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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儿
弄儿觉得自己真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
对于一个小乞丐来说,不管怎样总应该有点力气吧!虽然自己经常吃不饱,可是就连吃饱的时候,也一样是没有力气的。
做为一个乞丐自己真是不合格。
哪有乞儿是个女孩子的,自己有时候好不容易讨要来的吃食,经常要被没有道德的“同行”强行抢去,与他们争斗又经常因为力气小而被修理得满身是伤,惨烈地很。
最麻烦的事是总得想方设法掩示自己是“女孩子”的事实。因为那是炅老爹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说是让别人知道后自己会遇到非常不好的事情,会被欺负得更惨。反正是男的是女的对于她来说也没有差啦!那就做男人呗!可是好不容易做了“男人”,讨饭的时候又总有有钱的公子哥儿将自己当成女人一样要她陪他们喝酒,真是让人恶心死了!
这还不算,她弄儿混了这么多年,竟还不知自己姓什么,只知道炅老爹一直唤自己“弄儿”,虽然没有父母,不过老乞丐炅老爹对自己真的是很好很好——只可惜现在却病成这个样子。
唉!自己真是命不好。
不过弄儿心意已决,不管怎么样,无论用什么方法,不能让这个对自己最好的人离开自己。虽然不知道炅老爹所说的“死”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根据炅老爹的说法: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和自己说话,再也不能和自己一起吃饭、说笑,那一定会让自己无法忍受。弄儿决定了一定要找个医生给炅老爹看看,把他的病治好。
弄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暂时算是安了家。如今的炅老爹变得很容易累,所以“饭食”、“住所”都是由弄儿在打点。不过这一老一少与之强壮的乞丐们哪里争得过,总是得到最差的位置,吃最差的食物。
看着那个又已昏睡过去的老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弄儿,好一会儿的伤心难过。生怕炅老爹的脸不再有生气,不再理会自己,那双靠着乞讨从小把自己养大的温暖大手,不能在自己最危难、无助的时候给帮助自己,给自己安慰。
那个原本还算硬朗的老人正一日又一日不断地瘦下去,现在只剩下皮包着骨头。弄儿忽地惊觉:也许炅老爹所说的叫做“死亡”的东西就要把炅老爹带走了,这是弄儿无法忍受的。
弄儿忽地站起身,依着早就打听好的路线向外跑去。
※ ※ ※ ※ ※ ※ ※ ※ ※ ※ ※ ※ ※
自单玄与织香走后的一年多来,凭着自己的聪慧好学,莹泪的医道居然也有小成。除非特殊的病疾,自己已经可以应对自如了。卢老爹出诊时,有人上门求医都是莹泪自己应付的。莹泪也跟着卢老爹学了一些强身健骨的功夫,身体已经不是从前弱不禁风的样子了。
昨日夜里村里一个老乡得了急病,连夜请走了义父,留下白莹泪一个人看家。清早,早早地起来练了会儿功夫后,莹泪到了义父的“书房”——那里有各种医书药典。读着书、对比着各种草药,一天的光荫不觉已经流逝,窗外已是一片金黄。
正享受着药香的熏陶,白莹泪听见门外一阵急而重的扣门声。莹泪知道一定是有人得了急病,连忙跑出去开门。
辙下了门栓,两扇门吱呀呀地开了。见到了一张黑漆漆的脸,土黄色的粗布衫上补丁落着补丁,面前的男孩子个头儿矮矮的,十几岁的模样。
门刚打开,她就听到这个小男孩大着嗓门,带着哭音喊道:“老大夫在家么?我求他快去救救炅老爹,快点去,去晚了也许炅老爹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快点行吗?”
