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姜黎从鸟背上滑落，看着九黎再次化为一只火红色的小鸟，她迟疑了。
　　“九黎，你不是说是梦吗？”
　　“首先，我要跟你说明沧海遗珠这件宝物，你就会了解。所谓的梦，对于古修士而言，是预知。对于素来拥有预知能力的古巫女血统后裔的你来说，那更是真实的未来……”
　　“等等！九黎，我有太多迷惑了！”
　　“那你先听我说。”九黎用嘴梳理了一下羽毛，再次开口，“沧海遗珠，真实的名字是沧海，珠子里面，就是一个沧海世界。因为九黎族是蚩尤的后裔，蚩尤是火神，天生掌控着火。无论是真火，异火，亦或是炎帝那等神仙才能修炼出来的三昧真火，都是火！与火相克的，就是水。沧海珠是炎帝赏赐给蚩尤的仙器，助他修行之物。有沧海珠在，九黎族族人修行之时才不会被火反噬或者吞噬，甚至在走火入魔之时，才能镇定安神。姜黎，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无边无际的沧海世界！”
　　姜黎将手掌摊开，那里是一个花瓣图案，怎么可能是一个浩浩荡荡的大海？
　　“女子属阴，特别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辰所生的，与沧海珠的相融性就是天生契合。九黎族历来以男丁为主，一旦有女孩降生，几乎就是与之相反的水属性，具有调和作用，尤其是嫡系的圣女，气息可以庇护整个族群。”
　　“九黎，沧海珠就是这个特点？”
　　“当年蚩尤身死，炎帝大悲，蚩尤的所有物本该毁去，但蚩尤后裔还在，炎帝只留下了沧海珠赠与九黎族，并亲手增加了一个新的功能，那就是能与沧海珠相融者，可得预知未来。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个未来也是充满风险的，能分辨现实和梦境的，方才真正相融，并且得以激活和提升精神力，淬炼灵根，拥有真正修行的能力。”
　　“所以呢？”
　　“未来是依据现实而被创建的，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历代圣女从未有人梦见过‘末日’，当你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天道警示产生了，这就说明你的梦，是准确的！”九黎沉默了一下，“如果说当年你母亲梦见的未来也是末日，她无法承受其中，也就能够理解了。”
　　“啊？”
　　“再说你的外婆，她姓巫，巫族本来也是也是上古九黎族八十一氏族之一，也不算是外族，她拥有天灵根木系灵根，也是正统修行者，所以有资格代理九黎族的圣女。你外婆虽然只是代理的，也从未来见过应龙，但她一直做得很好，很受现存族人们的爱戴。她太怜惜女儿，就是你的母亲，在她六岁的时候接受沧海珠的第一关考验没有通过，她硬生生用秘法拔除了她的灵根，让她成为普通人。幸运的是，你母亲成了凡人，但遗传还在，你不仅拥有罕见的极阴体质，天生无垢体质，与沧海珠融合度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契合，也顺利觉醒了天灵根。
　　如果你说末日将要降临，那就是末法时代终于快要结束了，这个世界漫长的黑暗终于快要看见曙光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那就是混乱，无序的末日。”
　　青铜古柱困住的应龙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黄金色的梭状瞳孔，如同天上两轮巨大的太阳，傲慢的俯瞰着他们，冰冷的目光让人感觉身处极地酷寒里面，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姜黎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九黎抬头，迎视他的目光道：“应龙，被天界舍弃的这个世界，你想要统治的这个世界，你终于想要看看了吗？”
　　应龙开口了，姜黎只听到轰隆隆的雷声，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九黎听得很清楚，应龙说：“给我看看这个人类的梦！”
　　“我都看不到，你如何看到？”
　　“末日，呵，可有征象？”
　　“没有！”
