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

　　向阳用平静的目光看了眼乔璨琛，眼底毫无波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齐玥，“未来女朋友?那看来离女朋友也不远了。”

　　“你别误会，他瞎说呢。”齐玥用力推开乔璨琛，不满地瞪他一眼。

　　“误会什么。”向阳微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黑色运动鞋鞋尖，那网面破了个洞被他用家中仅剩的红线胡乱缝起，刺眼如一道疤一样映在他眼中。

　　“你俩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未等齐玥回答，乔璨琛忽然伸手揪着向阳的衣领，一脸愤怒地看着他，“你他妈这是什么态度！她找了你十年，十年啊向阳，你这话不是往齐玥身上捅刀子吗！”

　　向阳和齐玥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向阳蹙眉很快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看乔璨琛，“那又怎样，我又没求着她找我。”

　　说罢向阳看向他身后的齐玥，双眼直直盯着她那双眼眶通红含着眼泪的眼睛几秒，露出一副不屑的笑容，“你也知道已经十年了，没人会为一个人停留十年，齐玥是谁，齐小花是谁，坦白讲早忘记长什么样子了。”

　　他挣开乔璨琛的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转过身去，惨白的灯光映着他瘦削的身躯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就像我刚才说得那样，过去的事早都记不清了，你也……”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扼住，他拼命挣扎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忘了吧。”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乔璨琛面色通红一拳挥过去，向阳一个趔趄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他不由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

　　一切来得突然，齐玥没能拦得住乔璨琛，“向大头！”她面色一变上前一步俯身要扶他，向阳挥手躲开。

　　“不用你假好心。”向阳撑着手缓缓站起来，“我忙得很，别耽误我干活。”他说罢转头忍着断肢处的疼痛快步离开。

　　齐玥看着向阳的背影，眼眶泛红。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乔璨琛一脸愤怒地看着向阳隐入夜色，意识到不对劲，“他怎么一瘸一拐的，我是揍他的脸，又没踹他腿。”

　　“你不是一向自诩自己聪明绝顶吗。”齐玥声音哽咽，却又带着几分冰冷，“那你怎么，就看不出他是在说狠话想让我死心呢。”

　　乔璨琛一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落魄了？”

　　“他不是因为落魄。”齐玥缓缓起身，看起来似乎并未被向阳刚才的话所波及，她直直地盯着乔璨琛，盯得乔璨琛发毛。

　　“你没事……”还没等乔璨琛说完，齐玥的手对着乔璨琛的肚子就是一拳。

　　乔璨琛痛得当即蹲在地上，甚至干呕了几下。

　　“你够狠。”他表情痛苦地伸手冲她竖大拇指。

　　“他腿瘸是因为他没了半条腿，也是他为什么说假话的原因。”齐玥伸手擦去眼里的泪，扭头缓缓离开，她的话犹如惊雷一样劈下来，乔璨琛震惊的忘了疼痛，愣在原地看着齐玥拦下出租车钻了进去。

　　“所以向阳真的在岚县?他真的没……”死这个字在洛星嘴里及时被咽下，她默默咽口水，“他现在怎么样?”

　　齐玥想起向阳落魄颓废的模样嘴上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形容，洛星听她犹豫的声音，心里猜到向阳过得不好，叹气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齐玥下意识摇头，又想起洛星看不到，抿了抿嘴说：“不知道，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他，那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再次逃走。”

　　“齐玥……”洛星是语气听起来有些担忧，“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如果他不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最好掂量一下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不会的。”齐玥一脸坚定地看着桌上的合照。

　　无论他外表如何变化，她相信，向阳依旧是那个向阳。

　　向阳沉默地搅动泥沙，身旁刚才的工友王建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刚才那美女是谁啊，女朋友?”

　　“不是，并不熟，只是小时候在一个班里上过学的陌生人。”向阳一边搅动泥沙一边淡淡说道。

　　“陌生人。”王建一撑着铲子站在一边，“看起来可不像，不是你女朋友的话，介绍我认识认识呗。”

　　这话让一直沉默工作的向阳身体突然一僵，他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你不是有老婆吗？”

　　“她在老家又不知道。”王建一嘿嘿一笑，笑得有些猥琐，“想不到你还能认识那样的妞，看她穿那样……”他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注意到向阳越来越阴沉的脸。

　　“是不是在夜……”店字还没说出口，向阳的拳头已经挥上去，王建一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擦着嘴角的血，不可置信地看向阴沉着脸的向阳。

　　向阳甩甩手，继续用阴测的眼神盯着他，“平时开我玩笑，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他妈弄死你。”

　　王建一觉得莫名其妙，他不懂平时沉默寡言谁损他两句他都不反应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他明明说只是陌生人的女人，发这么大的脾气。附近听见动静的工友纷纷投过来一个奇怪的目光，他只觉脸上面子挂不住。

　　“喂，不过一个女人，我就是真去找他你又能怎样，真杀了我?”

