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

　　第八幕：

　　（瑾泱的背影已经消失，朝阙的心跌落到谷底，他拖着他的一柄长长的剑，走出清漪园。封弈正倚靠在一棵大槐树下，双手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封弈：见过了？

　　（朝阙不想回答，直接绕过槐树。）

　　封弈：跟我说说也无妨啊，五年的那一段过去，我也是见证过的。

　　朝阙：既然见证过，又何必多言。

　　封弈：因为见证过，所以才不忍见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师兄，身为一个剑客，你的剑足够快，可是处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你还真是优柔寡断。还是我这样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好，儿女情长原本就不是我们该触碰的。身为剑客就应该果敢，断情，无牵无绊，你竟然要被那些无谓的东西束缚住，实在违背了剑客的原则，师父当年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朝阙（却摇头）：你错了，师父也从来没有教导过要我们断情绝爱，那不是剑客的原则。

　　封弈（轻笑）：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爱不得也断不了？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我猜她一定恨你入骨吧。虽然你是我的师兄，不过还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既然都见过了，就把话说清楚，五年前不是你抛弃的她，你没有对不起她，为了她你甚至九死一生，不就行了吗？

　　封弈（走上前，拍着朝阙的肩膀）：早点和她说清楚吧，我听说她现在是幽王爷的未婚妻，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朝阙（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手上的青锋剑不自觉握得紧紧的）：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封弈（无奈地摊开手）：王爷要召见你。

　　第九幕：

　　（古色古香的书房，藏书浩如烟海，文案后的人一如初见时那般风姿清雅，朝阙依然只是行了一个江湖之礼。）

　　幽王（摆摆手，微笑）：你到本王的幽王府也有一段时日，觉得王府里风景如何？

　　朝阙：朝阙不过一介剑客，识不得风景，王爷召朝阙有何事，请直言。

　　幽王：好，如此直来直往倒也爽快，你不是答应替本王做三件事吗？这第一件事有了，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

　　朝阙：王爷请说。

　　幽王：杀一个人。（修长的手将笔尖的羊毫轻轻抚匀，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杀一个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再寻常的事）

　　（朝阙默然，他能猜到幽王会让他杀什么人，而那个人，刚好他杀不得。）

　　幽王（一挑眉）：怎么，杀一个人对你这天下第一剑客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吧？

　　朝阙：朝阙虽是剑客，却有自己的原则，青锋剑不轻易出鞘，更不轻易杀人，除非那人有他的取死之道。

　　幽王：放心，本王让你杀的人怎会没有取死之道呢，他是该死之人，只需要你一剑之力就可。

　　朝阙：杀谁？

　　幽王：天下第一侠客，无涯。

　　朝阙：既然是天下第一侠客，以侠义为名，又怎会有取死之道？

　　幽王（淡淡一笑，笑中有几分儒雅，儒雅中有几分狠戾）：他得罪了本王，这就是取死之道，不管他是天下第几的侠客，也必死无疑。

　　朝阙（摇头）：朝阙杀不了他。

　　幽王：你是杀不了？还是不想杀？

　　朝阙：杀不了，也不想杀。

　　幽王（皱眉）：难道你和无涯有勾结？那一晚他擅闯幽王府，本来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却在你出手之后他反而逃脱了，是你故意放走的他？

　　朝阙：王爷明察秋毫，朝阙问心无愧。

　　幽王：好一个问心无愧，你答应帮本王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杀无涯，你非做不可。

　　朝阙（还是摇头）：做不了，朝阙可以替王爷做其他三件事。杀无涯，不行。

　　幽王：真的不行吗？本王刚才问你，本王的幽王府风景如何，你说识不得，那本王再问你，本王的清漪园风景如何？

　　（朝阙一惊，拖着长剑的手轻轻一颤。幽王，发现了什么？）

　　幽王：清漪园是本王为即将迎娶的夫人而建，你经常在园外停留，不合适吧？还是说，清漪园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

　　朝阙：朝阙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幽王：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吸引你的不是什么地方，而是人！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人，岂是你可以窥测！

