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

　　工作谈好，阮辞将证件收好到包里，起身向二人告辞。

　　正值饭时，温绥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吃饭。

　　“别急，坐下吃点饭再回去，正好我也还没吃。”温绥将菜单递到她面前，“总不能你帮我那么大的忙，连让我请你吃碗面的机会都不给吧？”

　　阮辞确实还没吃晚饭，闻着飘满屋子的面香，肚子开始不满。

　　温绥这样说，她也没再推辞，重新坐下，黑色的长直发垂着，柔软乖顺的像只大狗狗。

　　“谢谢，我要一份素面就可以。”

　　“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

　　“那来一份番茄牛肉面吧，安歌她们家的这个面最好吃了。”

　　温绥晓得她是想尽量为自己省钱，十八九的小朋友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阮辞看上去那么瘦，需要多吃肉。

　　“当然这是我个人口味啦，骨汤牛肉和麻辣牛肉也好吃，这三个口味你自己挑。”

　　“和你一样就可以。”

　　温绥低头看着菜单，又询问着阮辞的意思点了几样小菜。

　　她不问阮辞吃不吃，而是直接给她几个选项，要阮辞从中挑选一个出来。

　　阮辞看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温绥，盘起头发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眉目如画，一身黑裙，像极了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富家千金大小姐。

　　在阮辞的印象中，这样的人应当是高贵、骄矜、不好接近和难以相处的，但温绥却极为贴心，以最容易接受最温和的方式对待她，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敏感地维护着她的自尊心。

　　其实阮辞并没有她顾虑的那样敏感自卑，却也为她的做法而心中发烫。

　　虽然在温绥心里可能只是在报偿自己救她的恩情，但对于阮辞来讲，星点善意都可以温暖自己许久。

　　“就这些吧。”温绥心满意足地将勾画好的菜单递给岑安歌，“麻烦你了喔岑老板，记在我的账上。”

　　“德行。”

　　岑安歌笑着啐她。

　　面上得很快。

　　茄红色的汤底，上头盖着厚厚一层牛肉浇头，搀着番茄酸甜的骨汤香气蒸腾而上，让人食指大动。

　　一大一小两碗。

　　“快吃吧。”温绥将大碗的面推到阮辞面前，“小朋友要多吃点，不过吃不完的话也不要勉强喔。”

　　岑安歌去忙店里的事，只剩温绥和阮辞在这里安静地吃面。

　　温绥饭量小吃得也快，放下筷子后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腮看着阮辞。

　　阮辞吃饭的时候认真又迅速，胃口很好的样子让人看上去觉得非常下饭

　　她别在耳后的黑发散落下来几缕，柔柔地搭在肩上，在灯光照映下，镀上浅浅一层光泽，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好像自己家的拉布拉多。

　　真是奇怪，温绥想，这个人明明样貌生得凌厉，却是这样鲜活柔和的性格。

　　温绥的视线一直落在阮辞身上，感受到注视的阮辞抬起头，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疑问。

　　“不用急，慢慢吃。”

　　温绥安抚着她，就像安抚自家狗狗一样。

　　阮辞点点头，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有些出乎温绥预料，岑安歌面馆的分量给得非常足，正常来讲一份大碗的面，普通食量的女孩子两个人吃还绰绰有余。

　　阮辞高挑，看起来很瘦，没想到饭量居然很不错。

　　温绥开始担心她没吃饱。

　　“要不要再吃一点？”

　　温绥询问得太认真，阮辞看着她小碗的面还剩了一小半，再对比着自己一干二净的大海碗，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阮辞摸摸肚子，耳根又开始烧红：“真的吃饱了。”

　　此时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了，岑安歌安排好收尾工作，对吃完饭的二人道：“我们也走吧。”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砸在玻璃门上啪嗒啪嗒响。

　　雨势大的时候打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温绥在阮辞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一侧肩膀和裤脚湿了一片，现在要是打伞走回家更是要被浇透。

　　好在温绥过来的时候开了车。

　　“阮辞住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阮辞连连摆手，“我自己走就可以。”

　　“雨太大了，淋湿很容易生病的。”

　　看阮辞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温绥想到她的姓氏，阮家村的客车，打工赚学费。

　　将这些串联起来。

　　温绥猜测，阮辞八成是阮家村的人，家境贫困，考上大学后马上就出来打工赚学费，身上肯定没有什么积蓄。

　　“小朋友，”温绥眉头紧皱，语气不觉沉下来，“你是不是没找到住的地方？”

