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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了?
谢知早上才见过王炳,他那时确实面色青白,一副亏空的模样,但晚上就猝死,也实在太巧了。
“你们原来就决定今晚杀了他吗?”
谢知也会委婉,但更多时候他喜欢直白,省去弯弯绕绕,一切才更直白清晰。
金桃娘子哑口,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前情没有诉说,那些女儿家可怜的心事是多么值得同情,可,怎么就突然跳到杀人上了?
但杀人的罪名大,金桃娘子知道不能承认,于是拭泪道。
“我一个弱女子身世如同浮萍,只能强颜欢笑养活自身,哪里敢杀人,又哪有那个本事杀人?”
“到了这个地步,我实言相告就是!”
金桃娘子撤下面纱,露出一张风韵动人的脸,她要说生的多么国色天香,倒也不是,只眉梢眼角间藏着的勾人,是寻常女子没有的,更不要说那份魅惑并不俗气,是自然流露的风情,就更难得。
耳听村中越来越吵闹,金桃娘子不安的深吸几口气,才低低道来。
“妾是临县的花楼女,名唤做金桃。曾也盛极一时,如今年老色衰不比从前,就想攒些银子自赎。先前王家娘子找到妾,愿高价迎妾来,只是需得晚上来,天不亮就走,不能被旁人瞧见。只是村子就那么大点,夜间往来时难免露了痕迹,被人瞧见。”
花楼便是妓院,可这天底下有妻子牵线,迎妓女进门,专供丈夫享乐的吗?
要是有,这妇人简直是个圣人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妇人?她既然肯花大价钱找妓女,不如给丈夫买个妾,还免了这番折腾。”
谢兴听着稀奇,手里折扇呼哧呼哧的摇,听他问话,金桃娘子撩起眼皮打量一眼。
“先生这话错了,王家娘子正是不愿意抬妾室进门,才找了奴家来。”
“妾室生的孩子是要争家产的,这王家里外钱粮俱是王家娘子过门后操持起来,她怎么会愿意妾的孩子来抢,便是便宜我这个外人,也比喂了狼强。”
“听起来那王家娘子还颇果敢。”
谢知点头:“白日里见时,那位娘子确实有聪慧坚毅之相。”
“土地夫人的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土地庙就在村口,谢知偏头往那边看,深夜里声音传的远,他们这边拦人的动静,以土地庙的距离应该是听得见的,但庙祝却没有出来查看,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还是腿脚不灵便。
“唉,王家娘子为了儿女计,不得已出此下策,但若实话和他夫家说了,怕那人日后更加猖獗,是以编出这话哄骗。”
“这事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把王家娘子的脸皮扔在地上踩。村中人多敬畏鬼神,这等阴私一旦和鬼神扯上关系,旁人就不敢探查,事情也好长久。”
这等理由是说得通的,谢知沉吟片刻,却摇头叹息。
金桃娘子觑他脸色,忐忑的问。
“小郎君因何叹气,可是觉得这等寡廉鲜耻的事不堪入耳吗?”金桃娘子凄然一笑,揉散眼角泪光,“这世道,女儿家何其艰难,如果不是那王炳欺人太甚,何至于出此下策。”
“娘子还未说王炳是怎么死的?白日里,村人曾说王炳自言惧怕于土地夫人。”
马上风的死法何等腌臜,虽说符合王炳的本性,异常就在于太急太巧。
而一件案子里,凡是有疑问的地方,就一定要弄清楚,因为真相时常就藏在里面。
谢知辞官前调任大理寺不久,尚不是个探案熟手,但他思维敏捷,细致入微,轻易不会被带偏思路,也让当时带他的官员很是欣赏。
此时任金桃娘子如何哀哀诉说,他只盯准王炳死因。
金桃娘子不想提,却避不过。
“知道妾是土地夫人后,王炳是害怕的,但只要妾对他笑一笑,他色心上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自是翻云覆雨,好一番折腾。”
说完暧昧不清的话,不见脸嫩的小郎君侧头避开,反而神色端肃,如同在听课业,金桃娘子心中惴惴,声音却愈发娇柔。
“今夜云雨时动静大了点,想是王家娘子听得厌烦,转转反侧难以入睡。”
“王炳便喊王家娘子,说什么‘她一直缠着我,不肯去啊,实在不是我情愿’。这话情知是假的,王家娘子就说‘我并没有看到人,不知你说的真假’。”
金桃娘子掩唇:“之后王炳看着妾,有些畏惧发抖,却还是不依不饶。等事情结束,他躺在那一动不动,妾察觉不妥,已经为时已晚...他,他竟然气绝了!”
谢兴听到这,不禁奇道。
“于是那王家娘子就这么让你走了?”
