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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席
第二天早上,村子里的鸡刚叫了第一声,贺询立即翻身下床洗漱,紧赶慢赶到了李家,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宋二虎和另一个学徒孟大鹏昨晚就宿在李家,揉着朦胧的睡眼也到了院子里。这是李婶要求的,既然他们师父王厨子撂了挑子,两个做徒弟的,必须留下帮忙。
昨天下午,李家人已经把临时需要的土灶搭好了,就在里边院子靠墙的角落,到时候菜做好了,直接端上桌。
贺询心里早有计划,他根据每道菜制作时间的长短,已经列好了做菜的顺序步骤,接下来照着做就是。
这次席面上的荤菜他打算都用蒸的方式来做,这样可以保证客人入席就能吃到热腾腾的菜,而且蒸菜的过程也不算麻烦,一锅端的事情。
其实就算到了现代,绝大多数农村流水席也都是采取这个做法。
锅灶上架好了大蒸笼,下面要做的就是给各类食材码上味道。
首先要处理的是面前一盆子的大肥肉,这些在现代人看来妥妥热量核弹的大肥肉,却是席面上珍贵的菜。
此时的人都认为,宴客的肥肉多代表着诚意。就连宋朝的朱熹在请客时都说过“唯恐其不肥”,担心用的肉不够肥,怠慢客人失了礼数。
昨天晚上他计划好了,要用猪肉做坨子肉和咸烧白,这两道菜都有入油锅炸这一步骤,不过咸烧白只需要炸脆表皮,而坨子肉整块肉都要炸,只有这样做出来的味道才能肥而不腻,颜色也好看。
咸烧白的做法和梅菜扣肉几乎一样,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垫菜不同,传统的咸烧白用的是芽菜,后者是梅干菜。
不过李家既没有芽菜,也没有梅干菜,只有晒干的豆角。这东西用来当垫菜也不错,用之前要放在水里泡发,不然无法入味。
这些活在贺询看来不算难,所以他给宋孟二人讲了具体步骤,便让他们试着动手,有不对的地方就提醒两句。
倒不是贺询想偷懒摸鱼,主要是他还没能完全控制身体的力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把李家的锅弄破了,一口大铁锅值不少钱呢,更别说锅里还有这么多油,他可赔不起。
本来他还担心这二人会心不甘情不愿呢,没想到他们干起活儿来异常积极,反倒衬得一旁的贺询,像个无所事事的甩手掌柜。
贺询哪里知道,宋二虎和孟大鹏虽然是王厨子的徒弟,但王厨子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平日做大菜都是背着徒弟,更别说让二人摸灶台了。
机会难得,他们自然是铆足了劲儿学。
清崖村临河而建,村民们都喜吃鱼肉。一大清早,村里的渔夫把最新鲜的鱼送到了李家。
最适合他的事情终于来了,贺询捞起最大的一条草鱼,狠狠地摔在地上。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儿,经这么一下瞬间不动弹了,死得透透的。
贺询默念了两声罪过,手起刀落杀鱼破肚。剔下来的鱼肉剁得细细的,加些许荸荠丁和肥猪肉丁,反复摔打上劲。
锅里放凉水,左手挤丸子,右手拿勺子沾水一舀,鱼丸像入水的小船,在水面漂来漂去。
这做法倒是新鲜,宋孟忍不住凑过来看,贺询没有藏私的想法,不仅由着二人看,还反问他们:“看会了没?哪里不会,就说一声。”
贺询如此坦诚,倒弄得二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王厨子做菜总是藏着掖着,跟着他一年多了,他们也不会做什么正经菜。
之前质疑过贺询的宋二虎,更是脸红得几欲滴血,恨不得钻进地里。
很快时间就到了正午,忙了一上午的几人简单吃过午饭后,又开始下午的忙碌。
除了一系列客人要吃的酒菜外,还要准备新人菜。这方面大有讲究,贺询不太懂,就让宋孟二人去做。
时辰在忙碌中悄然流逝,太阳渐渐西移,黄昏即将来临,也意味着婚礼将要开始。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来了来了,新夫郎来了!”
