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于爱

　　拜师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再看见那美若天人的抱缺师父。而我和沉舟峥嵘三人也终于渐渐习惯了在抱缺园的生活。­

　　身在山中，除了不象在山下时有个开阔空旷的习武场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园中有一藏书阁，里面医书毒谱，武功秘笈，乃至诗词小说样样俱全。看了那史册，我才知道自己不知到了哪个时空，却不是我知晓的历史，然而按地理志来看，却又颇象仍处于我前世所在的家乡的，气候人文均有相似之处。我也不理太多，既已来到这里，便既来之则安之罢。我只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也并暗暗给自己鼓着劲。本身这身体便是个孤儿，再加上自己这来于异世的灵魂，真正是得全靠自己的了。­

　　所幸这通幽的体质是极好的，我拼了命想赶补了之前的功夫，却也不觉得吃力，我却暗暗庆幸了，偷偷练了阵基本功，再面对沉舟和峥嵘时也不必太过心虚了。­

　　在这段时间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这无毒门的情况。这无毒门已建立有近百年，因此发展得颇为壮大，门人遍布整个成国，竟有近万人之巨。正如沉舟所说无毒门有五技，一般门人由于天资所限，往往只选了一技钻研，学成则分散各处，各谋其职。然后慢慢地发展下来，也有门人去开了商号银庄的，跟武林渐行渐远了，而门中对这些门人亦不深究，因为门下弟子行走于江湖，钱银方面亦有依靠他们的时候。故而无毒门的发展竟是越来越稳固，越来越强盛的。­

　　而我们这些所谓的带毒弟子则是由门中专门收养的孤儿，其实我们是否是真的孤儿我们亦是不知道的，因为自我们记事起便已在这无毒山下的怀奇院中。练功修行，哪里知道自己身世如何。我们这批带毒弟子不过十数人，因为所谓的带毒是指我们自小便要以身试毒的，有体质差抵抗不了毒性的便下放到一般修习所，成为一般的门人，只有体质极好的才能通过这为期几年的试毒期，成为有资格拜见五技之师的带毒弟子。这时，带毒弟子就要举行分师试，通过武技较量来分出优劣，只有特别优秀的才能成为五技之师的亲传弟子，其中一部分弟子则被分派到全国各地较为优秀的师父那学习，之后掌管那一地区的门中事务。而我们这留在无毒山的带毒弟子却是这辈弟子中位分最高的，如果表现好是可以在最后成为新的五技之师的。­

　　知道了这些之后，我才明白为何入山之时那驾车门人对我们如此客气，而峥嵘又凭了什么那么得意，竟原来是为了这般。也难怪之前的通幽因为败给向晚而懊恼，却竟都是为了这些虚名。想到这我不觉为这些孩子的所作所为暗暗好笑。但思及自身，我又不觉暗生出一丝理解来。做为个孤儿，无所依傍之下，大约也只能靠了自身的这身武艺和计较的小心眼来为自己谋求个将来吧？思及此，我暗暗叹气，取了桌上丝带，把头发束了，带上房门去后院竹林练习我近日学习的功夫。­

　　先练了套灵巧的剑法，把身子全部活动开了。我足尖一点跃上一株墨竹，运气行了一周天之后，瞑目静思，慢慢运气向下坠去。这是我自己捉摸出来的练轻功的法子。这通幽的身子怪得很，学其他功夫容易得很，唯有这轻身功夫却使不上来，似乎总有一缕内息四处乱窜，每每让我破了功。后来我便想出这先放后收的训练方法来，这竹子是最富韧性和反弹力的。我立于其上先发力压竹往下，再慢慢收力让竹之力将我弹起，内息满与空之间，我便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缕混乱的内息的动向。这样慢慢地也能将其控制住了。­

　　然而这法子最讲究平稳，不静心是不能御竹如己身的。我练了这么阵时间还常有没控制好收力被竹枝弹下来的时候，所以我每次练完功便喜欢在这竹上静上一段时间，也可以乘机想想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在当我在静思的时候，突然感觉边上一株竹子剧烈地晃了一下，竹枝竹叶带得我这边也晃了起来，我不由得皱了眉头，稳住身形，睁眼朝旁边瞪去：“峥嵘，你又来给我捣乱。”那边峥嵘一张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的小脸，带了笑容说道：“好阿幽，我也试试你这练功的法子，也省得我日后因为轻功不行，被人打下桩子摔了屁股去。”­

