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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春节将至,贺清川比平日里忙上许多,尤其是酒场子,赶了一场又一场。一年到头来,这段时日向来是皇子们笼络各路人马的热闹期。看似花天酒地吹东扯西,实则话里有话各怀鬼胎。
贺清川是大肥肉,皇子们都希冀着啃上一口,而这一口最好是一口下去全进自个儿肚里头。
酒喝多了,就跟喝水一样,人反倒是愈发清醒起来。听着他们每天几近一样的阔论,无趣极了,贺清川示意要如厕,遂起了身。
今日太子刘炽业设宴。他们当下身处的正热闹着的这酒楼是刘炽业背着当今皇帝,私底下和几位同僚通气建起来的。可皇帝毕竟是老姜,儿子们那些尔尔之事尽在他眼里,奈何他疾病缠身,并无精力清理这些乱七八糟。
茅房在酒楼西头,需经一条长廊。
贺清川已经走在了长廊上,迎面来了一女人与他擦肩。他不经意一瞥,瞄见了女人头上的发簪——这簪子看着极为眼熟,不正是苏冬九买的那支吗?
“这位姑娘,请留步。”
女人应声回身,“请问公子何事?”她淡然又有礼,不拘谨,不受扰,全然是习惯了被各种牛鬼蛇神搭讪的姿态。
“我见姑娘头上的发簪不俗,可否将它卖于我?”贺清川清楚这里的人鬼草木皆听令于太子刘炽业。他知道,只要他开了口,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女人打量了他一番,光明正大且毫无忌惮地。她抬眼,也抬胳膊,很随意地把发簪一捏,霎时铺散下来的长发随着夜风微微飘荡。
落在旁人眼里,郎才女貌,眼波流转,暧昧不明。
她把手往前一伸,“喏,给。”然后,她再转身,继续她的路了。她自然知道要簪的是贺清川,太子一心想拉拢的人。
贺清川低头盯着掌心里的簪子,想着——是她粗心落在哪了?还是这簪子本就多的是?万一是她落下的呢?自己也不算多此一举了。他把簪子塞进了怀里,贴身带着。
后来,贺清川得知这女人叫喜平,是太子给她的名,无姓。整日谋算的人喜欢这样的女人——先是美丽勾人,又经过训练,办事稳妥且忠诚,一人便是九族,于世间无牵无累,可谓完美的棋子。
喜平爱慕太子,全身心地爱慕,为他肝脑涂地,不求任何。
刘炽业听到贺清川从喜平那里要了簪子,便总是把喜平推到贺清川跟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都明了。
贺清川要簪子时便已料到太子会如此安排作为,他倒没有冰冷拒绝,而是每次见到喜平都温文地谈笑。在他人眼里,比起对其他女人,贺清川对待喜平是独一无二的。
贺清川也算计,怕这些盯着他的人把苏冬九挖出来,既然有挡箭的送上门来,用便是了——世人都说他是清正君子,不知道他们看到战场上他一刀见人血的时候,会不会还如此称赞?
春节过得没滋没味,当然,这仅仅是对姜列九来说。苏氏夫妇倒是喊了她过去,只不过诚意缺缺,正合了姜列九的意,找了身体不适的借口推脱了。
姜列九是北方人,按理说,她在春节应该吃饺子,而且这里也有饺子,可她不喜欢吃,所以就没吃。她吃了汤圆。赵三叔来给她送汤圆的时候还嘟哝着这不是吃汤圆的日子。
甜得咧!旧岁苦日多,新岁甜摞摞!
正月十五闹花灯,街上热闹得很。
苏逢春两口子领着一双儿女出去看热闹了。
主子们不在家,下人们都浑身松快,偷懒偷得不亦乐乎。
姜列九出门竟无一人察觉。爽哉!她穿了韩秋仙送来的新衣,走在路上,迎着寒风,确实比先前穿旧衣时暖和多了。
她东瞅瞅西瞧瞧,跟新岁那会儿一样,没什么新鲜玩意了。眼下因为卖货有了点小钱,她却没什么中意的东西了。
倒也不是没有想买的,想买个宅子。姜列九叹了口气,不管什么时候,赚大钱都是难的。
呜呜嚷嚷的围着一群人,挡住了姜列九继续向前的步伐。她不想凑热闹,于是避着人绕着走。透过人层缝隙,她瞄了一眼,哦,男人向女人求爱——这种戏码真的是上下五千年书里书外世代上演,演者观者都乐此不彼。
呵,爱情啊,姜列九不屑地撇撇嘴。
太子刘炽业微服出宫,也流进了这民间的庆年夜里。明面上,他带了两人,一个是低调装扮的高手侍卫,一个是喜平。贺清川也在,是被太子喊出来的。
此时,他们正围着看那男人拿着一盒子书信向那女人求亲。
男人跪在地上,眼泪欲滴,字字恳切,“我一日写一信,疏解我心中对你的万般思恋,我真心心悦于你,此情比书信厚千倍万倍,日月可鉴,天地为证!”
围观的人无一不起哄让女人从了这男人。
刘炽业只觉可笑,挑了挑眉,“喜平,你们女人可喜欢这种深情?”
喜平微微抿嘴,“像温公子和贺公子这样的君子,单是聊上几句,都会让女子心动,腹有诗书气自华。跪地的这位嘛,或许真是情深,但如此行事有些惹人进退两难了。”
刘炽业又看向贺清川,“你如何看?”
“按他说来,应有三百八十多封信。三百八十多封信的话,此盒子不够大,装是装不下的。信件里许是有假。”那女子对眼前的男子并没男女之情,瞎子都能看出来,贺清川不知道这些看戏的人起的什么哄。于是,他拍了拍身前男子的肩膀,直接往人手里塞了一把碎银,“你喊一声‘姑娘我看那盒子太小书信恐有诈’,这些银子便归你。”
男人先是有点懵,随即明了地快速点头,把头一转,大喊起来,“我身后的公子说,盒子太小,书信太多,怕是有人在胡扯!”
