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座孤岛

　　04. 偷换

　　宋副教授把项目班子人员名单交由了木兮，“项目启动会议定在了明天下午四点，你去通知上面所有人员参会。记得定会议室布置会议现场。你也要参会，做好会议记录。”

　　木兮接过名单，建立微信群，一一通知到位，又在食堂定下午餐盒饭。

　　第一次会议，全是教授副教授参会，只有木兮一个B岗教师，她便坐在了最后面。

　　秦院长一进会议室，便看到了独自坐在最后面的木兮。

　　“哟，我们来了一位新老师啊！往前坐，往前坐。”

　　木兮端着光脑坐到了一堆教授副教授中间。

　　主持会议的是副院长高副教授，“今天这个会议是《星语》教材修编项目启动第一次碰头会议，主要约大家来谈谈《星语》目前存在的缺点，以及修编的大致方向。”

　　会议进行到半旬，大家讨论起《星语》的交际功能，秦院长一转头，“我来问一问我们新来的B岗老师，对现在《星语》的交际功能有什么建议。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星语》。”

　　怎么会没有读过《星语》。木兮在星际教了一整年的《星语》。木兮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合上了笔记本，“谢谢院长问询我的意见，我在星际教过一年星语，使用的正是《星语》这一套教材。我觉得小学版的科学性还有所欠缺，未能兼顾语法点和交际功能。如果改版的话，我建议新版不要以语法为纲，应该以功能为纲，通过请求、道歉、建议、邀请、劝告、命令、希望、抱怨、同意、拒绝等等功能话题来达到交际目的。还有，目前《星语》第三册第7/8课出现了双宾语句，这个语法点偏难。语法点的编排应该循序渐进，而不是忽难忽易。”

　　秦院长点头：“好，说得好，看来你很专业嘛！”

　　“一口气说这么多，口才还挺好嘛！”副院长高副教授也赞道。

　　会议继续进行，各路专家都系统地提出了很多意见。

　　大家吃了午饭，简单休息了十分钟，会议继续，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

　　“会议纪要明天我就要，明天上午能写得出来吗？小木！”秦院长扭头问木兮。

　　“能！”

　　开了五个小时，会议终于解散。

　　刚散会，木兮还在收拾东西，忽听见高副院长说：“小木，过来过来，我这里有个结项的项目文件，明天要报上去，但是文件要整体看一遍，改改错别字，格式也要调整一下，你明天上午交给我吧。”

　　“好的，您拷给我。”

　　木兮跟着副院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副院长拷贝了一份文件给她。木兮打开一开，结项文件共有三份，每份都有100多页。其中的一份还有许多图片，但图片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粗浅看了一下，需要调整的地方还不少，另外，捉虫也得一个字一个字看。

　　好家伙，两个学院老大给了两个任务，截止日期都是明天。

　　晚上不用回家了。木兮当场决定在办公室通宵加班，明天一早一定要把这两个任务交上去。

　　木兮沉浸式加班赶会议纪要，一抬头已经天黑了，办公室的人全都走了，只剩自己还在座位上坚守。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一看手机，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机器人江晚枝打来的。

　　遭了，忘了跟他报备了。

　　赶紧给江晚枝回了一个电话。

　　“今天学院两位老大给了两个任务，都挺重要，都是明天早上上交，我恐怕要晚上通宵加班了，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别等我。”

　　“你吃了吗？”

　　“吃了。”

　　“真吃了吗？”

　　“嗯嗯！”

　　实际上根本没有吃晚饭，害怕机器人江晚枝担心，木兮赶紧挂了电话，继续写她的会议纪要。开了五个小时的会议，会议纪要岂是那么好写的。

　　写到了九点，才写完二分之一。

　　墙上的时钟刚敲响九下，窗外嗡嗡嗡一阵声响，一个无人机飞了进来。那无人机上捎了三个餐盒。

　　无人机发出提示音：“木兮，木兮，吃饭了，吃饭了！”

　　这是江晚枝的声音。

　　木兮取下三个餐盒，一盒是她最爱的西红柿土豆汤，一盒是牛排，还有一盒肘子饭。

　　木兮早就饿得胃痛了，她拿出筷子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还不忘给机器人江晚枝打个电话。

　　“喂，我的江晚枝！是你给我做的饭吗？”

　　“是！好吃吗？”

　　“好吃的呀！辛苦你了！”

