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水月观音

　　秦月推开门。

　　套房大厅，窗帘不知何故被拉上，室内一片灰暗阴森。所有人转头看向秦月，神色不清，嘴唇同一时间微动，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秦月一怔，她怎么觉得他们对自己说的也是“qi”这个音？

　　是她坐电梯坐魔怔了吗？

　　她脑子糊成一坨浆糊。

　　风吹帘起，太阳光驱散黑暗，室内重新变得鲜活温暖起来。

　　大姑冲着秦月招手：“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准备好了我们就回家吧。”表叔打了个哈欠，戴上平框眼镜侧头问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就是朵朵还在厕所。”

　　“对了，小月，你妈妈说是出去转转，现在还没回来，你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在哪儿。”婶子一边在沙发上叠衣服一边看着秦月说，“东西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要是你妈正好在回来，直接门口儿等我们就行，也省得跑上来一趟了。”

　　秦月不解：“现在就回家，我们不是才刚到东京吗？”

　　六奶奶上前，伸出枯槁的双手触摸秦月额头：“也没发烧呀，怎么整个人看着迷迷瞪瞪的。”

　　秦月被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猛地往后撤步，她的手好冷。

　　“怎么了？”奶奶似乎也被她后撤退的动作吓到。

　　“没事。”秦月咽下疑问，试图打探消息，“今天几号了，我看一下飞机票，别订错日期了。”

　　“七月十七号。”大姑远远回答，埋怨秦月，“订票前你不仔细看日期，订完才看？”

　　“啊，十七号那就没错，我订的就是十七号的飞机票，我们现在走？”

　　“你……感冒还没好？”二姑从一侧房间走出来，“正好你房间桌子上还有一包感冒灵，拿出来泡了喝了再走。”

　　秦月站在房中，刚刚二姑出来的那个房间位置是她的，所以她现在不确定自己的房间是哪个。

　　二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看你真是鼻子堵气把脑子堵傻了，坐着吧，我去给你拿药。”

　　“谢谢姑姑。”秦月赶忙道谢，她坐到沙发之上，看着二姑走进那件粉色公主房取药。

　　她的房间换到那里了吗？

　　沙发另一头。

　　六爷爷看着手机，表情严肃，好似在处理什么大事儿。

　　朵朵和澄澄欢呼吵闹的声音从厕所传出来，婶子敲了敲门，语气严肃道：“洗好脸和手就赶紧出来，别在里面玩水！”

　　“知道了妈妈！”

　　“马上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水声停了，两个小孩开门跑了出来，直奔沙发上的秦月。

　　“姐姐抱抱！”两小孩争着抢着，最后一人抱住了秦月一侧胳膊。

　　澄澄剃了个小平头，他脸蛋贴在秦月胳膊上，柔软温热，久违的令人感到温暖。

　　“澄澄，你是什么时候理的新发型？”

　　“昨天啊，不是你带我一起理的吗？”澄澄抓住秦月的发尾弯曲的弧度，“姐姐卷发也好好看啊。”

　　秦月瞳孔微缩，她撇开两个小孩，跑去照镜子，才注意到自己的发型也变了，从直发变成了波浪卷发，脸上也上着精致全妆……

　　就和从这个房间出去的她，一模一样。

　　不，有一点不一样。

　　秦月看着镜中的自己，红唇抿平，不见一丝笑意。

　　即便长的一样，两人情绪上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旁人认不出，她自己难道还分不清楚吗？

　　婶子从厕所门后出现，露出半张脸，温温和和道：“药给你倒好了，放在桌子上，快去喝了吧。”

　　“这国外就是不好找医生，等回国好好给你看看。”

　　“反正几个小时后也就回国内了，药不喝了吧。”秦月走出厕所，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棕色液体，很怀疑里面的到底是不是感冒药。

　　“那也有十个小时了，病不能拖，快去喝。”大姑皱着眉头，将药拿起，递到秦月手中。

　　看着对方不容拒绝的态度，秦月一饮而尽。

　　“我想上个厕所。”

　　“嗯。”

　　秦月镇定关上厕所门，确定门外没人以后，将水龙头打开，迅速趴到马桶上抠嗓子眼，将喝下的液体全部吐了出来。

　　直到嗓子微痛，她才停手，按下冲水键，她起身去洗了把脸，将脸上的妆容洗去。眼下青黑泛红，倦容满面的样子仿佛好几日没怎么休息。

　　自她从飞机上醒来，至少已经睡了两觉了，黑眼圈怎么会这么浓重？

　　时间变换也很奇怪，她和爸妈吵完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在ATM机那里时她曾注意到过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即便她在走廊耗费了很多时间，也绝不应该到了午时。