　　朝阙（急迫地）：王爷误会了，朝阙并不想窥测什么！

　　幽王：那清漪园里，有你相识之人是不是？那相识之人，你还牵肠挂肚放不下？

　　（朝阙的心起伏得厉害，他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就被幽王尽收眼底，他不怕自己承担什么后果，他只怕害了瑾泱！）

　　幽王（站起身，走到朝阙面前，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别紧张，你和瑾泱的故事，本王也知道一点细枝末节，不过本王不介意，毕竟你和瑾泱相识在前。在本王原来的计划里，十日以后，是难得的良辰吉日，瑾泱会嫁给本王，成为本王的王妃。

　　（闻言，朝阙的身体就像一柄急于出鞘的剑，他的青锋剑也在此时迸发一声惊鸣，与他的心绪相和。）

　　幽王：如果你能杀了无涯，婚礼可以取消。

　　幽王：本王不勉强你，杀与不杀，取决于你。

　　（朝阙闭上眼睛，思绪又辗转回到那一棵木槿树下，那捧着一朵朵木槿花的纤纤素手，那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她眼里的期盼也好，她眼里的怨恨也好，她始终是他的软肋。良久，朝阙睁开眼，他已经做下决定。）

　　朝阙：朝阙领旨，十日内，必杀无涯！

　　第十幕：

　　（出发之前，朝阙来到清漪园，那一座精致的阁楼紧闭，木槿花也大多凋谢。他等了许久，直到他确信不会有人出现。）

　　朝阙（提起青锋剑，对他的剑）：对不起，这一次，我要用你杀一个我不能杀却又不能不杀之人。（看了一眼阁楼上依然紧闭的窗棂，转身欲走）

　　（“公子……”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他回头，伊人俏然而立，一瞬间亮起的眸光又在一瞬间湮灭，不是她。）

　　烟袖（似乎知道他等的人不是她，她走上前，强颜欢笑）：公子怎么到清漪园了？

　　朝阙：我要出一趟门。

　　烟袖：出门，做什么？

　　朝阙：杀一个人。

　　（烟袖一惊，随即又释然，他是剑客，杀人就是他的生活，她知道他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剑客，那他要杀的人就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了，那他是不是有危险？）

　　烟袖（念及此，她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她甚至想让他不要去，但话到嘴边，她反而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去说，只好）：公子保重，烟袖等着你平安归来。

　　（一句“等着你平安归来”已经包含了太多，烟袖看着他，眼眸渐渐红了。朝阙只是点头，他也只能点头，多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起。他提起青锋剑，离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他不知道，就一个背影而已，让一个女子痴痴地伫立了好久。他也不知道，当他转身的那一刻，阁楼上的窗棂悄悄打开了一道缝。

　　你终究是有了别人么？）

　　第十一幕：

　　（朝阙足足寻觅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处断崖，追上了天下第一剑客，无涯。

　　断崖处，山风呼啸，狰狞的崖石如巨兽张开的嘴，时刻想要把人吞并，这里是最好的战场。

　　朝阙拖着一柄长长的剑，无涯扛着一把霸道的大刀，两个人同时锁定对方的气息，成对峙之势。）

　　朝阙：我是朝阙，我来杀你。

　　无涯（仰天大笑）：好大的口气，上一个跟我这么说话的人，已经死在了我的刀下。

　　朝阙：上一个听我这么说话的人，也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无涯：好！我原以为我无涯已经是世上最骄狂放纵之人，没想到你这小子更甚于我！朝阙，天下第一剑客，你的名头我听过，听说你从不杀无取死之道之人，那我来问你，我的取死之道是什么？

　　（朝阙默然，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拔剑，对象是无取死之道之人。他打破了自己的原则，纵然这不会影响到他拔剑的速度，但会影响到他的心，他的心不安。）