金桃娘子不在,一应干系就要那王家娘子背着,虽说也有话开脱,总是不如人在来的轻巧。
“王家娘子大义,知道错不在我,又怜我奔波不易,平白粘上官司,只嘱咐我忘了此事,一切她自担着。”
谢兴哈哈笑了两声:“如何担着,怕不是全推在土地夫人身上!”
谢知也接话道:“鬼神害人,捉拿不到,到时留下一桩淫神私奔的传说也就是了。”
“妾实在不是诚心所为!”金桃娘子噗通跪倒在地,也不顾砂石咯人,膝行向前,去拽谢知衣袍。
“妾只想赚取银钱赎身,还请郎君可怜,免了妾的牢狱之灾!”
“那男子死于马上风,并非你蓄意杀人的话,按照本朝律法过堂走一遭便是,该当不会有所刑罚。”
谢知闪身避开,噔噔绕到了谢青背后,只探出半边身子。
“正是如此。”谢兴也肯定道。
“不,不!”金桃娘子却惶恐的摇头:“似妾这般花楼之人,过堂时半点不由己。当官的哪有黑白可言,勒索银钱比豺狼还厉害,妾的赎身银子已经快攒够了,这场官司下来,怕是全填进去都不够!”
眼见抓不到人,金桃娘子委顿在地,抽噎不已,她咬牙道。
“若要妾散尽银钱以活命,自此深陷风尘不能自赎,还不如死了痛快!小郎君可知,花楼那般地方,实在磋磨人啊!”
说到伤心处,金桃娘子悲从中来,字字句句肺腑之言。
“虽非鬼神事,有些可惜。但其情可悯,只要这村中族老不追究,我等外人何必为难你一个弱女子。”
眼看弱质纤纤的女子惊喜抬头,谢兴打趣道。
“我这个郎君是不是也很好说话,你就莫盯着我那面皮薄的侄儿瞅了。”
金桃娘子被人戳破心思,绞着手帕有些窘迫,她起身向谢兴行了个福礼,又踌躇着问,不知她可能走了。
见谢兴点头,又让人松开马夫,她不胜欢喜,再次下拜后便要登车离开。
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嘱咐随从:“你去土地庙瞧瞧,看庙祝起身了吗,若是没起就罢,若是起了,便请他代为传话,明日里我当上门拜见,有事要请王家娘子解惑,还望勿怪。”
金桃娘子掀帘的动作一顿,心跳加速,她下意识回头看。
月光下年轻的郎君面容秀美,光影绰绰看不太清他神色,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金桃娘子战栗起来。
她刚刚那番哭诉,兴许没能取信于这位小郎君。
她想问你寻那糟老的庙祝做什么?
但更知道她不能问,问了只会更惹怀疑。
最后只做如常的进了马车,车厢昏暗无光,外面赶马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车内人的心思,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这趟差事太吓人,刚刚的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好在还算心善,不然非要扭他们去见官,可怎么了得哦!
种种不一,听的金桃娘子心烦意乱。
就这么跑了一会,她突然叫停。
马夫不解的勒停缰绳,尚且后怕。
“娘子怎么叫停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省得被拖累。”
金桃娘子咬了咬嘴唇,到底不放心,于是找了个借口。
“就这么走了,我可不甘心!事情说到底都是王家惹出来的,咱们回去,再要它一笔钱!”
马夫不大情愿,说是要钱,这钱也是落在金桃手里,却要累他深更半夜多跑一趟。
金桃娘子看出他心思,没好气道:“少不了你的,等讨到了银子,分你二两,只是你口风得紧,莫让妈妈晓得了。”
“瞧您说的,我肯定是向着娘子的!您坐好,咱们这就回去!”
*
谢兴是来凑鬼神热闹的,现在发现全是人搞出来的事,兴致立刻就没了,于是困倦上涌。
那边去土地庙的人已经回来,言说庙祝确已起身,刚刚似在门后偷看。
谢知不意外,他白日里听庙祝话里颇有替王家娘子打抱不平之意,就疑心土地夫人的事,庙祝也是参与了的。
“要留人吗,省得他们连夜跑路。”
谢兴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谢知看了看这位表现时而迷糊时而精明的叔父,摇头道:“不必了,家业都在这,还有小儿女拖累,能跑到哪儿去。叔父既也疑心是她们蓄意杀人,怎么…”
“法外还有情理在,那男子品行不端,死了也便死了,剩下一家子人才有安乐日子过。”
这话实在是离经叛道,视律法公道与无物。
然而谢知正处在质疑朝廷,眼看礼崩乐坏而无能为力的阶段,这话他忽然就听进了耳里。
“莫想那么多,随心而行就是。觉明是谢家子,谢家子就当无所拘束,率性而为。”
说着抬手揉乱谢知发冠,全不理会君子当修身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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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