　　“没有，你才辛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晚餐？”

　　“我掐指一算啊！”机器人江晚枝戏谑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挂了电话，吃了晚饭，木兮去洗漱间洗了碗，又继续奋斗了。奋斗到夜里十二点，终于写完了，把院系里面大神们的意见全都整合到了一起，像写了一部小说一样，整整写了三万字。

　　马不停蹄，又打开高副院长给的结项书，开始改格式捉虫。

　　忙到凌晨两点，窗外忽然风声大作。

　　办公室里忽然有一丝丝凉意。

　　木兮打开手机查看天气，才发现今天降温十度。她赶紧关了窗子。

　　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六点，总算大功告成。木兮关了光脑，提着无人机和三个饭盒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哎呀，外面好冷。她打了一个哆嗦，紧紧裹紧自己单薄的夏装衣衫。

　　终于下班了，木兮将眼镜取了下来，揣在了兜里，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慢慢走到了校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小碎步跑过去。

　　果然是机器人江晚枝。

　　他已张开了双臂。

　　木兮也张开了双臂飞奔过去，一下子投进他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好温暖啊！冷风袭面，愈发觉得这个怀抱温暖。

　　机器人江晚枝又给了木兮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手指都嵌到她后背的肉里去了，他手掌的温度电流一般传达到她心窝最柔软的地方。之前，机器人江晚枝的拥抱是人间四月天，而现在的拥抱是炎夏的火炉，她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足以把她烧化。

　　木兮突然觉得自己处在这火焰中，也要烧起来了。

　　机器人江晚枝微颤着一双手又将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今天这个拥抱和机器人江晚枝的拥抱有点不一等。等一下，为什么要说不一样呢，这不就是机器人江晚枝的拥抱么。
　　除了他掌心里怀抱里燥热的欲望之外，他浑身轻微战栗着，而且木兮感觉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

　　他怎么会有心跳呢？

　　而且，木兮的头顶抵在他的下巴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的下巴上的胡茬。

　　木兮伸手想要去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却被他捉住了双手。

　　“你终于下班了？”

　　“不好意思，你等我很久了吗？”

　　“也没有，我刚来，才等你一会儿就等到你下班了。”

　　“那就好！其实你不用来等我的。”

　　“今天降温了，你还穿着夏装，我放心不下你，特意给你带了外套过来。”

　　“没事啊，哪里就冻坏了。”

　　机器人江晚枝紧了紧她的长款外套。“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木兮露出一脸憨笑。“走，回家！”

　　机器人江晚枝一抬手，拦停了一辆出租车。因为早上六点光缆站还没有开门。

　　木兮与机器人江晚枝坐进了出租里。

　　“你今天为什么会加班这么晚呢？”

　　木兮把学院两位大佬给她同时布置了两份任务的事简要地道了出来。

　　“我可以帮你做你的工作。我未参会，会议纪要对我来说难了一点，但是结项文件修改格式以及捉虫这种活儿完全可以交给我来做的。你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

　　“不用。我买你回来不是让你帮我做这些的。”

　　“什么都不让我做，饭菜也不让我做，你的工作也不让我参与。你是不是太宠我了一点！”

　　木兮笑，又俏皮地吐吐舌头，转头看他。“我不忍心使唤你啊！”

　　忽又觉得今天的机器人江晚枝长得和平时还有一点不一样。

　　眼前的江晚枝甚是轮廓分明，眼神冷峻而深邃。可是，没戴眼镜，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木兮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兜里想摸出眼镜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眼镜了。

　　“我记得我放进兜里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

　　“眼镜。”

　　找完了裤兜又去翻找了自己的背包。

　　最后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可能落在办公室了。”

　　车停了，到家了。一人一机器人进了屋，木兮找了衣衫去洗澡。

　　“江晚枝！”

　　“是！”

　　“请自动关机！”

　　木兮进了浴室，她一边褪衣服一边命道。

　　“是！”

　　木兮心情大好，虽然熬了一个通宵，但是任务都完成了，她一边唱歌一边洗澡。

　　刚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却看见机器人江晚枝拿着浴巾兜头罩下来。

　　他伸手揉搓她湿漉漉的头发。

　　“咦？我不是让你关机了吗？你还回答我‘是’来着！”木兮甚是不解，又赶紧紧了紧身上的浴袍。

　　“我确实关机了，然后又开机了。我会自动开机。”

