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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替罪
小皇孙被投毒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大理寺拿了人,卿箬又不辩解,似乎他就是板上钉钉的投毒凶手。
只是这日午后,大理寺突然就松了口,将卿箬全须全尾放了,一时引得市井坊间议论纷纷。
卿箬从大理寺回去,小五惊魂未定拉着他上下打量,焦急道:“怎么回事,小皇孙中毒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进了大理寺,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
“小皇孙中毒,偏偏是误食了断肠草,我恰巧买过这东西,天底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必然是冲我来的。”卿箬倒很淡然。
小五听闻此言顿时就萎靡下来,有些畏怯道:“断肠草……怎么偏就是断肠草,都怪我,要不是我让你帮忙买这东西,你也不会平白无故被陷害。”
卿箬道:“无事,既是冲着我来的,即便没有断肠草,也会有其他千百种手段,不关你的事。”
原来大理寺怎么审卿箬也不肯说实话,因那断肠草是他帮小五买的,小五身上常生疥癣,需以断肠草配药敷治,身边很多人都知道,卿箬也不是第一次帮他买药,没想到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卿箬与和昌公主自幼交好,没有确凿证据,大理寺不敢拿他怎么样,陷害他的人笃定他不敢把无权无势的小五供出来,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再背后推波助澜一把,这罪名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五也明白个中缘由,既愧疚又感激,“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你被捉去大理寺这些时日,我担惊受怕,就怕陛下盛怒之下定你的罪,还好你如今平安出来了。”
卿箬十分坦然道:“皇恩浩荡,区区流言伤不了人,这不是将我的嫌疑洗清了吗,大理寺办案公正廉洁,不会乱冤枉人的。”
“你不知道?”小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知道什么?”
小五抓耳挠腮,手口并用跟他解释:“你真的不知道,这风口浪尖大理寺凭什么放过你?是殷世子帮你顶了罪,他自己进去了!”
“……你说谁?”
“宁阳王府殷世子啊。”
很难得的,小五在卿箬脸色看到了震惊不可置信又崩裂的表情。
*
殷呈雅这辈子没进过大牢,第一次进来还有些不适应,牢里的饭菜不合他口味,餐餐都让秦瑶从外面给他送进来,大理寺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个大爷关进来,审不得问不得还怠慢不得,皇帝那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愁得大理寺上下一片凄凄惨惨。
今日已过了午时,秦瑶送饭耽搁了,殷呈雅饿得前胸贴后背,窝在硬板床上怄气,约摸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牢门外响起脚步声,应是秦瑶送饭来了。
殷呈雅火气正大,不想理人,便窝在床上不动,而那脚步声走到牢门前便停了,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声响起:“世子睡了吗?”
这声音跟鬼催命似的,殷呈雅立时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扭头去看,卿箬提了食盒立在门口,正望着他。
“我听秦瑶说,世子爱吃横波楼的菜,叫人打包了一份清炖狮子头和煨茄子,不知道合不合世子的口味。”
他说着将食盒递了进来,殷呈雅坐在床上不动,极力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卿箬私心其实并不想殷世子扯上关系,总想着惹不起至少躲得起,可自从上次他挨完板子殷呈雅给他送药之后,他就觉得有些古怪,这次殷呈雅更是不顾安危替他顶了投毒的罪名,他即便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殷呈雅不说话,也不接食盒,卿箬又道:“世子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饭?”殷呈雅冷哼一声,别过去头,十分冷漠道,“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就请回吧,我还不缺这一口吃食。”
意料之中的气人态度,卿箬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世子当真不吃?”
没有回话。
“既如此,就算了吧,我改日再来探望世子。”卿箬也不勉强,提着食盒转身走了。
直到那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殷呈雅才从床上翻身爬起,他踱到牢房门口,歪着头向外张望,不见人影,卿箬是真的说走就走了。
他一拳砸在牢门上,嘴里低声骂了句粗话,然而下一刻角落里黑影一闪,卿箬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他闪到殷呈雅面前,强忍着笑意,“世子刚刚说什么,是在骂我吗?”
他故意躲起来,想看殷呈雅是不是会在背后说他坏话,殷世子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殷呈雅惊得后撤一步,卿箬笑了笑,又将食盒递过去,“是我失礼,吓到世子了,这口吃食就当是我赔罪,横波楼大厨的拿手好菜,平日里我都不舍得吃的,世子赏个脸尝尝吧。”
“你故意激我?”殷呈雅十足敏锐,觉得他的话句句带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我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一丁点小事也值得你记到现在。”
卿箬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茫然道:“世子说什么?我听不太明白,菜快要凉了,世子先吃饭吧。”
横波楼大厨的拿手好菜的确很不错,殷呈雅两口热饭下肚,火气也下去了,他吃饭时卿箬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世子,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卿箬摸着下巴,思索良久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殷呈雅浑身一僵,一口狮子头堵在喉间咽不下去,差点把他噎死,他用力捶了捶胸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卿箬不看他表情,自顾自道:“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即便是公主择婿的事,那也是皇上默许的,不算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过,你这个人的确也不怎么讲理,想来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所以我想不明白,既然世子这么讨厌我,又为何要替我开脱,平白受这牢狱之苦,若能趁这个机会将我除掉,驸马之位便非你莫属。”
卿箬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他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看不懂殷世子,一个处处针对他的人,会专程跑来给他送金疮药,在他处于风口浪尖时主动站出来,把他摘得干干净净,殷呈雅做的每一件事都毫无章法,让他看不明猜不透。若真要找个合理的解释,那他只能想到殷呈雅或许脑子有问题。
殷呈雅放下筷子,神色漠然看着他,“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也想问一问你,八年前我离开京城时,让人传信想与你私下再见一面,你为何没有赴约?”