　　九黎干脆的回答令应龙微微眯眼，他动了动身躯，烈火燃烧得更大了，整个空间似乎都燃烧起来了，空气中开始缺氧了。他的双瞳盯着那个女孩。本该晕过去的孩子，此刻却只是睁大眼睛怔怔然的看着他，她的双瞳里面出现了沧海的重影，浩瀚无边的大海，啧，是他曾经思念的故乡……
　　“第一次出现完美契合的圣女！”
　　九黎淡淡道：“应龙，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要重归沧海。”
　　“沧海是我的，炎帝不该将它夺走！”
　　“即便杀死了蚩尤，你也没有拿回你的沧海！”
　　“是黄帝言而无信！”
　　九黎叹口气：“过往之事，太过久远了！天界失去讯息的时间就跟现在人间历的时间一样，现在可是公历两千一百零三年了呀！”
　　应龙想要咆哮一声，火焰如同有神识一样，整个沸腾起来，将他淹没了，隐约只听见他嘶哑的声音：“九黎……”
　　九黎淡淡道：“应龙，成为九黎族的守护者，成为圣女的契约者，沧海，就是你的安身之所！”
　　“这是炎帝的计谋！”
　　“是。”
　　姜黎感觉空气温度高到视野扭曲了，火焰沸腾在整个空间里，她开始感觉有点窒息了，后知后觉的想起，燃烧是消耗氧气的，所以她会缺氧，会晕厥吗？
　　应龙和九黎的对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见，她只听见雷鸣，然后头开始晕了，不行，她还没有说末日！
　　姜黎强撑着精神，飞快道：“我只见过末日六年！2124年国庆节第二天晚上还是第三天早上开始，我不确定，据说全球火山，死火山和活火山一夕之间爆发，地震，随后天空汇聚了大量的乌云和雾霭，气温骤降，随后天空降下黑色的暴雨，持续一个月的酸雨毁灭了人工所有痕迹，人们高烧，三分之二依然是普通人，剩下三分之一里面有一半变成了怪物，有一半觉醒成为异能者。幸存者在太阳出来的这一天，避难所突然出现了一个自动贩售机，里面可以用“功德积分”兑换所有的生活物资，乃至宝物。同时，所有觉醒异能的人都拥有了一个操作界面，简直如同游戏世界一样，就像我们整个世界都是被操纵的……天晴了一个月，随后就是持续了三年的大雪天，南方气温低到了零下四十摄氏度左右，然后是持续一年缓慢升温……末日第四年，动物开始变异，植物开始占据整个世界，随后是高温……末日第六年……南方气温……夏天……七十摄氏度……”
　　说到这里，姜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里如同有人拿着尖锥在开凿，她终于受不了，晕死过去了。
　　倒地的姜黎，不知道被应龙和九黎死死地盯着。
　　应龙在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开口：“九黎，你从蚩尤残骸当中孕生，虽是火之化身，却并非司控真火的真正凤凰！你这两千年，难道没有一丝被遗弃的怨恨吗？”
　　九黎神色不为所动：“应龙，圣女已经昏迷，通道马上就要关闭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应龙，你可愿意成为九黎族守护者？”
　　应龙笑了，哈哈大笑声里，沸腾的火焰突然消失了，现出了应龙那庞大的神龙躯体。
　　“吾，愿成为九黎族守护者！”
　　刹那间，二十四根巨大的青铜古柱震动起来！
　　紧接着，大地都为之颤动了！
　　应龙那巍峨雄伟的身躯，伴随着话音落地，青铜柱子上浮现一道道神秘的符文，如同一条条金色锁链，贴上了巨龙的身躯，与它的鳞片融为一体，最终隐匿其中！
　　应龙的整个身躯朝着女孩飞了过去，她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圆珠，散发着浩瀚广袤的吸力，小小的珠子竟然将巨龙吸了进去！
　　九黎吐出一口气，他的使命终于完成了一半呀！
　　外面隐隐传来了天雷轰鸣声，那是九黎的雷劫降临了。
　　两千年了，因为这份功德使命完成，他终于可以化形了！
　　即便未来如同姜黎所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某位神明操控，但他依然要生存！
　　姜黎在颠簸当中醒来，窗外的风景如同一条彩色的线一样飞速滑过，她再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被阿红抱在手臂上，他在飞速奔跑中——这速度，已经比在高速路上飞驰的车子还快，超过了两百码了！
