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鹿鸣

　　鹿兮微嘟着嘴看着电视，而鹿家外公外婆，则一直在一边跟闻岐霖聊天，其中一半闲聊，一半夸赞。
　　听着外公温声，外婆软语着一个劲夸那个人，鹿兮真的很想跳起来，指着那装得无比乖顺，无比懂事的大尾巴狼，对自己最爱的两位亲人大喊：别信他，这个人白天还欺负你们的好外孙呢，他的本性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幼稚和不懂事，只能继续生闷气。
　　幸好，电视上正在放他最爱的新闻节目，而屏幕上就是他的妈妈——鹿栩然。
　　“外婆，您看看我妈，她是不是又瘦了啊？”鹿兮边说，边撑坐了起来，盘着腿盯着他妈妈看。
　　说着话的三人都停了下来，全部视线掉转去看电视了。
　　“是有点啊。哎，没办法，她整天那么忙，胃又不好，自己嘛又不注意，能不瘦吗？”
　　鹿兮下了沙发，往前三步走到电视机前，蹲着看上面自信从容又美丽大方的人。
　　“妈妈有说这个月回来吗？”他直勾勾地看着人，轻着声问。
　　秦素语跟老伴对看了一眼，柔着声回他：“你妈妈她忙啊，听说台里又有一个访谈节目让她主持，还有……省里的大会也要召开了，这么多事，她肯定走不开。”
　　鹿兮平静又懂事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又坐回了沙发，歪在扶手上，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电视。
　　鹿铭生冲秦素语使了个眼色，鹿外婆很淡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没做。
　　闻岐霖也一直在看电视，省台一姐，首席主持，琅城名人鹿栩然，无数人的梦中情人，也是他父亲闻冉的初恋情人和一生挚爱。
　　皮相很漂亮，气韵更是出众，听说专业能力也极强，有省台定海神针之美称。
　　想来也是，秦素语虽然上了年纪，但一看就是标准的水乡美人，而鹿铭生外形也不错，俩人一个戏曲表演出身，一个是文学教授，有着这样优秀的基因和家庭氛围，鹿栩然自然是形神俱佳的。
　　只是，这么一个被世俗捧上天的女神，却是做人小三十几年，勾引人夫，不知廉耻。
　　而且，看她家里人的反应，竟然没一人指责她的浪荡行为，反而不仅默认，还一直在积极助攻。
　　可笑至极，一屋子的肮脏恶心。
　　新闻播完，鹿兮就背起书包上楼了。
　　进了房门，一眼就看到立在墙边的行李箱，他作势要踢，但实在做不出这样阴险卑鄙的事来。
　　抬头一看，好嘛，他的床已经明显被某个坏蛋睡过了，枕头歪了，床单皱了，轻薄的空调被也随意翻折着，一点也没有使用过后，要帮主人整理一下的自觉。
　　鹿兮嘴巴直接就飞翘了起来，心里讨厌得要命，可又不敢发作出来。毕竟他这时候闹的话，也只是让他外公外婆难堪而已，那个混蛋可能不仅不会自省，反而会觉得得意呢。
　　讨厌，这人真讨厌，亏他一见面还对他那么热情友好呢。
　　鹿兮深吸了几口气，心情还是没好起来。
　　他开了空调，带着气把床整理了一下，然后拿了衣服去转角的浴室洗澡了。
　　等他洗完出来，闻岐霖刚好也上楼来，俩人隔着两个房间互望了一眼，谁都没给谁好脸色。
　　鹿兮先进了房，理也没理后面跟着进来的人，走到书桌前，一边擦头发，一边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
　　哎，又得刷题，可数学这个东西，他是越刷越不明白啊。真烦人……
　　闻岐霖也没看人，坐到床边就躺了下去，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张床，懒洋洋地半靠在床头玩起手机来。
　　鹿兮余光看到了，难以接受地扭头瞪着他：“你……你怎么不洗澡就睡我床啊？”
　　闻岐霖眼皮都没抬，哼着声说：“白天我就是这样睡的，睡一次也睡了，再睡一次又怎么样？”
　　鹿兮气得声音都变尖了，一步跨到他身边，低着头绷着脸说：“白天我不在家，现在我在了，你就不能这样睡。”
　　闻岐霖斜了他一眼，奶白色的丝绸短袖短裤睡衣，衬着他那一身奶宝宝似的细皮嫩肉，这人……要是没这家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怕是迟早要被某些变态，给吃得一干二净为止。