卿箬怔了一下,不自觉皱起眉头,“那件事和我们现在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殷呈雅仿佛被挫了锐气,沉默许久,最后抬手指了指外面,平静道,“看见那扇门了吗?”
“看见了。”卿箬不明所以。
“快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殷世子又犯病了。
*
秦瑶今天有事脱不开身,迟了一个时辰才给他家世子送饭,来的时候殷呈雅正在生闷气,秦瑶见怪不怪了,一边将饭菜往案上摆,一边说道:“世子不必担心,王府和贵妃那边我知会过了,他们不会插手此事,齐王殿下的意思是想约你见上一面。”
殷呈雅冷冷道:“让他到大牢里来见我吧。”
小桌上摆的都是殷呈雅平日爱吃的菜,清炖狮子头还冒着热气,可殷呈雅看了一眼就厌恶地皱起眉头,别过头去,“把菜撤了。”
秦瑶一愣,问道:“世子今日胃口不好?”
殷呈雅脸色变了几个来回,“我吃过了,刚刚卿箬来了一趟,专程给我送饭。”
“什么?”秦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吃他送的饭不吃我送的?我明天不会再给你送饭了,一个男人不能吃两家饭。”
殷呈雅:“你有病吧。”
那道热气腾腾的狮子头到底还是撤了下去,秦瑶立在木板床前一五一十地跟殷呈雅汇报:“大理寺只给了五天时间,五天之内若是查不清真相,这投毒的罪名还是得让卿校尉来背。这几日我派人跟着齐王殿下,说齐王这几日见了许多人,光是太子身边的就有三个,相谈甚欢,喝酒喝到了后半夜,前段时间惠州流民安置也是齐王督办,说是办得不错,皇上很满意。这几天因为小皇孙的事,皇上一直愁眉不展,连带着太子都挨了几顿骂,只有齐王殿下进宫才能哄得皇上开颜一笑。”
殷呈雅并不意外,又问:“断肠草的来路能查到吗?”
“查过了,卿校尉前段时间的确帮同僚买过断肠草入药,周围的人也都知晓此事。”
说到此,秦瑶叹了口气,道:“世子,如果上次齐王殿下来找你的时候,你把话说清楚些,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殷呈雅提到此事也是满脸阴云,“谁知道他说的‘带着诚意’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他要给我外公送战功呢。”
“世子,慎言。”
当今齐王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在一众皇嗣中是很出众的那个,可惜出身不好,不得器重,齐王少时被皇帝托付给膝下无子的孙贵妃抚养,孙贵妃正是殷世子的亲姨母,子凭母贵,齐王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皇帝也越来越喜欢他。
可没过几年孙贵妃有了亲生的孩子,便对齐王日渐冷淡了,齐王是个有野心的,做人也圆滑,费心讨好着皇帝和贵妃,想要取代太子,殷世子自然也是他拉拢的对象。
太子一家三口踏青前一天,齐王找过殷呈雅,两人喝酒喝到后半夜,齐王一口一个表弟叫得亲热,问起他父亲,问起他母亲,还顺带问起他外公。殷呈雅自然知道齐王这是想拉拢他的意思,可他既没兴趣做太子党,也没兴趣做齐王党,于是很客气地回绝了,哪怕最后喝得烂醉也没有松口。
齐王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话里话外暗示他,和昌公主对他很满意,只要殷呈雅点头,他到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这桩婚事也就十拿九稳了,表弟变妹婿,亲上加亲,皆大欢喜。
时殷呈雅已经喝得不省人事,压根没听清齐王说了什么,含含糊糊应了声‘是’。第二天醒来听秦瑶说起,齐王殿下许了他一个条件,说是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这诚意具体是什么齐王没说,但殷呈雅察觉到不对劲,恰好听说当天太子一家三口和公主外出踏青,卿箬随行护送公主,他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
他估摸着齐王会趁着太子踏青外出动些手脚,但齐王既然想拉拢他,有他在场,或许会忌惮一下,没想到齐王意不在太子,而是给小皇孙投毒,嫁祸给卿箬,既打击太子,又帮他铲除竞争对手,最后再趁皇帝伤神之际拉拢群臣,大肆宣扬自己的功绩,博皇帝心悦,一箭三雕,滴水不漏。
只是齐王千算万算漏算了一点,殷呈雅的确没有要针对卿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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