　　“轰隆——”
　　天上一道惊雷炸开，姜黎转头，看见了天空重重乌云，黑色的云层如同漆黑的天幕，里面翻滚着刺目的雷电光斑，隐隐约约，似乎在凝聚形成雷龙。
　　在那乌云之下，竟然还有一大块阴影急速下降，似乎是一块岛屿的形状——怎么可能？天上会掉下一块岛屿吗？
　　啊，没错，她之前见过的那奇异空间里面的巨龙，应该是幻觉吧？世上怎么还会有那种传说里面的生物！
　　姜黎正准备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红头也不低，沉声道：“圣女，马上就到了，别动！”
　　姜黎乖乖的没动，默数着时间，不到六十秒，阿红穿过了森林，一个高高的起跳，落地，然后停下来了，将姜黎小心的放在了甲板上，这是一艘巨大的海轮！
　　阿红转身，面对着来时的方向，脸色沉重，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姜黎，她正低头检查自身，依然是那一身白色的裙子，赤足。
　　“这一番异相，九黎大人提前解释过。他说，如果我族封印的绝世妖帝成为圣女的契约者，成为我族守护者，那么，封印空间将会崩塌，他也会面临化形的天劫，守护着封印空间的整个九黎岛，都会化为废墟而消失，那时候，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赶紧离开，安全距离就是远离海岛的大海中央。”
　　姜黎睁大眼睛，她脸上都写着迷茫。
　　阿红叹口气，转头看向重重劫云汇聚的中心地，乌云已经完全笼罩了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山，山腰之下，人们开始逃亡，携家带口，全都飞奔而出。
　　森林上空，鸟群一阵阵的四散飞走，地面上，也是拖家带口的走，蛇群和兔子不再因为种族本能而狩猎，竟然并行逃亡，目的地是海岸边白色沙滩上。
　　姜黎也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来时感觉只有几公里的森林道路，这会儿看过去竟然有着超过一千公里半径的原始森林，她目力惊人，估算距离也很确定。她清晰看到自己的母亲姜岚神色慌张的被阿青一把抱起来，几个飞跃就跃下了高高的山体，来到石头阶梯第一层，将她放在了大路上，说了几句之后，姜岚焦虑的脸色舒缓了，这时，早已等候的秦落英竟然骑着一匹马过来了，招呼她上马。
　　那些拥有强悍体力的年轻人几乎都奔走在将没有体力的老幼妇孺从房子里面抱出去，十丈一步下山，放到路边，无论老少，竟然个个都会骑马。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撤离的准备！
　　那么，阿红单独带着她率先离开，是因为“圣女”这个新身份吗？
　　“这一艘大船是九黎岛的共有财产。九黎岛的每一个人家，都在这里有一个房间，不用担心避难后的住宿问题。”
　　姜黎盯着天上那雷斑闪耀不停的劫云，迟疑道：“小说里面的雷劫，真的这么厉害吗？”
　　“九黎大人一旦成功渡劫，就会拥有真身……”阿红回过神来，瞳孔收缩了一下，“伯父曾经说过，真正的圣女，就算是年幼的躯壳，里面也藏着一个强大的灵魂。你，你……”
　　三岁的小孩可不会说出“小说”、“雷劫”这些词汇，不是吗？
　　从这以后，阿红真的不能将她当成普通孩子，乃至侄女看待，而是“圣女”。
　　这时，船上传来了广播声音，赫然是电视台杜撰的新闻传来：
　　“……根据气象局最新紧急通讯，逐鹿城九黎岛青铜山出现特级雷暴天气，一级安全警报发出，逐鹿城全城紧急避难，全城人民立即就近返回建筑内部，关门关窗……九黎岛附近海域渔船和相关船只一律快速远离，以免被雷暴波及……”
　　阿红开口道：“距离九黎岛最近的大陆海港都市逐鹿城，它现在的市长，公安局局长姓姜，他们都是九黎岛本来的姜氏后裔族人，在他们前一辈已经得到自由。”
　　姜黎想起了九黎说过的话，沉吟道：“这个自由，指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就需要我父亲告诉你。”阿红淡淡道，“总之，得到自由之后的姜氏族人，才能搬离九黎岛。”
　　第一披马队离开森林路径，出现在沙滩上，随后登上小型快艇朝着艘海轮而来的时候，姜黎听见阿红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突然意识到，他很关心自己的族人，但不得不留在这里保护她。
