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竟是我自己

　　翁有清一夜安眠，言拙却拥着被子坐了一晚上，后来被子还被熟睡中的翁有清卷走，他不愿因为小事计较，于是第二天一早在听金凌的回禀时眼下挂着乌青，精神不济。

　　金凌欲言又止，还是说起调查的事情：“秦家没有异动，秦照做完刺杀之事后偷偷回家，秦昱明并未觉察出异常。但他昨晚派人前往刺杀地点，还沿着把郎君丢下的地方一路寻找，恐怕今日就要得知您失踪的消息了。”

　　“翁娘子一年前投奔清河镇的姑姑姑父，姑姑早已去世，她的家乡因为几年前的一场旱灾死的死逃的逃，翁娘子的家人也是在旱灾中丧命，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来投奔姑姑。姑父姓席，是一名乡野大夫，早年间来到清河镇安家，妻子去世后没有再娶，二人也没有孩子，于是将医术传给了翁娘子，不久前也离世了。”

　　“长安的叔叔说的是姓翁的汤饼贩子，不过现在也已不在人世。”

　　言拙揉按额头的手一顿：“这么说她现在没有亲人了？”

　　“是。”

　　一个孤女。

　　一个年轻的孤女。

　　一个年轻且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孤女。

　　言拙心中难以抑制浮现出一个念头，又硬生生按下去。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走廊上恰如其分响起脚步声，在翁有清进来前，金凌迅速飞了出去。

　　“翁娘子想过以后做什么吗？”言拙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怎么忽然问我这个？”翁有清纳闷，没有过多思考便坐下畅想，“等到了长安先找到我叔叔，他们愿意收留我就和他们一起生活。我还有行医的手艺，到时也可养家糊口…”

　　言拙边听边点头，似乎对她的生活方式颇为赞同。这次他没有不耐，从始至终听完后提出：“我今天才想起来，博陵城中有我父母的熟人，不如去拜访他们，送信也更快。”

　　翁有清击掌感叹：“你怎么才想起来，咱们快去吧。”

　　*
　　“什么，你说什么？！”年轻男人听了下人的话后暴怒跳起，想冲出房间又撤了回来，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可怎么办！言拙不见踪影，要是让他活着回去…”

　　秦照打个哆嗦，那想都不敢想。昨天他还听父亲提起言拙失踪一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皇帝震怒，势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时他只敢陪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头就派了人去抛尸的地方查看，结果言拙竟然不见了！不见了！

　　秦照平日嚣张跋扈，欺压百姓，鱼肉乡里都属常事。当时对言拙下手确确实实是一时脑热，谁叫那小子抓住案子不放，眼见就要查到要紧处了，秦照情急之下找了道上的人做掉他。

　　没想到那伙人也是草包，下手之前信誓旦旦，等事情都快告成，听说了言拙的身份，吓得连他喘不喘气都不敢验，屁滚尿流地把人丢在荒郊野外就逃了。

　　秦照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这可是朝廷命官。这几日听多了皇帝如何下令寻找言拙的，他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什么。

　　“郎君、郎君，咱们快告诉明府吧，他肯定会想办法的…”小厮哭着来拽他裤腿。

　　秦照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次肯定会将他打个半死，——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你说什么？”秦昱明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上好的白瓷摔了个稀巴烂，他走到跪着的儿子面前，弯腰不敢置信地再问，“你说什么？言拙的事是你干的？”

　　“儿子不是故意的…不是，爹你不知道，言拙快查到我了，他要查出来了！他知道杀人的案子是我们让牛三顶罪的了！”秦照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那又怎么样？”秦昱明气得脑瓜仁疼，怒吼一声背着手走到书案前，一股脑把所有东西扫下去，书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叮当声。

　　气恼不过，又回来拽着秦照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吕大将军领兵在外，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是他的亲家，就算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圣上也会大事化小。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处置了你！”

　　“现在好了，你动了朝廷命官，还是圣上最喜欢的、最有前途的那个。言拙消失这几天，你知道朝堂有多热闹吗？圣上必须查到底，要不以后谁还忠心效力。”秦昱明把秦照狠狠甩到地下，“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新皇登基不过一年，不此时立威何时立威。众人都知道今上自小身体孱弱，能活到即位已经很不容易。在这关头太后竟还离世，诸臣都在观望。风雨飘摇之际，圣上必须用雷霆手段显示天威。现在可不就是最好的靶子。

　　秦照哭着爬过来：“去找姐姐吧，父亲，姐姐肯定会帮我的。”

　　“你就知道你姐姐，你以为她在吕家过得容易？！成天为了这些污糟事去脏她的耳朵。”话虽如此，秦昱明也知道，这事不告知嫁到吕家的长女是不行的，不然等到事情闹大吕家再知道更无法收场。他沉沉叹了口气。

　　“什么？”秦二娘和父亲一样，差点摔掉手中的茶杯，不过还是稳住了，“母亲说言拙的事情是大郎做的？”

　　秦母眼泪涟涟，不住拿手绢擦拭眼角：“你弟弟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没想到？！”秦二娘‘唰’地站起身，“我早就说过父亲母亲该约束大郎的行为，平日欺压平头百姓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杀到大理寺官员、新科状元头上了。以后把天捅出个窟窿，母亲是不是还要找我将天补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我看就该把他丢进大牢里吃吃苦头才能清醒。”秦二娘咬着后槽牙恨恨骂道。

　　秦母哭得更大声了：“你可不能不管你弟弟啊！娘就你们两个孩子。”

　　“我倒想。”秦二娘将茶杯重重一放，“现在吕秦两家同气连枝，说出去是大郎自己肆意妄为会有人信吗，都会觉得是靠着吕家这棵大树，不定是吕家授意。”

　　秦二娘恨得心口疼，却也不能不管娘家。秦家与吕家结亲时尚称得上门当户对，可后来吕淮中屡立军功，小妹为太子良娣。吕家扶摇直上，秦昱明这个县令便不够瞧了。

　　幸好位置越高，吕家越注重羽毛，没有背弃当年誓言，如约迎秦二娘进家。虽然如此，进了家门后的家族倾轧、拜高踩低可就不是能避免的了。

　　她在吕家如履薄冰，偏偏弟弟还在家中成日惹是生非。狠话是说出口了，秦二娘却不能真不管弟弟，她在吕家谨小慎微正是娘家不得力的缘故，要真把弟弟送进大狱，以后吕家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于是趁着丈夫回来时，秦二娘声音柔柔地提及此事，不免逢场作戏，为不争气的弟弟落了几滴泪。

　　吕尧表情凝重，道吕淮中即日将班师回朝，现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归家再行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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