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三清探事组

作者:翌日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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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游三清知道,曲艺杂耍行里最大的规矩,就是对把戏手艺本身的敬畏之心。更有讨人嫌的无知路人,最喜欢炫耀自己发现了把戏里的玄机,四处张扬“拆活”,令人恼火。

      杨家人心胸还算宽广,怒斥几句,推陈出新,不跟人计较;遇上那些亦正亦邪的草台班子,本身把戏花样不多的,还不得找个野村暗巷,把人胳膊肘子卸几块丢去喂狗。

      走到杨家,虽无破落像,但有简朴风。一家三口人,杨父和右真的哥哥左毅合住在一屋,杨右真单独住在一间小屋,离厕间远些,但好在安静,晚上若有人起夜也不至于吵着了她。张应然突然有些羡慕,自己在三清宫跟着师父长大,师徒关系严明,自己从小住在师父卧房外间的睡榻上,师父晚上腿疼口渴了,自己抹抹眼睛就得起身伺候。

      杨父和左毅一起在院中修整箱子里的吃饭家伙什,杨右真单独捧起簸箕里的碎石块,要拿到自己房间里。张应然卷了卷袖子:“我帮你。”

      杨右真偏了偏身子,不让张应然碰:“臭道士,你跟三清在一边坐着就好,别瞎动。”

      “好心帮你,还被骂臭道士,她这人嘴还真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张应然对着游三清嘀咕,冷不丁趁杨右真不注意,抽手捉了一把簸箕,却碍于杨右真强硬的臂力,未曾得逞,石头掉了好些块在地上,啪啦作响。

      “嗯?这石头怎么……”张应然愣住了。那碎石头好大一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压人,反而轻飘飘的。张应然估摸着,哪怕是游三清这样没有功夫压身的女子,也能轻而易举地拿起一整块。

      更神奇的是,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石块,并没有四散摔得到处都是,反而像抱了团,伺机粘在了一起。杨右真随便捡了几次,就把地上收拾干净,自己找了个脚凳坐下,开始在灯下观察那些石子,再把它们以一种规律分类归结起来。

      张应然看得目不转睛,脑中像是炼丹炉下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爆着火星子。总说仙家道法鬼神莫测,自己下山来以后,先是参与游三清舍身暗访的骗术,又是目睹了杨右真灯下修石块的把戏,张应然逐渐觉得这人世间的弯弯绕绕,比道法还高深。

      杨右真手上不停地忙活,嘴上也没闲着:“你们去彩云楼可打探出什么来?杜鹃姑娘和谜题有关系吗?”

      “嗨,别提了,她现在是悲喜交加,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定礼是路也走不动,脾气也见长,我应聘个丫头,差点折在里头。你看,临走还丢了条手巾给我。”游三清从袖子里掏出那条乌漆麻黑的手巾,上边沾着些脂粉颜色。

      “她也够奢侈的,手巾用丝缎。”张应然插了句嘴。

      “哟,你一个山上清修的还懂这些,不简单呵。”杨右真表示惊奇。

      “这有什么;来我们三清宫许愿进香的善人们除了捐钱,也有捐物的。前两年有个财主给真人们的立像捐了好些丝缎,让我们给真人做衣裳呢。”张应然解释道,顺便将手巾展开。

      游三清只觉得好笑。这些有钱的财主们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路有冻死骨不谈,丝缎做的衣裳先紧着给那泥塑的真人像穿。

      也是,普通人保佑不了他们财源广进,丝缎穿在正确的人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和效用。

      杨右真眼尖,瞧见什么就嚷开:“这手巾还有花呢,你看,就是杜鹃!在角上呢。”

      游三清仔细一看,果然是一枚小小的杜鹃,在角落里独自绽放。想来这不是寻常的手巾,只怕是哪家特地给姚杜鹃定制的贺礼,拿来讨她欢心的。那杜鹃花柄上,还有小小一个卢字。

      原来是卢老爷的手笔;他在隔壁县里名声鼎盛,当年是做讼师出身,发了迹,自从原配夫人去世,在自己县里地界没看上合意的人,偶尔来了趟玉山,彻底迷上了姚杜鹃,就成了彩云楼的常客,偶尔接姚杜鹃去当地小住两天。要不是彩云楼妈妈不放人,非要狠狠地敲他一笔,姚杜鹃只怕是改名换姓抹了脸,也要躲在卢府不回来。