　　当快艇载着最后一批姜氏族人离开海滩，天空蓄积出来的第一道劫雷终于劈了下去，灿亮的雷光让人眼睛无法直视，如同手臂粗的雷电劈下去，整个巍峨山体炸开了，飞石飚溅，地动山摇！
　　雷电劈下去的位置，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与雷光碰撞，炸裂出如同烟花爆炸般的特效效果！
　　烟花落地，森林着火了，火光四起。
　　姜黎看得心惊的时候，神海里面突然响起了一个放肆的大笑声：“烧得好！”
　　她大惊，以为自己幻听了。
　　“虚假的凤凰就要变成真凤凰了！啧啧，难怪要我成为守护者，九黎，你才是天下最虚伪的存在！”
　　这个声音持续在脑子里响起，姜黎慌了，她伸手拍了拍耳廓，用掌心压住耳朵，可这个声音依然在响着。
　　“姜黎，哼，历代守护者的名字，究竟是真名还是代号？”
　　姜黎放下手，四顾，周围只有阿红一个人。
　　阿红见她不安的模样，疑惑道：“圣女？”
　　“堂叔……”
　　“请圣女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我叫姜立红，或者唤阿红也行。”
　　“哦，那，阿红，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哼，按照古修士的修行之法，区区炼气期中期！”
　　回答的声音变成了那个声音浑厚威严的嗓音。
　　姜黎圆睁双目，这一次，她看见阿红嘴唇还没动，几乎是这个声音说完之后，她才听见阿红的声音：“我还只是炼气五层境界。”
　　那个声音开口了：“想要见我，自己感应一下沧海珠，我在沧海里！”
　　姜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脑海里浮现自己曾经见过的珠中珠，想起九黎说过的话，她脑子里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现：九黎让应龙成为九黎族的守护者，他，不会答应了吧？
　　几乎在姜黎感应着沧海珠的模样时，她的本体消失在了现实世界里！
　　阿红眨眨眼，小女孩，不，圣女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了！他连气息都没有感应到！她去了哪里？
　　姜黎此刻站在浩渺碧波大海边，一望无际的大海，清澈的海水翻涌着，突然，排山倒海般的水墙从天边涌现，她惊惧得连连后退，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是足不沾水的浮着的，一动，竟然漂浮到了半空当中，水墙之后，大海里面冒出一个巨大的龙头，随之，是巨大的龙躯！
　　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
　　真的是传说里面的神龙！
　　不一样的是，他还有一双巨大的双翅，展开之后，整片天空都被遮蔽了光！
　　姜黎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微尘。
　　她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才晕过没多久，她现在脑袋一片空白，但就是没有晕过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脱眶而出，内心的震撼如同颠覆了世界观。
　　可她终究经历过末日，见过了诸多怪物和异相，即便被九黎告知那是梦境，是预知梦，可那栩栩如生的末日，那被背叛时的锥心痛苦不是几句话就能释怀的，比较而言，重返三岁，见到异相，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她都见过九黎说话，见过它化为凤凰，然后在那个奇异空间里面也早早的见过了应龙……
　　应龙用一双堪比太阳般的金色眼瞳死死地盯着自己，是吓自己吗？
　　应龙从鼻子里面喷出一口气，气流将姜黎的头发全都冻起来，变成了杀马特冲天炮发型，但她周身却没有冻住，气流自动分开，没有伤害她分毫。
　　这就是契约效力，已经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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