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与利刃【废土】

　　虽然可以不用换脸，但他的符生诊所肯定是要改名的，好在名字只是个代号，张符生并不介意。
　　他很快就想好了自己的新门头：
　　钱来诊所。
　　寄托了自己美好愿景的同时，也能做到大隐隐于市，毕竟每个城市都会有那么个跟钱有关的诊所名。
　　九命的车是一台大型悬浮车，因为并不常见，所以他们必须趁夜赶路。
　　这种前文明留下的交通工具速度极快，跨越半个星球也不过两三个小时。
　　期间，松烟就躺在后备箱中，枕在墨海腿上看她的电视剧。
　　不看到结局她难受，虽然她隐约可以猜到结局肯定是男女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块儿。
　　前文明的人们很吃这一套。
　　没来由的，松烟想到了脑子里那段多出来的别人的记忆，如果没有遇到意外，毛颖的一生大概就是前文明那些人都羡慕的典范吧。
　　可惜。
　　整颗废土星就没有松烟没去过的地方，所以即便来到星球另一头的废弃城市，松烟依然觉得熟悉。
　　多的是可供他们选择的废弃店铺。
　　他们特地挑了个周围暂时没人的地方，废土星上，医生这个职业就是香饽饽，再偏僻的地儿都不会缺患者，何况张符生并不指望靠这个发财，能养活这一家子人就够了。
　　所有东西都是原先的，除了门牌，但是在城市里搜寻一下，随便拼出“钱来”两个字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这散装小诊所又可以开始营业了。
　　九命领着人走出这间诊所，她头也不回，只向身后诊所中的三人挥了挥手。
　　突出一个潇洒。
　　这座城市多的是外来客，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诊所并不会惹人注目。
　　松烟并没有给九命继续潇洒的机会，她拿起了一直没机会射出子弹的枪，对准尚未走远的女人右肩肩头就是一枪。
　　九命的右肩是难得的血肉之躯，子弹嵌入皮肤的那一刻。疼痛瞬间蔓延，她的身体也因为子弹的惯性带得差点摔倒。
　　她回过头，脏话就在嘴边。
　　周围的手下被一瞬间的变故整蒙了，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松烟突然开枪。
　　“既然要演，那就干脆演的像一点吧。”松烟将枪递给墨海，自己则是轻轻掸了掸上衣的下摆，似是很嫌弃的样子。
　　她不喜欢这个自大的女人，何况这女人不久前还绑了她的人，现在想装得若无其事？
　　做梦！
　　九命深吸一口气，但现如今她只能压下这阵愤怒，天知道她多想直接把松烟杀了，但现在不行，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更何况真动起手来，她也讨不到好。
　　她没再理会松烟，继续往黑暗中走去，只是她其中几个手下默默站到了她身后，挡住了松烟的视线。
　　再也不见。
　　没再目送九命离开，三人直接转身回到了诊所。
　　九命给的盒子里还放着几枚芯片，但她并没有告诉他们芯片的作用分别是什么。
　　就算她说了，松烟也不会相信的。
　　好在张符生的研究设备也一起带过来了，只是这阵子他又有的忙了。
　　新诊所刚开业前几天，患者是会很少的，毕竟也都得担心一下会不会是黑诊所来谋财害命的，张符生刚好乐得清闲，没日没夜地投入到芯片的研究中去。
　　当他把所有芯片研究报告交到松烟手上时，他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所以他选择直接让那俩人自己看，自己做决定，他要补觉。
　　出乎松烟的预料，九命给她的都是些前文明军方才持有的芯片。
　　她想过九命不敢敷衍她，却没想过这女人能这么舍得。
　　都是很适合装到墨海处理器上的东西。
　　对于植入芯片和改装这种事情，墨海一向不会有自己的想法，都是松烟给他安排。
　　松烟沉思了一阵子，只拿出了其中的一枚，剩下的收了起来。
　　扫描他人的改装程度和芯片数量，看着不错。
　　至于其他的，还是先等等吧，万一被别人知道处理器上植入了这么多军方的东西，很难善后啊。
　　张符生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他从房间出来时，也做好了今天要给墨海装上一堆芯片的准备，所以当他得知松烟只打算装上其中一枚时，有些不解。
　　“你把它们留着干嘛呢？万一搞丢了或是被抢了，不是血亏？”
　　松烟却只是摇摇头，坚持只装这一枚。
　　张符生也只是建议，他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违背松烟。
　　给人类大脑植入芯片都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何况是给一个机械人的处理器上装上一枚芯片。
　　连麻醉或是断电这种事都不需要，墨海只需要简单坐在那儿，张符生就能在他后背的处理器上做各种改造。
　　难怪前文明曾有个说法称未来统治者肯定是机械人，人类的局限性太大了。
　　没有情感，没有生命的机械人其实更适合在这废土上生活。
　　可惜前文明的人类也是担心机械人统治世界这种事，后期也是对机械人进行了大量销毁和遗弃。
　　到了现如今的废土，还能运转的机械人更是少之又少。
　　松烟当时是在一处垃圾堆里翻到的墨海。
　　彼时的松烟刚逃到废土星，她喘着气，未接受任何改造的身躯上全是伤口，鲜血淋漓。
　　有枪伤，有刀伤，还有她近乎自毁般得从高处跌落的摔伤。
　　疼痛却让她的大脑格外清醒，她畅快地大笑着，虽然疼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但她依然兴奋得要死。
　　她躺在垃圾堆上，眼前是辽阔无际的星河。
　　疼痛和流血让她昏过去好几次，但得益于曾经的药物注射实验，她的身体强度还是足够高的，每一次她都能再一次醒来。
　　直到身体的自愈能力让她可以i短暂地行动。