　　向阳不说话，手伸向口袋迅速掏出一把小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抵在他的喉咙上，王建一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惊恐万分，“大，大庭广众你真的要动手?不怕坐牢吗？”

　　他惊恐的声音很快吸引其他工人的视线，大家看到拿着刀子的向阳皆是一惊，纷纷撂下手里的活跑过去。

　　王建一此刻虽然害怕，心里还带着向阳只是吓唬他的侥幸，向阳此刻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冰冷到极点，“坐牢?我死都不怕还怕坐牢，现在立刻，马上发誓你不会去找她！”

　　“妈的。”
　　王建一忍不住爆粗口，他觉得自己这块头被向阳这体型的人威胁很丢人，他试图伸手去夺向阳手里的刀，却被向阳灵活躲开。混乱中，他的胳膊被向阳的刀子划伤，血顺着伤口滚落在地上。

　　其他人赶紧拉开向阳和王建一，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五十的李大爷对着王建一劝解道，“你看看他胳膊上那些疤也该知道他是个不怕死的人，你跟不怕死的人打架，跟和阎王爷打架有什么区别。”

　　向阳紧握着手里的刀，别人的话他通通没听进去，只是阴测测地盯着王建一，盯得王建一脊背发凉，只觉得此刻的向阳很像一只疯狗。

　　他甩开拉住他的几个人，“算我倒霉。”说罢，他拾起地上的铲子要走。

　　“站住！”向阳这一声怒喝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震得在场所有人都一哆嗦，王建也是吓得心跳得厉害，他扭头，依旧嘴硬，“怎么着，还真想杀了我。”

　　“发誓，说你不会去找她。”

　　王建一看着周围人都在偷偷跟他使眼色，他深吸一口气，一脸不情愿，“我不会去找她，不然让我从二十楼掉下去摔死行了吧。”

　　听到这话，向阳的脸色稍有缓和，他收好小刀，甩开牵制住他的手，“如果让我发现你有跟踪她，这把刀下次划破的就是你的喉咙！”

　　王建一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又松开，没吭声扭头离开。

　　经此一闹，工地上的人开始对不怕死的向阳变得畏惧，不敢再瞎开他玩笑。向阳独自一人干到深夜，直到方才劝解的那个李大爷来叫他，他才知道下班了。

　　他向王大爷道声谢，转头要离开，李大爷叫住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王他一直都那样，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话左耳进右耳出，装没听到少起冲突，要是让张老板知道把你开除，这日子怎么过。”

　　向阳沉默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李大爷又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一串钥匙，“这么晚公交早下班啦，你又要走回去?”

　　“没事，四十分钟不远。”向阳把钥匙还回去。

　　“四十分钟还不远，你骑我电动车回去吧，我孩子暑假回来，家里没我住的地方，我今晚睡工地，电动车用不到。”王大爷说完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吧。”

　　“谢谢。”向阳又道一声谢，去到电动车停放的地方骑着电动车离开。

　　清凉的风吹到脸上，向阳长舒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他回到家刚打开门，沙发上蹿起一个火红的身影，向阳看着他脑袋上张扬的红，愣了愣，蹙眉道：“他染的？”

　　“我染的，怎么样，帅气吧。”他一脸得意道。

　　向阳神色恢复如初，关上门脱了鞋赤脚踩在水泥地板上，“等会他出来哭我可不管。”

　　“他成天就只会哭，每次都让那两个老家伙还有那个小混蛋欺负，我染个红色的头发给他壮壮胆。”

　　“孙旭。”向阳叹一口气，“你不但不会给他壮势，还会给他和你招来一顿打骂。”

　　“他们又打不过我。”孙旭一脸嚣张，“只有我揍他们的份。”

　　“可你不在的时候，他又能有谁保护呢。”向阳无奈道。

　　“管他呢，我来的时候加倍还回就是了，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向阳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凉水杯咕咚咕咚猛喝了好几口。

　　“我让那个齐玥跟你说给我带夜宵，还是老样子，她没说?”

　　听到齐玥这个名字，向阳慌神呛了口水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她找来过?”

　　“对。”孙旭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他，“原来那就是你梦里常喊的那个人啊。”

　　向阳没说话，抬袖抹去嘴上的水渍，“热水器还没修好吗?”

　　“真是的，我让他们传的话一句也没说吗。”孙旭露出一副不悦的模样，“热水器修好了，钱我也付完了。”

　　“谢谢。”向阳放下凉水杯，“等发了工资给你。”

　　“不用，那俩老东西又不缺钱，给他们省啥，给他们花破产才好呢，再说……”
　　他拿起桌上的烧水壶，“你这工资都几个月没发了，等你还我，我都不知道还活着没，姓张的那孙子是不是想把你工资吞了去。”

　　“他说下个月就发了。”向阳脱了上衣，“到时候再说吧。”

　　“他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阳哥你就该硬气点，他就是欺负你脾气软。”

　　“好好好，我硬气。”向阳敷衍附和，进了浴室关上门，孙旭又絮絮叨叨几句消停下来。

　　他舒服的洗了热水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孙旭已经躺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他进了卧室拧开放在一张破椅子上的老式风扇，几秒后，风扇才开始转动吹出不怎么凉快的风，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满脑子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迟迟无法入睡，他索性坐起来，拿起桌上的钥匙打开了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

　　一张相框背对着他躺在角落，他伸手拿出翻转过来，上面是一张全家福。

　　那时爸爸高兑现承诺高考后买了数码相机给他，他兴奋拿着照相机，拉着来凑热闹的齐玥一起拍下了他人生中亲手拍下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全家福。

　　这张照片跟着他四处飘荡，他却很少拿出来看，他轻轻抚摸着照片，指尖颤动。

　　“爸，妈。”他小声喃喃，眼中是闪动着几分无助与欣慰。

　　“真好啊，齐小花看起来过得不错，成为了医生，眼睛看起来也好好的……”

　　他将照片抱在怀里，那双含泪的双眼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像刀子一样反复捅入他的心腹。

　　他却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强硬。

　　只要熬过这一阵让她死心就好了，他就可以继续在瑟缩在烂泥里，直至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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