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可尽欢

　　区级青少年田径联赛从周三到周五，周四开始中跑项目。
　　八点沈林意他们集中在操场，清点了人数后上了学校安排的大巴去南安市体育中心。
　　叶蓓依预料之中的没来，昨天训练过度，今天状态还没恢复，去了也是陪跑。
　　沈林意有些晕车，坐车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头抵着车窗，闭目养神。
　　“哎今天依依没来，不然我觉得八百一千五的冠季军都是我们附中的。”
　　“谁知道呢，昨天依依说要跟着沈林意一起训练，结果根本没被管过，还因为坚持把自己跑伤了。”
　　“这…不好说吧，毕竟是依依自己要坚持的。”
　　“可她答应我们依依帮她训练了呀，训练成这样，依依昨天晚上都哭着跟我说高中第一个比赛就上不了场，就算我们都没她厉害她也用不着这么帮我们吧，这不是害了别人。”

　　好巧不巧，沈林意听力还算可以，耳朵恰好又靠近座位和窗户之间的空隙，即使后面女生说得很小声，她还是听到了。
　　前者陈茹，后者万倩倩。
　　沈林意没睁眼，换了个姿势，头侧向已经睡死的程远那边。
　　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小学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既然选择逞了这个能，那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她沈林意问心无愧。
　　—
　　不出所料，上午进行的八百米，沈林意以两分十七秒的成绩夺得冠军。
　　拉了第二名七秒，五十米直道的冲刺距离，胡礼兵笑得合不拢嘴，附中一同来的几人也在欢呼。
　　“意姐牛逼！”
　　沈林意漱了口，扯过校服套在身上，笑得随意，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准备。
　　“林意啊，你再努力点，最后冲刺还是从200米开始，爆发速度再去提一提，成绩再提高七八秒就是一级运动员水平了，争取拿个一级证。”胡礼兵走到沈林意面前，递给她一块白巧克力，他们都知道她爱吃，“缓会儿再吃。”
　　沈林意接过，揣进口袋里，“好的教练，我尽力。”
　　“相信你，附中小金牌。”胡礼兵拍拍她的肩，哈哈笑起来，“行了，你歇会儿，接下来都没你的事儿了，看着那群小兔崽子一点，1500在明早上午，今天别累着自己。”
　　沈林意点头。
　　—
　　附中今日喜报颇多，冠军金牌拿到手软，每个教练全都笑得合不拢嘴，周五比赛结束之后请他们吃饭。
　　回到学校已经晚上了，沈林意回到班就趴在桌上，趴了一整晚，校服盖在头上，动都没动过。
　　期间班主任来过几次，不是他不想管，是实在叫不醒，以前还会把她叫起来，现在是懒得叫，反正九门不过一百的成绩也是扶不上墙了，能拿金牌为十七班添点光也好。
　　现在他对她的要求就是别吵到其他想学习的同学就行，上课听不听，作业什么的一律都不管了，人家还有个教育局的小姨，家境也挺好，不差读书这一条路。

　　附中按成绩分的班，十七班是倒数第二个班，可见成绩在附中的好差。
　　不过为了均衡，体育生艺术每个班还是平均分，不过也是按照成绩来分的，算是矮个子里挑高个子，能拔高一点是一点。
　　程远和沈林意一个班，下课的时候见沈林意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原本想叫醒她，还是没伸出拍她的手，因为这位姐平日里性情随和，和他们有说有笑，一但吵醒了她睡觉，那怒火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承受的。
　　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危，还是回家了再给她打个电话，免打扰了就算了。
　　约莫20分钟，沈林意睁开眼，扯下盖在头上的校服，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了。
　　巡视了一周，还有三四个人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她凝眸看了几秒，没记错的话，住校生还有十分钟就熄灯了，这里到寝室正常速度要七八分钟，他们应该会在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奔回去。
　　为了不被扣分，那速度和爆发其实练练短跑还是很有希望的。
　　她这么想着，而后动作很轻的离开了教室。
　　可能天生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坐在教室总是昏昏欲睡，四十分钟的课能走神四十五分钟，同一个知识点即使老师讲了十遍，她也记不住。
　　讲者有心，听者无意。
　　她也就不勉强自己。
　　即使其他路也并不好走，比如体育，但凡事不过一个她喜欢，而恰好又有那么点天赋，她便努力去争取，现在的日子，也未尝不好，至少对她来说，进步的每一秒，都是有意义的。
　　—
　　走出校门，空气似乎都新鲜了不少，今天不想再多走路了，她便在路口往小路里拐，身上没背包，头发快及腰间，披散着，被风吹起漂亮的弧度。
　　沈林意慢悠悠地走着，看着墙缝中挤出的小花小草，心情挺好。
　　她今天会选择走这里，不仅是因为不想多走那几步路，也是因为这条小路上刚修的路灯，比大马路上还亮了不少。
　　刚走到转角，便听见那头传来一句高昂的言语：“我妹妹叫你答应她，你没听到吗？”
　　她颇有兴致，拐了个脚步往那边看去。
　　一群人围着，看不见中间的人。
　　“你今天答应我妹妹，不然挨一顿打，你自己选。”
　　嘶，好像是一个男生被强迫了，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年头还有这么处对象的。
　　中间被围着的男生没出声，那群恐吓的人声音倒是越来越响。
　　“喂，强人所难不好吧？”沈林意上前两步，不知道从哪里见到的一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丢到中间那个块头最大，说话声最响的社会男头上。
　　“谁？”社会男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凶狠的转头就看见一个女生逆着光站在转角处，发丝随风轻杨，校服围在腰上，单手抱着胸，看向他们这边，嘴角微勾。
　　桀骜不驯的美。
　　社会男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还是开口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扔我？”
　　大块头社会男这么一侧身，倒是让她看清了中间被围着的人。
　　她眼神蓦然亮了，陈洲译啊，那她更得管了，英雄救美，她最在行了。
　　两人目光穿过几人对上，一个带着浓烈的兴趣，一个一如既往的冷淡，就算被围着强迫的是他，他也一副无关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该夸他冷静还是说他面瘫。

