性妖

　　看看前面没有边际的土路，她又伸手从自己背后的布袋子里摸了摸。

　　布袋子里东西并不多，透过几片薄薄的布料轻易的摸到了一个碗状硬物。

　　掏出来拿至面前，是个布满裂纹的墨黑色龟壳。

　　龟壳看上去已有些年头，裂纹深入壳内，显得龟壳非常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随着纹路支离破碎。

　　四周向上有些藤蔓状的棕色纹路，且由于常常被人抚摸而变得油光发亮好像上了一层釉。

　　龟壳临近的两个方位上标着‘西南’二个红字，不知是用什么写上去的，不似写在表面，倒像是融入壳中。

　　要是放在平常，这龟壳倒是值得在美好灿烂的阳光下烁烁生辉的赏玩一番。

　　但此刻夏南山却恨不得它化成一个烤的焦香的大馒头好让自己能咬上一口！

　　“哎”，随着又一声有气无力的叹息，传来三声叮咚脆响。

　　夏南山向龟壳掷入三个铜钱，继而口中喃喃有词的摇晃起来。

　　“呼呼此神，瑶瑶于慧，念我至诚，许西示讯，领！”

　　一边摇一边用树枝在地上记下卦象，一连摇了六次，刚擦净的汗水又一次滑落下来砸在地上记下的卦象旁。

　　头三次都是三个正面，阳阳阳，是为乾。接下来是两个正正反一个正正正，是为震，上乾下震，化作无妄。

　　她皱着眉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暗自琢磨了一下。

　　‘乾为天，阳罩万物；震为雷，阴裹阳收。乾上震下，若信德磊落可一往无前，品德纯善且有意外之获。’

　　这么一琢磨，再看这卦象，夏南山暗自乐了。

　　‘此卦心胸良善则为大吉。我刚刚才行完善，就来了这么一卦，这明显是上天在暗示我此行无忧啊！不枉我此番下山勤勤恳恳四处流浪只为大众解忧除祸，当真是纯善至德！好，那我就继续向前走！’

　　她收好东西，准备上路，却又觉得双腿休息了下反而更加酸软，使不上劲。

　　原地坐下用手拍打几下穴位后又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徒步真是累啊，也不知这卦象中的意外之获会是什么，要是能捡个那些传说里老神仙的鹤啊虎啊之类的坐骑就好了。

　　白日梦可以边走边做，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迎面来了个老汉。

　　老汉走至夏南山身边，上下打量一下她，似乎因为很久没见过陌生人而惊讶，眼中又带着一丝淡不可见的暗喜。

　　“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

　　夏南山也仔细打量起这今天看到的第四个大活人。

　　老汉穿着一身打着五颜六色补丁的无袖短衫，用不同颜色的布块拼成的长裤，脚下一双干草编制的软底草鞋。

　　头发稀少花白，晒干的稻草一样随便用布条扎着，一张脸黝黑干瘦，遍布皱纹，如今因为笑了起来挤出层层叠叠的沟壑，显得有点渗人。

　　骨骼嶙峋的肩膀上挑一个扁担，扁担两头摇摇晃晃两个空桶。

　　‘挑水的？看样子是个在附近生活的人！’

　　夏南山心中觉得这漫长无止境的土路好像有了终点，就在这路遇老汉的扁担上。

　　她高兴极了，连忙先抱拳弯腰行了一礼。

　　“小道从极南之地的符禺山凤凰观来，一路游行想去北地景山拜访师傅的老友。只是途经这里既不见人烟村庄也没有路标地识，一时不知方向。请问大叔，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还要走多久才能有村落住户呢？”

　　老汉听到夏南山是从极南之地来，颇为惊讶。

　　他只从自己的老辈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至于什么北地景山更是闻所未闻。

　　此刻见夏南山浑身狼狈声音虚浮，想她应是走了很久，便从腰间拿出一个陈旧的竹筒递过去。

　　“这一路来都没有什么村落，你一个姑娘竟能独自走这么久也是不易。这秋日太阳正毒，你先喝两口水。”

　　说到这里老汉转回身面朝他来的方向，伸出一根好似枯树枝一样的手指，颤巍巍的在空中点了点。

　　“前面再走二十里路就是我住的村子。姑娘你往那里去。虽不是什么富庶大村，但是歇歇脚吃点东西却是没问题的。”