　　“有住的地方。”阮辞挺直身子，像是回答老师提问一样，一板一眼地说，“就是在城中村，实在太偏远了，你送我过去再回家很费时间的温小姐，我自己坐地铁就可以。”

　　城中村在A市的最西头，位置确实很偏远，里头大都是农民工和钉子户，鱼龙混杂。

　　阮辞这个十八岁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涉世未深，没有同伴，自己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实在是太过危险，让人难以安心。

　　虽然温绥家有空着的客房，但她觉得冒然邀请阮辞住进去，会不会吓到对方是其次，这样类似于施舍的行为，阮辞肯定也不会接受。

　　看出温绥的苦恼，岑安歌伸出援手：“面馆有休息室，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就在面馆住下吧。”

　　阮辞眼睛一亮，原本她也打算这两天就近找个住处，城中村离她打工的地方太远，交通很不方便。

　　只是市区内没有城中村宿舍一样的通铺，普通宾馆一晚最起码也要五十块，对阮辞来讲太贵。

　　而月租的房间又都是押一付三起，她手里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钱，所以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如果这儿能提供休息室给她暂居的话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如果可以那太好了，”阮辞言辞恳切，“工资少一些也没关系的。”

　　“不用住宿费，反正休息室空着也是空着，正常的员工福利，别嫌太简陋就行。”

　　面馆的休息室在二楼拐角，十平左右，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子，出乎阮辞意料的是还有隔断出来的小淋浴间。

　　“怎么样？”

　　“很好很好。”

　　倚在门口的温绥见阮辞连连点头，整张脸上都透露着高兴。

　　要是有尾巴，一定摇得欢快，真是好容易满足的小朋友啊。

　　岑安歌将休息室和门店的钥匙都交给阮辞，让她今晚就住在这里，别折腾了，明天再去城中村取行李。

　　阮辞拍拍自己的背包，“没有行李啦，都在这儿。”

　　城中村的通铺也是一天一交没有押金，她不用再回去。

　　安顿好阮辞，温绥放下心来，和岑安歌离开面馆。

　　雨势不减，温绥开得很慢。

　　岑安歌问出自己的困惑：“绥绥，你想帮阮辞的话，直接资助不是更方便吗？”

　　“安歌。”

　　温绥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从岑安歌这个角度看去，侧脸专注又温柔。

　　“我认为帮助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以对方最能接受的方式，帮助她获取最需要的东西。对于她来讲，依靠自己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救人收下报酬是天经地义的，而她以为己任，根本没想过要获得什么的品质更为难得。”

　　“直接用钱解决欠她的人情，让我觉得好像在侮辱对方。”

　　温绥又回想起阮辞的那双如寒夜星芒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阮辞真可以说得上是心若琉璃。

　　“欠这样澄澈坚韧的小朋友的人情，”温绥笑起来，“很难不让人想帮她更多啊。”

　　温绥到家时将近八点，打开门，听到主人脚步声的拉布拉多早已经摇着尾巴蹲坐在门口等待。

　　“流金宝贝。”

　　温绥鞋都没换，蹲下迎着狗狗扑到自己怀里。

　　这只金色拉布拉多是温绥刚毕业时，在小区相邻的街口捡到的。

　　当时只有巴掌大的小狗崽子缩在破旧纸箱里，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冷的，一直在瑟瑟发抖。

　　温绥向来喜欢小动物，看到被遗弃的狗崽子实在可怜，自己又负担得起养狗的责任，就将它带回家，精心养到现在。

　　现在已经两岁的流金早已褪去羸弱，在温绥的照顾下健康茁壮，体型匀称，毛皮光滑柔顺，长得虎头虎脑，可爱得不行。

　　流金前腿趴在温绥膝上，发出细碎的呜呜声，湿润的鼻子蹭着她的脸颊。

　　温绥知道，它是在提醒自己每天出门玩儿的时间到了。

　　“外面雨下得好大。”

　　温绥双手捧起流金的狗头，看着它滴溜溜转的黑眼仁，认真和它商议。

　　“出去淋雨会生病的喔，今天我们在家里玩好不好？还可以给你加一个牛肉罐罐。”

　　温绥伸出手，掌心摊开放在流金面前。

　　“同意的话就握爪爪。”

　　流金歪着脑袋，思索两秒后抬起爪爪搭在温绥手心上。

　　温绥握住它的爪爪，笑起来贴贴它的前额：“我们流金宝贝最乖了是不是？”

　　“汪汪！”

　　流金听得出温绥在夸它，美滋滋地附和，尾巴摇得愈发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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