“可是大夫去急诊了,还没有回来,如果……”
白莹泪的话还没有说完,男孩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老爹的病不能等啊,你已经……已经磨磨蹭蹭拖了好久了,郎中不在家,郎中居然不在家,那怎么办!怎么办呢?”男孩喃喃地失声痛哭,连哭声都那么惊人。
“虽然郎中不在,但我也许可以帮你的炅老爹看一看。”
那孩子止住了悲声,开始时显得有些惊讶,之后就惊喜地拉住莹泪就跑,好像生怕莹泪飞了似的。
莹泪暗道:这个姑娘的手劲儿真是不小,如是以前的我早就大声呼痛了。
“等一下,我的药箱还没有拿呢!”白莹泪抽回自己的手,飞身返回药房装了急诊常用的药,立刻跑出去。见男孩子正等在那里就让他在前面带路。
男孩在前面飞快地跑着,看来他没有缠足。
莹泪暗道要不是卢老爹告诉自己,自己还真不知道缠足对于女孩儿是那么地不人道。莹泪努力地跟在男孩身后,转眼间来到了一条小巷。
这是一条深深的小巷,在小巷的尽头有一块比较干净而且还能见到一缕阳光又不怎么潮湿的地方。一团破布做的席子上,蜷缩着一个老者。与男孩穿著一样土黄色的粗布衣服,只是他的更破旧。这里除了一个的病得不成样子的老人之外空空荡荡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象个家。
男孩子扑到老人的身边,见老人还没有醒过来,不禁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白莹泪拍着男孩子的背劝道:“先别哭啦!我来看看。”
男孩子抹着泪让出了地方。
莹泪跪在破布席子上仔细的看了看老人的脸。那是一张蜡黄蜡黄的脸,皮包着骨头,已经瘦弱的不成样子。白莹泪翻了翻老人的眼皮,他的眼内充血。又把了把脉,脉象已经非常地混乱。老人的印堂发黑,阴脍久病之气显而易见。一切的症状都告诉白莹泪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治了。
站在一旁,一直盯着白莹泪一举一动的男孩看出了白莹泪眼中所包含的意思。因此当白莹泪再次看向他的时候,男孩儿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与痛苦让白莹泪也为之动容。男孩已是满面泪水,更多的泪水却如大雨般倾泻而下,蛋圆的脸上原本涂抹均匀的黑炭被冲得露出了原本白皙的皮肤。
也不知是冥冥中的神灵帮助,还是男孩的真情感动了沉睡中的炅老爹,老人竟有了知觉。
能够再一次幸运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位已经宛如泪人的痴儿。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孩子,老人的心中一阵暖一阵酸,五味杂全。
又看到一位瓜子脸盘,有着漆如星子明眸的年青女子。这女子清明灵秀,身材苗条显着妩媚。有点小小的踏鼻子,但小巧的红唇补足了这点不足之处。黑亮长发细致盘起的发髻俏俏地向左边偏坠,耳朵上戴着朴素的耳坠子。他的身上也没穿著如今盛行的露胸女装,白色干净又保守的襦裙,使他更显清纯。
见老人有了知觉,弄儿连忙爬了过去,老人艰难地举起手,疼爱地摸了摸弄儿的头,顺了顺那披披散散蓬乱的长发。看着泪珠儿不断下坠的弄儿,老人更觉得死不瞑目。
弄儿是他在世间几十年来唯一的牵挂,弄儿今后的命运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想着弄儿今后将无助的流浪,老人发出一声叹息。
弄儿还在哭,听见老人的叹息哭声更悲。
“弄儿,不哭,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呀!泪水要流成河了。”老人笨拙地想转移弄儿的注意力,引她破涕为笑。
“为什么人们那么坏呀!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每次去请那些自诩是华佗再世的神医来看病,他们不是嫌弃我没有钱,将我像狗一样地赶出来,就是将我毒打一顿。为什么我们一直遇到坏人?早一点遇到这位姐姐一样的人就不会这样了?”
老人暗叹一声:因为咱们没有钱没有势,有些毕竟还是非常势利眼的,他们或许可以治好很多种病,但他们自己的病却日渐严重。
弄儿哽咽着继续哭诉着:“为什么他们的心肠那么硬,象是又冰又冷的石头,怎么求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连世上最疼我的人我也不救不了,好容易找到了个好心的姐姐,却什么都晚了!”一个小孩子的心灵正在受到伤害,那是一道好深好深的伤,只怕穷其一生也无法愈合。
“弄儿不要再哭了!老爹好心疼,咳……咳……”老人着急地安慰小弄儿:“不要灰心啊!你看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你身边这位姐姐不就很好嘛?而且我早知道我这个病没法子治了,咳……咳……而且就算老爹死了,老爹还是会陪着弄儿的,绝不让弄儿觉得孤单……”喃喃地低语后传来不祥的咳声,老人心中非常明白大限已经到了。
“弄儿,老爹不放心呀!”老人忽然说。
“弄儿是个女孩子,不能一辈子做小乞丐,而且是人就应该有骨气,绝对不可以一辈子乞讨,要自食其力呀!弄儿是个女孩子,不能再作乞儿。弄儿应该找个工作那怕作个小丫鬟,不能再讨饭了,弄儿大了,总有一天会……”老人喃喃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又昏了过去。
弄儿大声哭着,白莹泪陪弄儿一起守着老人,等待着老人再次醒来。
对于一个长时间受病痛折磨的人来说:睡梦中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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