      “彩云楼没什么大事,现在急着找个烧火丫头,我倒是奇了,他们那里什么人没有,一个烧火的还能难住那妈妈不成?”张应然一脸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哪怕是彩云楼嫁出去的,那都要带心腹体己的丫头一起上门。姚杜鹃临走找人,定是想看看这烧火丫头够不够忠心,能不能带走做个陪嫁;若是不成,留下彩云楼烧一辈子的火,她也管不着了。”游三清想起以前听过的书段里,大家庭中表面和谐,实际狼烟四起,便知道没有心腹的苦楚。

      “既然彩云楼没线索,杜鹃花哪里还有呢?”杨右真此时手中的石块已经慢慢凑成大石被击碎之前的模样。

      “现在找杜鹃花的好地方,自然是三清山里的杜鹃谷。”张应然下意识答道。

      “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带我们去?”游三清眼中燃起了希望。

      “成啊,但是我今天走不动了;我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大晚上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张应然开始扒拉自己的手指甲。

      “我家住不下人,你今天去过,我爹娘平时和我挤在一个屋,你要去了你只能睡柴垛子里。”游三清立刻表态。

      杨右真向窗外看了看,父亲和大哥已经在灶上把晚饭热好,芋头的香气从蒸笼里飘满庭院。

      “行,我问问我爹,要不你就跟我爹和我哥凑活一下。我先说好,我们家没什么好吃的,力气人吃长力气的饭,你要吃什么精细的,我们家伺候不起。”杨右真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浇了张应然一头冷水。

      张应然不言语,看杨右真去厨房跟杨父和杨左毅商量了几句,便见杨左毅来带张应然去自己和老爹的卧房:“道爷,你住我们家是委屈了,你要不嫌弃,我和老爹打地铺,床给你睡。”

      张应然连忙摆手:“可不敢当;大哥和杨老爹愿意收留我这外人,我代替师父谢谢你们的善心了。我平时在观里也是睡惯了硬床,您给我个褥子垫地上,我保准一头睡死过去,雷打都不醒的。”为了在杨家有个住处,张应然决定不提自己晚上睡得浅的事,省得人家杨家觉得自己娇气。

      杨左毅似是如释重负:“不瞒道爷,我爹跟我白日里卖力气,晚上睡觉就好打呼噜,我还怕道爷不习惯,耽误道爷白天正事。”

      杨右真哧地笑了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哥你别赔礼,我给他扯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得了。”

      杨父走来招呼一行人一起坐下吃饭。那蒸芋头不是简单物,而是杨家喜欢做的本地名吃。当年杨氏杂耍从老家修水搬来玉山,除了带一身的杂耍本事,还带了家传的做菜口味。

      芋头泥里包上辣油笋尖,再上屉蒸成丸子,三两个就能下一碗饭,好吃得很。只是从芋头剥皮,加上红薯粉,埋馅料到蒸丸子,好歹要一两个时辰。全家每天出摊子,也只有偶尔黄历忌日得闲的时候,才能做上一些,多做了放在灶间,若没有野猫偷吃,也活生生放馊了。

      “爹,大石我给顺好了;我明天跟三清和张道爷去一趟杜鹃谷,出不了摊。”杨右真给杨父知会了一声。

      “行,早点回来,别给张真人添乱就行。明天大缸的档口,换你哥耍大旗也行。最近县里戏班武生撂挑子,我们借机蹭个热闹。”杨老爹倒是消息灵通。

      次日清晨,杨右真没穿杂耍武行演出的衣服,换上普通民女的行装,为保安全在袖子里揣了一柄小刀。不用后脑勺顶缸顶碗,她也乐得把头发照常顺着梳下来,不再把辫子顶在头上。

      游三清已经在院门外等候,作势学了几声鸟叫,引得张应然和杨右真一起出门。杨父和杨左毅早早起来练功,并没在意他们三人已经悄悄离了家。

      好走歹走了一个半时辰,三人才到了杜鹃谷。

      那谷中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向阳,却有满山满谷的杜鹃树,迎着光亮倚山而生。越往花丛深处,香气越盛。古来许多书生放榜之后,最爱在花下伴友,席地而坐,饮酒谈诗。