　　秦月感受了一下自己腹部，她也没有饥饿的感觉。

　　“我给你妈打了电话，她已经在楼下了。”婶子摇了摇电话示意自己刚和对方通完话，她的手边是一大一小两个银色行李箱。

　　和来的时候一样。

　　秦月一眼扫过去，发现大家的东西都不少，却唯独自己的淡粉色贴着好多日漫守护甜心贴纸的行李箱不见了。

　　“我的箱子……”

　　“还会回来的。”

　　“……你说什么？”秦月骤然回头，看向说话之人——二姑。

　　“噢，我说下次回来还住这个酒店，你不觉得这儿住的很舒服吗？”二姑烟反问秦月。

　　“嗯，舒服。”只是有些鬼（？）而已。

　　二姑笑了笑，由着酒店侍从将行李箱拿走，自己和秦月亲密挽着隔壁：“走吧，这次咱们得走一段距离，听说前面有个不错的餐厅，好评很多，等吃完了再回家。”

　　秦月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实际上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这么多人都去，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提前去机场等着吧。

　　亲自关上房门，秦月回首，再次踏入那道曾经困住她的走廊。

　　她一路警惕着，环顾四周，直到平安无事踏进电梯，才恍然清醒过来，自己真的从这处走廊走出来了。

　　电梯一层层向下降着，秦月仔细察看着上面的数字。

　　七——六——五——四——三——二——

　　第一层到了。

　　电梯机器声滴答提醒着众人出去，秦月坠在最后和二姑一起去办退房手续，没等几分钟便办好了。

　　她回头望向酒店大厅，六爷爷等人已经在门外和自己妈妈交流起来。朵朵仰头看着妈妈说什么，下一秒，妈妈就笑颜如花，弯腰一把抱起了她。远远看去，仿佛她和她怀里的那位小姑娘才是一家人。

　　和二姑一道出去，妈妈瞥了她一眼，趁着所有人没注意，在秦月耳边小声催促：“你涂的什么口红，这么显眼，是你这个年纪该涂的东西吗，快擦掉！”

　　秦月心里咯噔一声。

　　转身透过酒店玻璃门的反射，秦月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红唇，嘴角隐隐上扬着，似乎再笑。

　　秦月手抚上嘴角，望着镜子，再次抿平。

　　她不是微笑唇，除了主动保持唇角弧度，表达自己的善意外，她不会笑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她。

　　“在看什么呢？快走吧。”二姑的声音悠远传来，秦月回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很远，站在路的尽头高声喊着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秦月快速跑向他们，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一股奇异的古怪感涌上心头。

　　秦月脚步慢了下来，身后却像是有人推着一般，迫使着她向前。

　　一群鸽子从上空盘旋飞过，扑啦啦的翅膀声像是有人在鼓掌一般。

　　秦月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游离在众人之外，像是观众坐在台下看节目，看着所有人一步步从热闹繁华的都市走上偏僻幽静的小道，进了一片丛林之中。

　　乌云密布，遮阳蔽日。

　　雾色渐起，走在林下，秦月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这条路又通往哪里。

　　她们是为什么要走进这片丛林的？

　　秦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回身体自主权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沉重到几乎抬不起来。

　　四顾身侧，朵朵和澄澄两人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活力十足，一点儿也不累的样子。

　　而其他人也是如此，说说笑笑，谈话你来我往。

　　忽然眼前一片开阔，雾气散去，一座白色欧式城堡出现在视野之中。

　　盘旋的鸽子收了翅膀，各自落在城堡尖角上，羽毛的白色和城堡几乎融为一体，只留沙红色的眼睛注视着来访的客人。

　　沉闷地推门声响起，一位穿着白色西装，带着白色羽毛礼貌，拄着拐杖的优雅男士从中走出。

　　湛蓝的眼睛扫视客人，面上挂起亲切的笑容，他迎上来，绅士地拿下礼帽置于胸前，微微俯身：“Esteemed guests, we extend a warm welcome to the esteemed Golden Day Restaurant.

　　Might we inquire if you have made prior arrangements for your visit?”

　　他的声音像是在酒窖中酿了十几年的红酒，醇厚香甜，令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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