　　松烟从来不是一个会思考未来怎么办的人，她只在乎当下。
　　她饿了，人类的血肉之躯就是麻烦，会饥饿，会疼痛，会生理性流泪。
　　她相当讨厌。
　　那该死的领主又不允许她接受任何改造，并说这会毁了她的“纯粹性”。
　　改造会毁，那经年累月的药物实验就不会了么？
　　神经病。
　　好在身下的垃圾堆里，就有过期的食物，很恶心，但可以裹腹。
　　就这样，松烟翻食物的过程中，翻出了墨海的残骸。
　　那时候的墨海四肢残缺，只剩一根左臂，头部处几根可怜的电线暴露在外，后背的处理器也是蒙灰许久，连开机都是问题。
　　松烟对这种前文明的机械人没什么兴趣，但她需要这根左臂。
　　也许可以装到自己身上。
　　因为高处摔落，左臂近乎残疾的松烟如是想到。
　　她对废土星是有一定了解的，毕竟领主也带着她来过几次这里，说是要带她回忆一下所谓“故乡”。
　　她对故乡没什么兴趣，但她知道了废土星上会有帮人做改造的小诊所，她很向往。
　　她单手提着墨海的残骸，连走带爬地找到了附近最近的诊所。
　　那名医生叫张芙，也算小有名气，纵使她见多识广，在第一回看到松烟那满身是血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劳驾，我想换个胳膊，用它的。”松烟站定在诊所外，向张芙晃了晃手里的机械人残骸。
　　“至于报酬，”松烟想到了逃出来时，还从领主那里偷了枚芯片，她将墨海残骸扔在地上，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枚她也不知道有啥用的芯片，递到了张芙跟前。
　　张芙在这地从医多年，也没见过这架势。
　　一个小姑娘满脸满身都是干涸的血，身上的衣服没一处完整的，正笑着递给她一枚干净的完好的芯片。
　　她没有接，而是侧身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迎进了诊所。
　　虽然如今克隆技术发达，很多人类一“出生”就是成年人的样貌，所以只能从心智粗略计算年龄。
　　但好歹是医生，张芙有自己的辨别方式，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其实才刚被克隆出来两年年不到而已。
　　在前文明，两岁不过就是小孩子，但在废土星，能活两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芙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女儿，废土星上虽然已经很少有自然分娩的婴孩，但不是完全没有，她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
　　但废土星的环境是不适合婴孩生长的，只有一诞生就是成年人体格的克隆人才能适应这极恶劣的环境。
　　张芙并不怀念自己的女儿，在这颗星球上活了这么长时间，她早就没啥感情了。
　　但她莫名地很想帮帮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不理解为什么，也许是鲜血淋漓下的笑容实在是有点太刺眼了。
　　就这样，松烟进行了人生第一次改造，用的还是墨海原先的机械手臂。
　　张芙在知道松烟没地方去后，收留了松烟做她的助理。
　　她不仅帮松烟换好了手臂，还帮她治疗了下其他的伤口，那枚芯片她并不打算要，所以松烟得为她干活来支付报酬。
　　刚好她上一个助理前不久死在了外边，她正愁没人帮她打下手。
　　那机械人剩下的残骸被堆在诊所的角落里，松烟不想扔掉，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份资产。
　　在诊所帮忙其实很麻烦，她不仅要为张芙打下手，还要时刻警惕那些来诊的“患者”，防止他们有的人来找张芙麻烦。
　　张芙是个完全拒绝改造的人，她在从医期间也得到了不少配件，这期间，她也用实验为理由，顺手给松烟换了不少机械部件。
　　但她不舍得换掉松烟的脸，太可爱了，是那种完全不带攻击性的，极柔和的可爱，尤其笑起来，就像是废土星上的小太阳一般，明媚又亮眼。
　　她这段时间患者增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来看松烟的。
　　人类在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看脸这个坏毛病。
　　患者多了，带来的报酬也就多了，其中不乏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甚至连机械人的充电器都有，但如今尚在活动的机械人少得可怜，那个带充电器来的患者压根没抱什么希望。
　　但张芙在衡量之后，收下了。
　　那名患者欣喜若狂，但松烟却有些不解。
　　那天晚上，松烟见识到了张芙的本事，就靠着这个充电器，和各种零配件，那个机械人硬生生被修好了，甚至可以启动了。
　　松烟之前只知道改造好，却没想过，全身都是机械的身体居然这么抗造，都已经变成垃圾堆里的残骸了，都还有再次醒来的那天。
　　何况他们没有寿命这一说，零件老了就换，处理器跟不上了就一点点更新。
　　真方便啊，松烟心想。
　　虽说还是原来那个机械人，但前前后后张芙给他做了太多改造和更换，除了处理器还有一部分是原来的之外，他已经跟一开始的残骸没什么关系了。
　　接上电的他缓缓抬起头，眼睛深处闪着光。
　　“你好……我是家政机械人Ⅲ型，竭诚为您服务。”
　　声音是纯粹的电流合成音，甚至还断断续续的。
　　“给他取个名字吧，前文明的人类们在购买机械人后都会取名的。”张芙侧过头，对松烟说道。
　　名字啊……没来由的，松烟看着眼前机械人黝黑但闪着光的瞳孔，思绪有些发散。
　　“你就叫墨海吧。”
　　“是，主人，家政机械人墨海……将竭诚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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