一圈目光齐刷刷聚到了贺清川脸上。
身前喊话的那男人寻思着拿人钱财了,自然得替人消灾……他摆着手,“看跪地上的那男的,看这儿干嘛?”
大家倒是听话,转了眼珠子,又看起男主角来了。
贺清川磨了磨牙,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不要紧,退到不知道谁身上了。他身手矫健,旋即转身,揽住被撞到的那人的腰。
刘炽业和喜平都回了头。
居然是苏冬九。两人四目相对。
贺清川反应迅速,拿出空着的那只手,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们不认识。”
姜列九想起来,书里头写过他最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爱人处处小心翼翼,不想被那些权势之人知晓,怕爱人陷入危险。不过,贺清川中意的那人是苏颜月——苏冬九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苏颜月确实长得端庄美丽,琴棋书画样样不俗,性子也好,人见人爱。见着她的人都说她生了一双笑眼,可不,父母拿她当珍宝哄爱着,换谁谁都能笑出声来吧。要硬说起不足之处,就是她偷过苏冬九一首情诗。
苏冬九爱过或是说心悦过贺清川,不过话说回来,有几个女子没对贺清川动过心思呢?女人大都是含蓄沉默的,没有人敢声张。苏冬九也是偷偷的写了诗。那晚,她喝了酒,只是小酌,便昏了头脑,在府里四处游走,边走边唱着那首情诗。
天地生五季,春夏秋冬伊。
四季分时尽,但伊无穷息。
清川洌如泉,清川烈如酒。
吾欲乘舟去,伊可轻澜起?
(释义:清川本意河流。算上你天地共有五季,春夏秋冬都有结束的时候,但是你没有。你甘甜如泉水,也刚烈如好酒。我想坐着船,你能否缓缓流淌,温柔待我?)
贺清川喜欢这首诗,爱人送的情诗,怎么会不喜欢呢?
姜列九一边回忆着书中内容一边不解地眨了眨眼,赶紧起了身,稍一福身作别,走了。
贺清川想着下次见面,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跟她好好道歉,不愁没开场话讲了。
刘炽业给了喜平一个眼神,喜平立马意会,用关切的口吻询问,“贺公子,你还好吗?”然后,她低头往贺清川衣服下摆看去,“你衣服上沾了点灰,我给你拍去。”
贺清川连忙侧步,“不必。本就是要洗的衣裳。”——推脱的借口而已。
大过节的,但凡过得去的人家,就算贴身穿的不是新衣裳,外头也都是崭新的行头,何况是赫赫有名的贺家呢?而且贺家仁慈,逢年过节,连下人都会得到一两套新衣裳。
四人又看向了被围观的男女。
果不其然,那男人是个说大话的,盒子里头的信封好多是空的……他掩面逃离。
女子逃过一劫,正拍着胸口舒气。
看热闹的人开始散去。太子刘炽业一行三人也转身欲走。
突然,贺清川被拍了肩膀,他回头——正是刚被求爱的女子。
“感谢公子大恩!”女子说着便要下跪。
贺清川赶紧将她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姑娘言重了。”
女子起身,眼神骤变,凌厉地斜向太子刘炽业,指间生出飞镖,快速甩出去。
还好,贺清川反应迅速,抽出侍卫的佩剑,挡去了全部的飞镖。那飞镖接触佩剑的瞬间,有零星的火星冒出,可见那女刺客的功力着实不一般。
身着黑衣的暗卫们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瞬间将女刺客包围了。
散去的群众见状更是四散逃去,一片狼藉。
女刺客是死士,她嘴角流血,乜斜着刘炽业,倒了地。
姜列九看着受到惊吓的人群,以为是那求爱的男子被拒大开杀戒了。她本是往回家的方向走,这会儿,她停了脚步,往路两边扫了扫,看到了一把约摸一人高的竹竿,三两步过去把它抄到了手里,然后反方向跑起来了。
怎么是一片乌压压的黑衣人?
人群都是往远处逃散,因此,不断靠近的姜列九就尤为明显。
贺清川第一时间看到了她,额角青筋暴起。如若此时还有什么刺客,他应该去护好太子,因为贺家满门忠臣。——如果刺客伤了她……左右为难。
太子刘炽业带出来的那个便装侍卫拔出剑,把姜列九拦下了。此时,她与贺清川只有不足五尺之距。
姜列九往后退了退,皱了皱眉头,直直看人,“你们是官府的人?”
便衣侍卫不答反问,“你是谁?为何拿着竹竿?说,你是不是和躺在地上的那女人是一伙的?是谁派你们行刺太子的?”
姜列九看到他吐出“太子”两字,本能地把手一松——竹竿啪嗒落在地上。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什么行刺太子的人。我以为那个男的求爱不成,发疯乱杀人,所以才抄着家伙回来看看的。”
便衣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真的不是?”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问贺……”姜列九及时刹住了车,“河上桥那头的逢春医馆,我是他们家大女儿。”因为急着解释,姜列九忘了像之前那样控制说话音量,她的声音大极了。
贺清川看她确实吓着了,他开口道,“我看她所言非虚。我见过苏逢春大夫,她长得确实与苏大夫相像。”
刘炽业已经镇定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姜列九,“放了她,她太吵了。”
“算你运气好,太子放你走了。”便衣侍卫放下了剑,“赶紧走。”
姜列九松了口气,拔腿跑了——真实的刀光剑影可比电视机里头的打打杀杀可怖多了,容不得普通人淡定……而且小说里更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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