　　不过，穷人家也养不出这样的人来。
　　“乖宝宝，跟你外婆哭去，别他妈来烦我。”他自小身边都是强者，就没遇到过这样娇气的人，而且还是个带把的男孩儿。
　　妈的，京城里的女孩都比他凶猛，在他眼里，这人就是个废物点心，一捏就碎。
　　鹿兮怎么可能拿这事去烦他外婆，可是……他也真的受不了这人的恶劣行径。
　　他抿着唇，又气又委屈地瞪着人看了好一会儿，那人却是对他视而不见，玩游戏玩得不亦悦乎。
　　无可奈何，他转身坐回书桌前，郁闷地拿起笔开始刷题。
　　一个小时后，鹿兮半张试卷也没做完。房间里有这么一个讨厌鬼，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这时，房门被轻敲了两声，鹿兮还没抬头，床上的闻岐霖却是一跃而起，不仅瞬间藏了手机，而且几步跨到门边，放倒了行李箱，一副正在收拾的模样。
　　“宝儿，我能进来吗？”外婆敲门敲得轻，问得也是柔声细语。
　　闻岐霖边开了行李箱，边心里嘀咕：这要是他家，不管是他爷爷奶奶，还是他姥爷姥姥，进他房门，从来是直接开了就进，他长这么大，谁他妈也没敲过门问过他。
　　鹿兮转头看到那装模做样的人，愣了愣后才喊道：“您进来呗。”
　　秦素语应了声好后才开了门，但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她笑着看了看俩人，先对鹿兮说：“你别偷懒，把头发吹干了再做作业。”
　　然后又低头对闻岐霖说：“小霖啊，你缺什么少什么跟婆婆讲啊，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闻岐霖摇头说：“谢谢外婆，我东西都带足了，什么也不缺。”
　　“那就好，明天有特别想吃的早点吗？”
　　“没有，我不挑，都能吃。”
　　“嗯，那就先适应着，有什么不习惯就说啊。”
　　秦素语抬头又去看鹿兮，见自家外孙嘟着个嘴，像是在生什么闷气，莞尔一笑：“瞧瞧哥哥，什么都不挑，多省心省事啊。就你那张小嘴，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们俩就差了九个月，可个子呢，差了三四岁似的，你呀，以后也不许挑了啊。”
　　鹿兮更加气闷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就转过身去做作业了。
　　“别太晚，眼睛要坏的。小霖去洗澡吗？浴室就在隔壁，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弟弟，他不太会照顾人，但挺爱帮人的……”
　　“外婆，您再啰嗦，我这边更做不出题了。”
　　“好好，那我走了，多帮着哥哥，别跟哥哥淘气啊。”
　　哥哥？谁要这个哥哥啊？
　　而且这人恨不得把他推进鸡冠湖里淹死，才不会把他当弟弟呢。
　　闻岐霖去洗澡了，鹿兮一道题卡住，等人洗完回来，他还是没做出来。
　　鹿兮皱着脸，拿着手机搜题，可试了好几次，都不是自己要的那道题。愁死他了。
　　闻岐霖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自己的充电器。看着即将关机的手机，也烦得皱起了眉。
　　他在房里扫了一圈，没看到别的充电线，又扭头看了看鹿兮，无奈问道：“你有充电器吗？”
　　鹿兮本来不想理他，但人都住进来了，不理又有什么用。
　　他开了抽屉，拿了两根数据线出来，头也不抬地往桌上一放，一声不吭。
　　闻岐霖无声一笑，走过去看了看接口，挑了一根能用的，往床头的插座上一插，就开始充电了。
　　也是无意一扫，他看到了鹿兮死活折腾不出来的那道题，然后就惊了。
　　这种题目……他小学就会了，他一个准高三生还不会？那他还高考个毛线啊。
　　“你……真不会做？”闻岐霖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在他看来，数学是这世上最简单的学科了，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做。
　　不过，显然，鹿兮就是属于没脑子的。
　　鹿兮还是没抬头，也不说话，就鼓着个脸在纸上很用力地计算着，显然已在崩溃边缘了。
　　闻岐霖看了看这人的奶膘，心里莫名一乐，很想借机嘲讽他一顿，但想到他刚才给自己充电线……算了，日行一善吧，不能一开局就把人玩死，对吧？