　　夏南山一听前面有吃的喝的住的，顿时觉得这老汉简直是天上派来的神仙化作人样点化自己。

　　再他那一身花花补丁，似乎也暗藏玄机，分明拼凑出了一派吉文祥图，变得顺眼好看起来。

　　虽然怀里还揣着那周公子的水袋，她还是接过老汉的竹筒，怀着接受上天赐福的心情喝了一口。

　　哎，你别说，这满怀上天赐福的水，还真是不同凡响。

　　入口有一股不好形容的苦涩味，回味更冲，好像用杂草反复煮过，草汁都融入了水中。

　　‘莫不是当地特有的什么的消暑汤汁？’

　　夏南山虽然略懂草药，却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草味，只好询问：“大叔，这是什么水啊？是你自己熬的草药水吗？”

　　老汉不好意思的用手抹了把脸：“草药水？我哪里懂得什么草药，这就是村里的井水！不好喝是吧？习惯就好了。这里的水都是带着这个味道，不煮还好，煮了之后味道更浓。不过喝了倒是没事，我们全村世代都喝这个水，除了煮饭不好入口，其它都一样。”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瘦弱的胸膛，又晃了晃肩上挑的桶。

　　“你看，我这不是要到别处去挑煮饭用的水嘛。姑娘只管往前走，前面就是我们村子。这里遇到我给你指路，定是天意，是天意啊！”

　　老汉说完突兀的干笑起来，嗓子里发出‘咯咯’怪音。

　　夏南山心中盘算：‘自己来的路上只经过两条小河，一条远在十里开外，另一条更是遥不可及。老汉说自己的村子还在前方二十里处，难道这个村子每次要烧饭都走三十里路去打水？脚程快也得来回三个多时辰，这老汉莫不是骗我。而且这路上原先还有个吃人的梧桐精，怎么这老汉没事？难道因为他不好吃？’

　　可是腹中空空又容不得她多想。

　　更何况自己的肚子空，口袋比肚子更空。

　　若说身无长物唯一的好处，那大概就是不怕被人骗吧！

　　她又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的葫芦，心里暗道：“死狐狸，不是三天三夜走不到吗，把你打成一颗丹随身带着，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我走不走的到。”

　　于是她向老汉问清楚具体方向，便默念着刚卜到的卦象‘乾上震下，元亨，利贞，大为亨通’一鼓作气继续赶路。

　　紧走慢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前方的一片黄土地中看到了一堆黑色的屋丛。

　　之所以说丛，是因为前方的村子既没有进村的路口，也没有围着村子的植物或者围墙，只是一堆房子忽然从黄土地中冒出，显得非常突兀。

　　加上房子搭建的全无条理，东一堆西一堆，远远看去好像一丛丛枯草聚集在一起。

　　此时，太阳已然向西准备隐入云层。

　　强烈的阳光被临近的云层折射，一缕一缕的照向大地上黑压压的屋村，好像要用光清洗掉它们的满身灰黑浮尘，竟有种让人无法移开双眼的缥缈虚幻感。

　　夏南山看着这一片余晖中的灰暗。

　　屋丛投在大地上的影子好似一只张大翅膀的乌鹊，随着太阳的西移而缓缓前进。

　　她定了定心神，跟着那雀影走进了村子。

　　村内很安静，不像她以前路过的村子，总在村口迎来热烈的犬吠欢迎声。

　　这里别说狗叫，连人声都没有。

　　没有孩子跑来跑去的嬉戏奔跑声，更不见坐在村口晒太阳扯闲谈的大姑娘小媳妇。

　　夏南山都不自禁被这安静影响了，不由自主的蹑手蹑脚起来。

　　但她突然觉得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又不是来做贼，自己是来要饭的。

　　呸，自己是来看看能用什么换口饭吃的。

　　‘怎么这整个村子都没有人吗？还是说他们都出去务农了？’

　　她环顾下四周，每座房子都差不多的破落，有的窗户上都是洞，有的连大门都只有半扇。

　　最终她选定了进村处一户有院子的人家停了下来。

　　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角落里有两棵已经枯死的树。

　　树之间拉着绳子，上面晒着几件衣服。

　　门口有一个大缸，大缸里面盛满了水，平静如镜，不见一丝波澜。

　　缸旁边有个板凳，板凳上还放着一个破了洞修补了一半的斗笠。

　　看上去是有人正做着手里活突然被什么事打断了。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喊了句：“有人吗？”

　　清丽的女声打破了这凝固的安静，在寂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响亮。

　　整个村子有了些许活气，院外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开门拉窗声，走路声，衣服摩擦窸窸窣窣声。

　　这轻微的人气声让夏南山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干脆大力拍了拍面前的大门，继续高声问：“有人在家吗？能借口水喝吗？”

　　门还是没有打开，但后背突然伸来一只苍白消瘦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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