　　沈林意清了清嗓，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英雄话语，想了半晌，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而对面的社会大哥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被轻视了，二话不说就撸起了袖子，露出两个大花臂，模样有点凶狠，但奈何沈林意依旧沉浸在英雄情节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旁的有一个男生也是附中吊车尾的，认出沈林意，有些怂了，惹不起还是躲着走吧。
　　“算了算了哥，沈林意是附中的女霸王，可会打了，今天先走吧，”说着又看向那个女生，“今天就算了，来日方长。”
　　女生虽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点头。
　　“一个女的还有多能打？”社会大哥不认同了，“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我以后还怎么混？”
　　那男生轻声道：“哥，你不怕但我们怕啊，她可狠了，似乎挺有背景的，曾经有一个男的追她，天天堵她，被她打的脑袋开瓢，她一点事没有，那男的被退学了，我们要是被退学了，要被家长削了脑袋的。”
　　社会大哥看向对面的女生，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冷哼一声：“行了，那走吧，这可不是你们大哥我怕了。”
　　“小子，今天算你走运，你不答应我妹妹，以后我们就天天来堵你，看你是不是每次运气都能这么好。”
　　陈洲译没看他，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社会大哥嗓门大，沈林意听得清清楚楚，她笑了一声，觉着对他们带着情绪都是浪费。
　　幼稚又无知，小学生都不这么玩儿。
　　随后，一帮人趾高气昂地从小路那边走了，头都没回一个。

　　“哎，陈洲译，你的追求者挺狂野啊。”沈林意走上前，手背在身后，歪头瞧他。
　　“谢谢。”女生被路灯照的更加纤长的影子倒映在他眼里，陈洲译难得的愣了一下而后抬眸看她，目光凝了一下便移开，淡淡抿唇道。
　　“小事，巧了，我住你对面，为了防止他们再回来，我送你回家吧？”沈林意义正言辞，眨了眨眼继续道：“而且他们还说以后每天来堵你，但是我很厉害，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女生自信的表情展露在他的面前，好像在说，跟了我，以后我罩你。
　　“好不好好不好吗？”被拒绝了，沈林意不服气，走到前面，踮着脚对上他的视线。
　　“………”
　　“随你。”陈洲译单手捏着书包的肩带，而后松开，没再说话，绕开她往前走。

　　答应了。
　　沈林意笑出声，这次她还是略胜一筹。

　　之后沈林意便一直跟在陈洲译后面，好像真的充当了一个保护者的身份。
　　两人之间也没有谈话，一前一后的走，穿过这条小路，就到了清水亭湾。
　　到了别墅门前，沈林意靠着自家的门看着陈洲译推门进去，转头锁门的时候，她忽然道：“陈洲译，明天见。”
　　陈洲译锁门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灯光太暗看不见他的神色，不过她想，肯定也是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
　　“嗯。”她听见他应了一声。
　　得了回应，她心满意足，也进了门。
　　—
　　陈洲译走进别墅时没开灯，不过精准绕过客厅的那些障碍物，上楼走到自己房间，开了桌上的台灯，这才亮堂起来。
　　他从包里抽出物理试卷，开始写。
　　十分钟过去了，可第一题还是空着的。
　　他出神了，第一次。
　　笔尖触在草稿纸上，他想到了沈林意突然出现在转角，那个拦住他的人侧身的时候，他们对上的视线。
　　那一眼…
　　“唰”的一声，空白的草稿纸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笔划痕。
　　他看着那一条线，又是良久。
　　今天是他唯一一次没骑自行车。