　　无涯：你说不出来？

　　无涯：那你杀我的理由在哪里？

　　无涯：天下第一剑客，浪得虚名而已！

　　（无涯的一声声质问，每一个字都重重问进朝阙的心里。）

　　朝阙：我给你理由，只怪你看见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也管了你不该管的。

　　无涯：所以你的出现，就是想杀我灭口？你是幽王派来的人吧，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善罢甘休，哈哈，剑客始终是剑客，只管拔剑，不问缘由！

　　（朝阙皱眉，他一直认为自己和那种只管拔剑不问缘由的剑客不一样，但这一次他竟无法反驳！）

　　无涯：那来吧，你号称天下第一剑客，我号称天下第一侠客，都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让我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无涯的大刀出鞘，那种霸绝天下的气势在瞬间迸发出来。一道寒光划过，朝阙的青锋剑同时出鞘。）

　　无涯（惊讶地）：是你！（认出了朝阙的剑，那一晚闯幽王府是月缺之夜，他认不出朝阙的容貌，却认得出他的剑，那是一柄他纵横江湖多年唯一可以与他的大刀相抗衡的剑）难怪，原来那一晚的剑，是天下第一剑客的青锋剑。那一晚你放过了我，为何今日又要来杀我？难道我看走了眼，你真的是幽王的走狗？

　　朝阙（长叹一声）：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却有不得不出剑的理由，你纵横江湖多年，应该知道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的意思。

　　无涯：好一个身不由己，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也好！今日就不当作是一场厮杀当作是一场比斗好了，那一晚我们没有分出胜负，这一次可以好好地打一场，输的人大不了就是少活几十年，二十年后又是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

　　无涯：我可是最喜欢和同一级别的高手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尤其对手是你，真是快哉！不过，既然是比斗，我的大刀可不会手下留情的！看刀！

　　（话音刚落，无涯的大刀已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砍了过来。青锋剑也在一瞬间出剑，快得似是一种错觉。不同于幽王府那一晚的互相试探，今日是真正的生死比斗，大刀的霸道与长剑的凌厉都发挥到了极致。断崖之上，刀锋与剑芒交错，风越来越大，他们的长发与长衫渐渐在刀光剑影中凌乱。高手之间的对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两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无涯的大刀用力越来越猛，朝阙的长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

　　刀或劈，或扎，或砍，或撩，或崩，或挑，或点，或抹；

　　剑或斩，或截，或钩，或刺，或穿，或扫，或挂，或云。

　　两人都把自己的刀法和剑术施展得淋漓尽致。

　　终于，风停了，刀光剑影也停了。）

　　无涯（一声叹息）：这就是青锋剑的速度么？果然很快。

　　朝阙：你的刀也很霸道，那种不惜一切的气魄是我的青锋剑所不能及。

　　无涯：可我还是输了……

　　（无涯的神色间有一丝落寞，他纵横江湖多年，行侠仗义多年，未曾逢敌手，今日却败了。他的脖颈处有一抹浅浅的剑痕，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青锋寒光现，封喉不血出。）

　　无涯：我的刀再霸道，也及不上你的青锋剑快。

　　朝阙：抱歉，你是我第一个杀的——我不该杀之人。

　　无涯（大喝）：那就收回你的抱歉！帮我一个忙，我知道今天就算不是你，幽王也会派别的剑客来杀我，我迟早要死，可我不后悔！我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没有救下那些孩子，我的头颅你尽可以拿去，可是那些孩子，请你替我救下他们！

　　无涯（急迫地）：做不到吗？你是剑客！不是杀手！你不该灭绝人性！

　　朝阙：好！我救他们，八十一个童男童女，我不会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除非青锋剑断，除非我死！

　　无涯：好，有你的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的头颅，你尽管拿去，但我的身躯不会倒，在你救下那群孩子之前，我的身躯不会倒！

　　（无涯一阵仰天长笑，他挥舞着手中大刀，手起刀落，硬生生砍在自己的头颅之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朝阙一脸，那血滚烫滚烫的，他伸出颤抖的手接住无涯的头颅，头颅上一双怒睁的眼始终闭不起来，他撕下蓝衫的一块布，将无涯的头颅包好。

　　风吹过，云飘过，无涯的身躯屹立在断崖边上不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