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红湿

作者:万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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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花落知多少


      小学毕业的林下已经很漂亮了。
      这让她获得了许多表面的优待,也让她的成长充满了隐隐阵痛。
      或者说,林下从小就很漂亮。
      但漂亮小孩一旦变成了漂亮女孩,这个人的世界就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林爸常常回忆自己年轻时,轮廓长得像张国荣,一双眼睛赛过朱时茂,加之人很上进成绩优异纪律好,英语也是学校里最好的,在炙热如雷暴的八九十年代,女同学都愿意送他鞋垫,给他写信,对他暗送秋波。给林爸写情书被发现了,荒谬的是,林爸根本就不认识这女生。这样的事情到了分配工作的时候,也让林爸吃尽了“小白脸”的苦头。
      还是孩子的时候,林下看着林爸三十多就沧桑满目的脸,如果不是有照片为证,林下是万万不相信林爸年轻时很帅的。
      林爸说:“沧桑才好,你爹我上山下乡修桥铺路,才熬成了硬汉,不靠脸吃饭的男人,就是得壮士断腕,让自己远离小白脸的生涯。”林爸也在很早的时候就给林下进行了美貌会影响安全的恐怖教育:“小林同学,世界是美好的,你是不安全的,人命珍贵,人命也如草芥。爸爸就见过,一个漂亮的餐馆女孩,一小时前还在餐馆打工端盘子,一小时后说去上公厕,从此便一去不返,被发现死在了公厕后水沟里。人们抓不到凶手,笼罩在莫大的恐惧之下。所以你要去哪里,生命安全是第一的。不要忘记给爸爸妈妈报平安。”
      而年轻时的张女士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孩。与一些俊男最后总配丑女才得到婚姻稳定的剧本不同,张女士常常被叫做当地利智,又眉目如画神似王祖贤。张女士有很高的优先择偶权。
      但是,在成长到能抛开“女孩要温柔,要做个淑女”的教条前,优先择偶权给她带来的,也是无穷无尽的性骚扰,以及女同学们明里暗里的使坏欺负,黄谣也总是追着她打。
      直到最后,张女士忍无可忍,与最不对付的女生扯头发揪耳朵大打一架,体面尽失后,那女生的地痞老登来学校,居然还当着在场的教师、张女士的爸妈的面,猥琐反胃地叼着烟来一句:“长这骚样,要不给我玩玩?我玩过你,你地位就比我家丑丫头高了,她就不打你了。”
      那刻,张女士见到了与她最不对付的女生脸上大写的惊恐与委屈,那剧烈波动的情绪,在耀武扬威惯了的少女的脸上,是令人如此震动。同时,张女士也第一次见到张爸爸向人挥拳。手骨与鼻骨交锋俱折的声响是如此清晰。
      张爸爸为了女儿打了地痞,后续也没少挨折腾,最后逼得被现实打断脊梁的张爸爸,选择了举家搬离。张女士的童年,也在那二三暴烈恐怖的盛夏轰然终结。
      我们现在总说,美人要有驾驭自己美貌的本领与智慧。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细细琢磨,也挺何不食肉糜。
      妲己、杨玉环、王昭君、西施,那么多青史留名的美丽人类,她们走到了政治漩涡的中心,谁能说她们一点智慧和本领都没有呢?她们的人生又如何呢?被斩杀、被掠夺、被赠送、被迫只身入敌国做间谍。即使美丽的人走到了政治权利的中心,活在了各个时代理应最文明、安全的社区,却也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权力巅峰的美人尚且如此,那村头最美的姑娘,市井最美的女孩,除了足不出户,脸不见光,又有谁能保障她们不会被掳走行淫?她们武力单薄的父亲与兄弟们吗?那如果诱骗、掳走她们的是正经的当地巡捕或朱门大户呢?在暴力、野蛮的地界里,又有多少普洛克涅和菲罗墨拉,在被欺骗背叛或强行侵犯后,不得不忍耐狼藉的婚姻或嫁给一个个蓝胡子?诗书不语,而太阳之下,荒诞总存。
      爱情,爱情在真实的世界里,一旦经不起命运的拷打,就难免成为一个可笑的概念。至少在今日的林下眼里是这样的。小时候的林下,也看过些台湾引进的智障偶像剧,也有过相信并憧憬爱情的青春。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剧烈的转换生活环境、大批量的更换生活半径里的熟人。伴随着第一次来月经的小腹隐痛,一直期待更换生存环境的林下,跟着林爸,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车,人都恍惚了,才来到了北京。
      下了车的那一刻,北京七月的燥热伴随着人流浪潮与聒噪蝉响席卷而来。张女士在西站口等着父女俩。夫妻二人第一眼对视的那刻,林下甚至尝到了他们二人眼眶中滚热泪水的酸楚滋味,就像外婆家的陈年桑葚酒,剧烈酸噬味蕾,几乎断绝呼吸,焚烧肺腑,五脏俱搅后,才回出一段暖身的甘甜冲向鼻腔,直捣泪眼。