　　“我刚好会，要不要教你？”他逗着他说，猜测这人可能得恼羞成怒。
　　鹿兮咬了咬唇，垂着眼不说话，但把笔和纸‘唰’一下移到了桌角。
　　闻岐霖挑了挑眉，弯下腰，拿起笔‘唰唰’列了几个条件，然后一个公式代入，不到十秒就计算出来了。
　　“答案是9，你可以自己验算。”
　　鹿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了好几秒才拿回纸笔开始验算，但验了将近两分钟，也没有验算出来。
　　闻岐霖看着一脸困苦愁闷的人，直接把他划到了‘白痴’那一类里。
　　这是什么脑子啊？他到底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我再算一遍，你跟着我的思路走，别走神。”
　　鹿兮闷着声说：“我没走神……”
　　没走神，这么简单的题目还看不懂？骗鬼呢。
　　闻岐霖半趴在桌上给他讲题，鹿兮听得很认真，也歪着身子趴在一边，俩人都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或清洌或清甜的气味。
　　“懂了吗？”闻岐霖斜着眼看人，有种敢说‘不懂’就要打人的傲慢。
　　鹿兮皱着眉看了十数秒，然后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懂了……”
　　“真的懂了？”闻岐霖不信，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做的题目，到底还需要怎么讲解啊？
　　忽然，鹿兮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笑了，很是高兴地连连点头说：“嗯，真的懂了。”
　　“那你验算给我看。”
　　鹿兮信心满满地开始边讲边解，竟然是真的会了。
　　闻岐霖看他笑得眼睛都弯了的模样，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笑了笑。
　　“记住这种解法，遇到类似的，都可以这样举一反三。”
　　鹿兮脆亮地应了一声，乖得没边的那种。闻岐霖哼笑一声，坐回了床边。
　　可没过三分钟，鹿兮咬着笔头又转身看着他。
　　闻岐霖眼皮一撩，忽然后悔了，他觉得还是让这人怕他烦他的好，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又不会了？”
　　“嗯……”
　　真他妈服了，他是到这个家来当家教的吗？
　　然后这一晚，原本应该针锋相对的俩人，头凑着头坐在书桌前，一人教一人学，足足做了小半夜的数学。
　　等到上床睡觉时，鹿兮甘愿自己睡里面，把外床直接让给了某数学大神。
　　闻岐霖累了个半死，不光是坐了一上午的飞机，还有中午那一个多小时的暴晒，以及这一整天的坏心情，但更主要的是教某个‘笨蛋’做题，竟比以上三项都累人。
　　鹿兮倒是挺心满意足的，他觉得这一晚上学会的，比他这一个暑假补的课，还让他有收获。
　　现在已快凌晨两点了，可他还很兴奋。
　　“闻岐霖……我们做朋友吧，好吗？”
　　闻岐霖闭着眼，满是嘲讽地哼哼：“你觉得我们做得了朋友吗？”不共戴天的仇人还差不多。
　　鹿兮转身看着他，心情依旧不错地说：“大人的事我们又管不了，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我们有我们的啊。你反正要住在这里了，不管喜不喜欢，都得跟我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还不如和睦相处呢。”
　　闻岐霖默了片刻，然后慢着声说：“你们家是不是已经认定，我爸会娶你妈了？”
　　鹿兮翻身回去，看着天花板说：“这个是他们俩的事，我们管不了。如果他们真要在一起，那就祝福呗。”
　　闻岐霖半睁开眼，冷着声说：“的确跟我没关系，只要别拉着我演什么‘父慈子孝’就行。”
　　“其实他们也不容易，毕竟那么多年了……”
　　闻岐霖听得恶心，硬梆梆截断他的话：“你要真想跟我好好相处，最好别提他们俩。”
　　鹿兮不再说话，翻了个身对着墙，就闷头睡了。
　　这人真不懂事，太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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