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白粥

　　两边的香烛点燃着，淌着蜡油，正中的三柱香熄了散出一缕缕白烟。食物，都摆放得整齐。

　　“詹、宝、妍。”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宁静的房间，忽然记忆里响起昨日送葬队伍的唱词，“……二拜亡者早托化，早生托化往生方……”“进门只进十重止，再不乱步向前行，十一二重烧钱纸，引传亡魂来伴灵。”片段续断。

　　紧按太阳穴突突，“肖警官，吃饭了。”詹家明推开门一瘸一拐进入，看见她看着灵牌，嘴角微乎其微地抽动着上扬一些，“肖警官，吃早饭了。”

　　嘭嘭，拐杖顿地两声。

　　肖芸怔怔看向他，迟钝的反应弧，悲伤又仇恨的目光，淬了毒如利箭，微弱的力量扎向噙笑的詹家明，好整以暇似是看戏的詹家明。

　　“大姐姐！”肖芸的拳头隐隐攥紧，指甲扣进了肉，詹宝妍忽然出现，在詹家明身后扬声，“忍一忍，别忘记你的目的是……”

　　“别因为他们转移注意力。”肖芸怔怔望向詹宝妍，眼神如钉子钉住女孩，门外逆着光的人模糊的轮廓。“宝妍。”“宝妍。”恍惚时，肖芸胸腔中翻涌的悲观不知为何，竟然如此真实？

　　“好，我吃饭，我不会忘记我的目的。”竭力咽下一口气，坐到饭桌前，喝着一勺一勺白粥。

　　“师父，得亏我就爱喝白粥。要是我爱吃什么鸡鸭鱼肉的话，迟早得饿死。”肖芸乐呵呵，敲了敲师父的瓷碗。师徒两个手里捧着碗稀薄的白粥，满足得不亦乐乎，甘之如饴。

　　饭后，詹宝妍又不见了。

　　肖芸失心疯般的横冲直撞，发狂地拍打每户人家的门，有力的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木头上，手臂的肌肉线条，慌张又急迫的心情。

　　“出来！你们给我出来！詹宝妍呢？你们想把詹宝妍怎样！开门！给老子开门！”狠狠踹门。肖芸太害怕了，一个父亲能为活生生的女儿立灵牌，那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所有建筑都静悄悄，所有人好像都消失了，只有肖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太阳冲破云层，泄愤地洒满炽热的光。

　　焦虑地挫败。上一秒还在一起喝白粥的人，下一秒操起刀就妄想对付一个持枪的毒贩。师父，师父啊，咱们能不能……别逞强呀？肖芸满脸泪水，行走在阳光之中，内心的孤独与自责，在此刻面对詹宝妍的消失达到了极点。我不能让詹宝妍出事，肖芸立誓。

　　那是？那是詹宝妍的小皮鞋！

　　肖芸回过一口气，拼命往一个方向跑去，拼了命的胆怯。

　　到门外，突然踌躇地不敢，心跳加速，她好像看见一个个白魂，如风轻和飘过她的身侧，生怕詹宝妍因为自己的疏忽出事。

　　“肖芸！”
　　灵魂深处脆弱，猛烈的一唤冲击了她的木然，泪眼朦胧中看清了她摁住师父心口的淋漓鲜血，中年人，满头白发，颤颤巍巍挤出笑容，“要记得……向前冲。”

　　向前冲，向前冲……一个一个白魂一点点靠近肖芸，包裹她的身躯，肖芸感受到身体的升温，白魂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地淡去，可心口的熊熊烈火。

　　“詹宝妍！你在干什么！”一根麻绳勒着小女孩的脖子，麻绳的两头是女孩的手。

　　詹宝妍自缢。
　　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耳廓外的空气都凝固了。

　　小女孩却像听不见肖芸的撕心裂肺般，依旧呆板地再勒紧一些麻绳。结实的绳抵住了喉咙，女孩放空地下意识微张小嘴，停滞了呼吸，大脑一瞬一瞬的空白片段，窒息感如同蚂蚁密密麻麻从喉咙爬上面部。就快濒死的刹那，求生的潜意识突破了一心求死的坚定。

　　双手一松，绳子掉落，詹宝妍摔倒，扶着脖子剧烈喘气，脖子一圈红彤彤、火辣辣，寻死的决心还明晃晃存在，可下不了手。

　　“呵，肖警官，你找到我了。”狼狈地喘气，眼泪边说边掉。

　　“你看见了……要不你帮帮我。”女孩摸索着还想拿麻绳，肖芸快步靠近，一脚踢开两股稻草拧缠的绳。詹宝妍一硒笑，“你不会帮我，我忘了，但丽丽姐会。”

　　“丽丽姐？”肖芸皱眉，灵光一现，“肖丽丽！你知道肖丽丽！”惊呼，讶异地一时没反应。

　　“这是解脱，可大姐姐不会明白。”女孩泄了力，仰面朝天，平躺硬邦邦的地面上，眼神渐渐迷茫，指甲一半扣进了泥土，一半嵌入皮肉丝丝渗血。

　　周围平静了，春日的清风拂山林间青翠的枝叶，生机勃勃的旺盛，自由自在求偶的小鸟，温暖的旭日，孕育一场雨水。

　　肖芸这才看清，女孩脖上的红痕一道又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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