喜庆的锣鼓声由远及近,新夫郎的花轿出现在了乡村小道尽头,李家人簇拥着新郎官出了院子。
院子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盖着红盖头的哥儿,在喜婆的搀扶下迈出了花轿。
身为新郎的李高仓一把抱起新夫郎,围观的宾客们爆发出阵阵欢呼,真真热闹极了。
新人穿过院子,跨火盆拜高堂。
坐在椅子上的李茂田夫妇,一改昨夜的愁容,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拜过堂后,新夫郎送入洞房,鞭炮声再次响起,是时候开席了。
宾客们早已落座,眼里都是期待,为了今晚这顿,许多人中午都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非要吃回本才作数。
当地吃酒的规矩是菜上齐了才能动筷,所以哪怕再饿,也得乖乖等着菜上齐。
随着一道道色香双全的菜入桌,众人的期待值被拉到了最高潮,等着品尝最重要的味道。
随着主人宣布开席,一双双筷子从四面八方驶来,率先汇集在一道道肉菜上。
一场没有硝烟的吃席争夺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哪怕贺询心中有所预料,依旧看得瞠目结舌。心里感慨,短视频app盛传的吃席高端局攻略,放在这里是一丁点也不够用啊。
坐在主桌中间的老太太,是刘家老祖母今年八十多了,也是附近几个村最年长的老人。
几十年风雨转瞬即逝,许多事情她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她吃过不下数百的席,就连同村的吊丧酒都被她吃了个遍,没人能活过她,也没人能吃过她。
这几年,她对吃席一事没了原来的热情,既是因为吃得多了,又是难免想到了身后事,越发食不下咽。
刘鲤是孙辈里年纪最小的哥儿,所以哪怕身体不好,也要坚持送他到婆家。
看着李家院子里贴满了喜字,桌上丰盛的酒席菜色,她高兴了,心里最后的石头落地了。
夹起软糯的南瓜饼,用掉了一半的牙慢慢地咬,她就爱吃这口甜的。
当年老头子走的时候,最大的孩子才五岁,小的也才满一岁,公婆也是半截入土的模样,是她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家,到如今儿孙满堂,她可真厉害啊。
她这个年纪去了就是喜丧,也得办上这么一回,都摆上了肉和酒,让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吃,谁也不许难过。
见老祖母笑得如此高兴,桌上的刘家人也乐得开怀,李婶更是笑得露出了牙花。
这次喜宴满意的不止是刘家人,在座打的宾客们更是心满意足,各个吃得满面红光,头一回感觉给的份子钱不亏,甚至吃回了本。
往常吃酒,就是为了肉菜。平日家里吃个肉不容易,所以但凡能吃到肉,就不嫌弃味道好坏,哪怕是白水煮肉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今日一吃李家的席面,村民瞪大了眼睛,肉菜不仅油荤够足,味道更是没得说。有些甚至还是第一次吃这样有味道的肉菜,恨不得将舌头一块儿吞了。
席间不断有人发出感叹:“镇上厨子做的肉菜就是好吃,不仅荤油够,佐料放得也足,可真够香的。”
“瞧这些菜真够新鲜的,好多菜我都没吃过。”
“今天我算来对了,随礼没白出,李家可真是实诚!”
客人们吃得高兴满意,李家人脸上也有光。
李高仓给每桌客人敬完酒后,满脸喜气地回到了新房,为他的新夫郎刘鲤掀盖头。
做完这些常见流程后,两位新人还要出来吃新人菜,共饮合卺酒。
先上的是一道白水煮猪肺,肺是呼吸器官。共食此菜,寓意成婚的夫夫同气连枝,不生怨怼。
第二道是白水炖煮脊骨,二十一节猪脊骨,只取最中间的一节,意味夫夫乃天作之合。
第三道菜是“鲋鱼十四”,鲋鱼又称为鲫鱼,象征女子、哥儿依附男子之意。据说最开始是十五条,有十五月夜可得圆满之意,但十五是单数听着实在不吉利,最后就成了“鲋鱼十四”。①
一旁的贺询不由失笑,“十四”听着也不是很吉利呢。
当然这十四条鲫鱼新人也吃不完,最后会发给来宾,表达祝福之意。
最后就是新人对饮合卺酒。一只匏瓜锯成两半,用红线牵连,新婚夫夫各执一半。
李茂田夫妇共同端起米酒壶,将香甜的米酒倒在匏瓜杯里。
匏瓜涩苦,但米酒香甜,夫夫二人对视一笑,持起匏瓜共饮三瓢,寓意今后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合卺酒饮完,婚礼就此完成,世上又多了对恩爱夫夫。
酒足饭饱,婚礼仪式也看完了,宾客们纷纷离席散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左邻四舍则留下来,帮忙收拾桌椅,清洗碗筷。
李婶将贺询拉到一边,给他递给了个红包:“贺家大郎,今天可多亏你了,这钱你收下。”
贺询没有接这个钱:“李婶,这钱我就不收了,就当我的贺礼钱。”
“不成,你这个钱你必须收下。”李高仓走了出来,拱手道谢,“这是我们家的一点谢礼,还望务必收下才是。”
李茂田也道:“要是你今天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李家!”
盛情难却,贺询只能收下钱。走时,李家还送上了一大块肉,以及十来个鸡蛋,非要贺询拿着。
今夜月明星稀,大片大片月光洒在乡村小道上,宛如积雪。
贺询满载而归,心情很好,一边哼歌一边赶路,走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回到了他现在的家。
大黄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蹦了出来,若不是贺询及时制止,就要扑到他身上了。
“乖大黄,饿了吧,给你带了晚饭。”
大黄听到这句话,果然不动了,乖巧地坐好。
席上的肉和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根本不存在剩菜那回事,贺询走时便要了些肉汤和窝头,李婶以为是他要吃,给的很大方,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贺询笑着摸了摸它的狗头:“吃吧。”
得到主人的命令后,大黄如同饿狗扑食般。不对,大黄本来就是狗。
忙了一天,浑身都是汗水和饭菜的味道,非常难闻。贺询烧了锅水,冲洗过后身上总算清爽了不少。
洗完躺在嘎吱嘎吱的木床上,听着屋外的凛冽风声,贺询心里思绪万千,盘算着未来。
既然已经穿越,只能效仿先辈,既来之则安之,把日子过好才是要紧事。
今天的事情,倒是给了他一个赚钱的想法。
古代条件有限,又没有烹饪传技术传播途径,所以绝大多数普通百姓根本不会做菜,基本都是随便煮一煮再加点儿调料。
即便是镇上大酒楼的厨子,会做的菜恐怕也没有他多。
不论是川粤鲁等中式菜肴,还是法餐意餐等西式料理,抑或是烘焙面点,他都会上一些。
如此想来,他的厨艺在这个时代很有发展潜力,完全可以靠厨艺赚钱。到时候在镇上开个食肆赚钱,岂不妙哉。
只是他身上如今连本钱也没有,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随着思绪渐渐放平,不一会儿贺询就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远在集水镇的白家依旧灯火通明,白家哥儿白苏不知为何,哭红了一眼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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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以上内容参考百度“古代婚礼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