　　我只恨得牙痒，这峥嵘小鬼三不五时就拿这事来取笑于我，真真可气。我随手折了竹枝向他刺去：“我今天便让你试试摔屁股的滋味。”说完竹枝已到得他面前。峥嵘似也没想到我会着了恼，眼见我竹枝就要打到他面前，只好一个燕子翻身跃下竹去，竹枝弹起在我面上抚过，直气得我更为恼怒。足下轻点跟着他落到地面。­

　　这才看到原来沉舟是跟了他一起来的，怕是刚一块练了功夫，这会儿脸上还微微冒着细汗，见我和峥嵘打将起来，嘴上露出丝好笑来。我却当他也是跟了峥嵘笑话我，心里忿忿，直向着峥嵘逼了过去。­

　　峥嵘却不跑了，只定住向我嚷道：“阿幽阿幽，我错了。要不…你抽我屁股吧。”说着飞快朝我一转身，把个圆鼓鼓的屁股一撅，然后又飞快地朝沉舟跑去，躲在他身后把头露出来，哈哈大笑起来，沉舟面上那浅笑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呵呵笑出声来。我只觉得面上一片火辣也不知是被刚才的竹叶打的还是被峥嵘气的，只觉得又羞又恼，只得恨恨瞪他一眼，上前就去揪他，这家伙却赖皮得很，只躲在沉舟身后团团转。我虎了脸吼他：“峥嵘，你给我出来！”他却只可劲地给我扮鬼脸，仍是拽着沉舟的衣服躲了我的手。沉舟终是看不过去，向我说道：“峥嵘一向顽皮，通幽你莫要理他就是。”

　　我听得这句话更是大感委屈，我两世为人，投生在这八岁女童身上，却要被这半大孩子欺负！越想越觉难过，慢慢红了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峥嵘见我表情不对，也不躲了，走近前来看我，嘴唇开合似不知道怎么劝我。我却不愿看他，回转身去拿了竹枝去抽那墨竹，犹觉得不解气。

　　才抽得几下突听得一个珠玉般的清音：“怎么拿这墨竹出气。”回转头去，却是抱缺师父。只见他仍是一身青衣，但左手中却托了只白色信鸽，剑眉微蹙，也不知看的是我还是我身旁那丛墨竹。那边沉舟和峥嵘已施了礼口中唤道：“师父。”他却根本不理，直朝我走了过来。我闷不做声，只扔了手中竹枝，垂头盯着他的靴子。

　　抱缺手中的信鸽躁动地扑腾了下，他抬手安抚了一下，扭头见我还是地上有三百两银子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道：“以后少拿园中竹子出气，我看不得。”停了片刻又说：“你们没配兵器么？怎么用的竹枝。”

　　沉舟在后面接口道：“禀师父，弟子在怀奇院时是不得使开刃兵器的。是以还未曾选得兵器。”抱缺只轻“恩”一声，见我仍一径低头也不再理我，向旁踱了几步，却是对沉舟吩咐道：“是有这个规矩，倒是我疏忽了。那明天你们几个便去趟造玉坊选件称手兵器吧。”说完也不再看我们，托着那信鸽朝竹林里去了。

　　等得抱缺走远了沉舟才过来拉我，“通幽。”我抬头看他，见这少年面含忧色，似不知如何开口。我又不由思绪飘飞，想起近日所知道的事来。沉舟并不是无毒门抱养的孤儿，却是在他六岁那年自己寻到无毒山来的。那时怀奇院主看他根骨佳，有意给他机会，领了他上山去闯石门阵，没成想那么多武林的成名英雄都过不了的石门阵却被他给闯过了。怀奇院主非常高兴便破格收了他。峥嵘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满脸向往，说那时的我们都只不到三岁，听说他闯关成功都羡慕得不行，通幽还跑上前去拉着沉舟看不停。直唤着“英雄，英雄。”

　　想到这我又细细看着面前的少年，眉眼已渐渐长开，露出股天成的英气，一双星目含了怜惜定定地看进我眸中。我一时只觉得心软得要滴出水来，面前这少年在我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拉住了我的手，在我要跌入瀑下深潭时说一句：“我才不会放手。”现在又因我发了小小脾气用带着怜惜的眼神看我。我并不孤单啊！我一时竟又激动又感动，想说一句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里酸得很却也明朗起来。不得已，只跺跺脚，朝身后的峥嵘喊上一句：“你还磨蹭什么，还不跟着师兄师姐回了园中去！我的峥嵘小师弟！”­

　　平时峥嵘最忌我们叫他师弟，沉舟倒也罢了，但他却是跟我一般大的，现在因了抱缺师父无谓成了我师弟，心里总是极大不爽的。但现在看我竟不怪他刚才的取笑，竟也高兴地应了，喜滋滋地跟在我们后面朝园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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