　　“你还有自动开机这种功能啊？太邪乎了！”

　　她伸手想要捉他的手。“不行，我要给你关机咯！”

　　却被他逃脱，“不要！让我给你吹吹你的头发！”

　　说完，江晚枝拿出吹风机来，一手翻着她的发，一手握吹风机。

　　“你为什么会自动开机呢？说说吧！”

　　“我监测到你需要我，就自动开机了。”

　　“我需要你？”

　　“你向来都不吹头发，这个吹风机躺在抽屉里都落灰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吹头发？”

　　“我掐指一算啊！”

　　“又来了。”

　　吹干了头发，简单吃了早饭，不知不觉八点了，木兮换了衣服，从自己卧室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书桌上放着的眼镜。

　　“我的眼镜为何会在这里？”

　　她抬眼又问江晚枝。

　　“见鬼了，我的眼镜在我的家中出现了。”

　　“我也不知。”机器人江晚枝耸耸肩。

　　“好吧！”

　　没办法再深究了，因为木兮要赶着上班马上又要出门了。

　　“你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哦！”

　　木兮走后不久，江晚枝也出了她家门。

　　他喃喃自语道：“看来，我又得修改机器人的功能，得给他增加一个自动开机的能力。”

　　原来，在校门口等候木兮并陪着木兮回家的人不是机器人江晚枝，而是本尊。

　　晚上，周珉又打开自己的带锁日记本写日记。

　　昨天晚上收到了机器人江晚枝的电话。

　　你要通宵加班。

　　可明天要变天，你不会照顾自己，我担心你着凉。

　　我只好在自己的实验室测试数据熬夜专等你下班。

　　老爷子不让我私下和你联系。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你了。

　　好在，你购买了机器人江晚枝，我只要装作是你的机器人就好。正好可以混淆老爷子视听，只要老爷子不知道就好。

　　凌晨六点，你的办公室终于关了灯。我也赶紧离开实验室。我快步走到校门口，在门卫室拿到了机器人江晚枝早早放在那里的你的大衣。

　　然后我远远看见你紧着衣衫走来，脱了眼镜放在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十七年了，我终于能再见到你。我的心，敲着鼓，我的手，紧张得颤抖了。

　　我冒充你的机器人江晚枝，贪婪地张开双臂。

　　你亦张开双臂，投入我的怀里。

　　木兮啊，木兮！

　　我终于能再见你！

　　你一如从前，有善良而洁白的面庞。十七年啊，多少日升日落，思念凝结了又风化，风化了又凝结。只一眼，我的心里泪落成海，眼里却还要装出笑容来。木兮，你知道吗，这有多难。你只是胖了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你怎样我都喜欢你！

　　我默念着你的名字，紧紧地拥着你。我贪恋着你的怀抱，只想多温暖自己一秒。

　　再见你我是多么激动，我一度浑身都在颤抖。

　　木兮啊，木兮，我深爱的木兮，17年了，我终于又能再见到你！

　　对不起，我不得不伸手到你的裤兜里，拿走你的眼镜。

　　因为你愈发善于观察（从前的你并不擅长观察），你好像发现了异样。原谅我才刮干净的胡茬，只熬了一个通宵，便又长出来了。

　　为了不让你发现我不是你的机器人，我只能藏起你的眼镜。

　　我没想到，你刚进浴室就要让我关机。

　　我只能胡诌了自动开机的功能。

　　然后，接下来这一天。在学校实验室里写了新的程序，编入了芯片里，又远程升级了机器人江晚枝的芯片。好在这个程序并不复杂。从今天起，机器人江晚枝就可以自动开机了。

　　只是我擅自修改机器人的程序，却不能去机器人管理署报备。希望不会被查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没吃晚饭，因为我的工学楼能够看到星语楼，我一直看着你。即便不看你，我也知道你不会吃饭，反而会撒谎宽慰机器人江晚枝。我太了解你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木兮。谁也不亏待，只亏待自己的木兮。工作压力这么大，一人一肩便扛了。

　　我怎么知道你你洗头不吹头发。你从高中时候便是如此了，头发尚滴着水便来教室早自习了。同学送你的吹风机你一直留着，却只用过寥寥几次。

　　木兮，今天真是开心的一天。虽然熬夜一宿，但我开心能再次见到你。

　　期待下一次与你见面，下一次我还会再抱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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