      今年并非大考之年,世人大多在家苦读,没空来杜鹃谷吟诗作画。

      三人在谷中逛了半晌,并没有什么发现。山中花朵繁盛,紫云缭绕,并无什么不妥。游三清走得有些累,说什么也要在谷里歇一会。“你们陪我坐会儿,我过会儿下山必定得吃一大碗面条,现在我是脚也软,心也慌,脑子都不灵光。”杨右真便往树下一坐,把背一伸,让游三清靠着闭目养神。

      张应然顺着她们的方向,隔着一两步的地方席地打了个坐。上山路上他调理气息,没有用腰腿的蛮力,这才能保住体力。

      “三清,你看,这地上的蚂蚁有趣!”杨右真摇醒游三清,指着那弯弯曲曲的一条移动的黑线。

      游三清揉了揉眼,也看到了那蚂蚁的队伍,顺着一瞧,尽头还有些苍蝇,在一个土包头上飞舞。游三清扶着杨右真的肩膀站起来,拉着她一同走到土包头附近。

      “臭道士,你也来!”杨右真遥遥地对张应然招手。

      三人凑近仔细一看,那蚂蚁群聚的地方,有一股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杨右真掏出袖中小刀,在土包头上使劲地挖了一阵子,露出一抹紫红来,不禁把游三清护在身后,倒退了两步:“我的娘,快跑吧,咱们这是见了鬼。”

      张应然跟观里师哥去山下念过经,胆子练大了,大概猜出眼前的情形。他掏出三清铃,先在土包头附近摇上一阵,向魂魄请示一番,口中念着经,再从杨右真僵直的手中把刀接过来,顺着紫红色往外翻挖,渐渐地现出衣衫鞋履,更有青白面孔,双唇张开,是个惨死的女子容貌。衣服领口没扣,隐隐约约露出发紫的脖颈,像是被人掐的。

      张应然转身对面色发白的杨右真提醒:“你看不得,就先回县里报信。你会不会骑马?”

      “小时候骑着玩,不是很稳。”杨右真抓了抓后脑,她现在手心里都是汗。

      “能骑到衙门就行。快去县衙报案!”张应然思忖着,“你拿着我的三清铃,问问山腰的农户能不能借匹马,比你走回去快。”

      杨右真看了看游三清,意识到三人中只有自己体力最强,但遇上大事胆子最小,便义不容辞地接过三清铃,往山腰而去。

      游三清咬咬牙,拿过张应然手里的刀,走近遗体,把她嘴里的泥土往外挖。

      挖着挖着,她嘴中的泥土里露出紫色的花瓣,正和这土包头上方树上盛开的花,和自己锦囊里的花瓣,一模一样。

      “看来她被害的原地就是这里;这花瓣就是证明。”游三清仔细观察。

      “她的衣服……不让你想起谁吗?”张应然在游三清挖土的时候,掀开了遗体衣领的扣子,里面绣着杜鹃花的纹样,柄上也有一个卢字。

      “大家都知道卢老爷在我们玉山县,和姚杜鹃是浓情蜜意,没有第二个相好,不然也不会昨天那么大手笔来下定迎娶。”游三清扫视遗体衣服周身,式样时兴,袖口和裙脚却略长。

      “这只能说明,她穿的就是姚杜鹃的衣服,但她不是姚杜鹃。”张应然接上了游三清想说未说的话。

      “姚杜鹃昨天一会哭,一会笑的,都以为是要赎身出门才感怀身世;可她一提那烧火丫头,叫雉儿的,就像炸了一样。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那个没消息的雉儿?”游三清的思绪大胆往前进了一步。

      “要想知道,得找彩云楼的人来认尸。”张应然点了点头,望向山路来处。隐隐约约,有三清铃声,踏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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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建设经济之余逗逗她。



    朝雪飞白
    和亲半路上匈奴王居然逃婚了,她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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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探事,案外人情,案内自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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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江苏
    我的妈呀终于写完啦哈哈哈哈哈哈!
    男主胡仲山视角的后续在隔壁《相公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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