　　忽然窗外闪了一下，几秒后是一道巨响的雷声，像是就炸在附近。
　　台灯灭了，他按了一下书桌旁的开关，灯也没亮。
　　应当是雷太大，断电了，倒是少见。

　　陈洲译站起身，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从抽屉里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蜡烛，点起来，放在桌前，勉强能看清试卷上的字。
　　似是轻叹了口气，他把那张画了线的草稿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看了一眼第一题，选出答案，填在空格处。
　　窗外似乎下起了大雨，闪电雷声不断，有些骇人，陈洲译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他做试卷的速度很快，不过十五分钟就写完了选择题，刚想翻页，窗户像是从外面被拉开。
　　窗帘还拉着，被风吹的鼓起，雨滴落在地上，湿了一小块地板。
　　陈洲译十分淡定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挪了一步就到了窗边，把窗帘往一旁拉开。
　　一张意料之外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窗外还飘着雨，忽然又是一道闪电，他明显地看见面前的女生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嗨…陈洲译，停电了，你…害怕吗？”沈林意双手扒着窗，原本想翻进去，见窗帘被拉开，她便没动，踩在那一点点小边上，看着少年眨了眨眼，勾人的狐狸眼此时阖着水汽，有些无辜的动人。
　　陈洲译拧眉，手机往旁边照了照，有根很粗的水管，倒是方便踩，不过也是有六七米，还下着雨，她能爬上来也实属不易。
　　“不怕。”他回道，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就这么看着她，眼神看不出什么意味。
　　“那个…我知道这样不对，就是我…我家里没人，手机也没电了，有点害怕，能在你这里待会儿吗？”沈林意有些心虚地开口。
　　天知道那道雷劈下来全别墅都黑了她的感受，想打电话给程远，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房子里她待不下去，就出门，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发现对着她别墅的窗里隐隐透出些光而且还没有防盗窗。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她冒着雨翻进围墙，一不做二不休地顺着水管爬上来。
　　想着今天也算是帮了他一把，不至于进了房子还能被扔出来吧。
　　陈洲译看着她扒着窗的手，没说话也没拉窗帘，坐回一旁的书桌。
　　应该是答应了吧。
　　沈林意双手一撑台面就翻了进来，而后展颜一笑：“陈洲译，你真好。”没把她丢出去。
　　陈洲译：“………”
　　“把窗户关上。”他道。
　　沈林意依言关上窗，而后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小时之前还在吹自己很厉害，现在就因为害怕打雷把自己弄的一身狼狈。
　　还爬了人家的窗。
　　真是吹得一身好牛。

　　窗外风雨交加，雨水打着窗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透过蜡烛不是很亮的光，女生一身都滴着水，落在地板上，向四面散开，头发湿漉漉的耷拉着，看着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猫，说不出的可怜。
　　刚刚还是小霸王般自信地跟他说每天送他回家，保护他，不过一个小时，就变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看着无端地觉得有些烦躁，不知道是因为滴在地上的水，还是因为那个带着水的人。
　　他皱眉道：“你打算一直这么滴着水？”
　　“那…那我总不能脱光吧…”沈林意自知理亏，语气弱弱的。
　　陈洲译：“………”
　　雷声不断，这雨一会儿应该是停不了了。
　　“我有新的衣服，浴室在后面，你进去，我给你放门口。”
　　“太黑了…”沈林意悄咪咪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手指对在身前，一言不发。
　　陈洲译：“………”
　　行，祖宗。
　　他拿过桌上的蜡烛，递给她：“拿着。”
　　而后起身从衣柜里拿出新的衬衫和运动裤，指了指对门的浴室：“你进去，关门，我在外面等着。”
　　沈林意蓦地抬眼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湿意，差点没闪出爱心。
　　她抽了抽鼻子道：“好。”
　　“嗯。”许是被女生忽然明媚起来的情绪所感染，他应了这无关紧要的一声。

　　陈洲译手里握着手机垂在身侧，手电筒没关，看着人进了浴室而后关上门。
　　他靠着浴室对面的墙，单脚膝盖微微曲起，看着被照亮的地板，微微出神。

　　又一次，对她妥协。
　　而她今天，又帮了他，像两年前一样，突然空降在他的视野里。
　　但其实，即使她不来，他自己也完全可以脱身。

　　刚刚原本认为是小偷，但发现不是，明明当时他可以把窗户关上，他从来不是有怜悯心的人。
　　让她翻进来。
　　也许是情理之中。
　　但他知道，今天但凡换个人，他没有把人扔下去都已经算是仁慈了。
　　换衣服。
　　那暂且就认为，是不想地板被弄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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