      林下深刻记得二零零二年,范女士一人在北京工作,非典下,全国多地学校放假,工厂停工,林爸把林下交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小林同学还小,还没有能力和爸爸一起去找妈妈,如果爸爸没回来,你要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话。”
      林下想,爱情真伟大,林爸与范女士隔了山海万里,那么多孤寂,他们却愿意为了对方堪堪忍受,愿意向对方一次次奔赴而去,总在命运的风波中互相支持与等待,直至年华老去,生命消逝。
      林爸与范女士因为婚后工作调动,常常两地分居。每次阔别重逢都小别胜新婚。于是他们也会像小情侣那样去约会。带着林下逛了许多地方。
      二零零六年的北京,举全国之力在筹办隆重的北京奥运会;中央媒体拍摄播报了紫禁城的中轴线;故宫破败不堪,漆瓦剥落,卫生极差,是亟待修复与保健的旧朝□□遗址;天安门广场的喷泉被花卉围合成星花样的中心花坛,全国人民都想在这里拍上一张照片;八达岭长城下还有许多圆乎乎的小面包车拉客进出京城内外,长城城墙上人头攒动,许多小孩排队在炮台上趴着拍照留影……
      这一年,二环内的大杂院群落还未拆除,许多中年男人在大杂院门口露天下象棋;许多熬过了阶级斗争的老人们踩着小三轮车满京城钻胡同捡塑料;许多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在大杂院里结伴窜进窜出,一个个投入建设美丽新北京的浪潮……
      这一年,九年义务教育终于普及,即使依然落后了发达国家的教育体制几十年;月票在这一年被取消,变为历史,一卡通逐步走入千家万户;超级女声的粉丝们每天蹲守湖南卫视,举着覆盖有谭维维、尚雯婕等参赛选手海报的KT板结队于北京大学城的大街小巷穿堂而过,势必再造一个李宇春那样的超级女声;厚积薄发的海豚音女孩张韶涵唱了一首《隐形的翅膀》,传遍全国的大街小巷,每个校园女孩、打工女孩,都跟着校园广播、街边两元店的喇叭、天台的MP3,唱过那句“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又在“所有梦想都开花”里流泪……
      这一年,北京西单还未被电商和新兴零售业超车,仍是全北京城潮人们的朝圣地,每到周末,地铁1号线便载满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向西单行进而来;海淀区中关村不经意间创造了众多NO1,在二零零六年被报道为中国高科技的朝圣地,正在成为越来越耀眼的高科技赛道“明星”地域;成年累月积累着大批量前赴后继热血涌入的艺术家的798,在二零零六年,顶着涂鸦爬满外壁的画廊群,成为了北京市六大文化创意产业基地之一,这片由包豪斯老厂房改造成的艺术市集,成为了全国文化创意产业园的鼻祖……
      那是一个全民信仰梦想,渴望爱情的年代。世间变幻万千,时代滚滚向前,故地重游大多只得面目全非,唯有发展的卡车冲撞向前,拼命破开一道道可能的道路,直到能抵达下一个光辉黎明,带领更多人沐浴新日朝晖。
      林下在人潮汹涌中飘来飘去,北京也游了,北冰洋也喝了,北京烤鸭也吃了,二零零六无忧无虑的寒暑假来了又走,躺在铺了稍微有点渣人的花毯子铺陈的双人沙发上,吹着呼啦啦的电扇,用电脑看着免费电影,林下才觉得自己彻底踏踏实实落到了实地上,适应了北京的生活。
      电脑放着盗版网站的《盛夏光年》。涉世未深的林下,片子看得昏昏欲睡。但是主题曲却爱听。是五月天。
      林下喜欢不断倒带听《盛夏光年》,最爱那几句:
      放下放弃规则,放纵去爱,
      放肆自己,放空未来,
      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我要,我疯,我要,我爱,就是,我要,我疯,我要,我爱,现在。
      直到听腻了,林下才放着电影昏昏沉沉进入午觉时间,心海翻动着浮浮沉沉的“放下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不一会儿便去梦里放歌了。
      那时林下的梦可以很长,在盛夏光年里可以炙热滚烫,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
      所有少年人的生命力都是如此毁天灭地,那里面有愚蠢,有欲望,有卑微反骨,有自以为是,但是皆是如此冲动蓬勃,蛮横无屈。成长的烦恼一重重击打少年们的天马行空,却与坚硬倔强的少年外壳碰撞出一层层激荡不羁的花火回响。
      “林下,我要做大明星。”
      “林下,我晋级了。”
      “林下,你一定要去现场!”
      “林下!我们以后……”
      “林下!林下!”
      ……
      林下,往前走,你那么美,你的生命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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